龙墓九州祠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但星图绘成的天空有明灭。

  地上的银河每隔六十个小时就会出现一次龙吸水的景象，倒挂的星河会回归天空，黄沙会起舞，随之星河光泽暗淡。

  直到下一个六十小时，星河再次从天空流淌而成大地的银河，星图也会再次散发出璀璨的光芒，黄沙也将陷入沉寂。

  六十小时明灭，就如同整座龙墓的呼吸。

  常乐进入九州祠的那晚，经历了第一次星图变换。天空由璀璨变成暗淡，倒挂而下的星河随后向天空倒流。

  随之，整座龙墓进入更加黑暗的时段。

  常乐伏卧在墓碑下，无比安静。

  直到下一次明灭到来，星图重新散发璀璨的光芒，星河再次倾斜而下，轰隆奔涌的声响惊动了几乎石化的常乐。

  常乐缓慢地动了动不知是冻僵还是麻木的胳膊。

  三两片冰凉，落在她的身上。

  常乐缓缓抬头，不知何时，苍白的碎雪如同白花雨，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

  干哑的声音像木头锯嗓子，但不影响声音里的欢愉。

  常乐伸出苍白的手指，双手紧挨着接住几团飘落的鹅毛大雪。

  龙墓没有四季，但九区的风雨雪偶尔会跨越空间次元，来到龙墓。

  就像这次初雪。

  常乐撑起身体，接住雪扭身给沈扶光看：“雪好大，可以堆雪人。”

  即便掌心早已被冻僵，雪花仍然很快化成了水。

  常乐蜷缩起来靠着墓碑，低声地说着：“我跟小叶姐姐一起的时候，最讨厌冬天，因为冬天很冷，我熬不过去。但是后来，我最喜欢冬天。”

  “十一年前的初雪那天，我遇见了你。”

  “那天开始，我再次有了家，再也不畏惧冬天的寒冷。”

  常乐重新趴下来，闭上眼睛，在初雪中仿佛回到最初。

  十一年前，深秋——

  北方的冬天来得很早。七区还能穿短袖的时候，九区已经下雪了。

  十月份，九区北部迎来那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很大，而随着下雪，北境旧墟会有一批异种冒险闯入人类居住区，为冬眠存储食物。

  九区这时候会进入警戒时期，除了来此地的猎异者、雇佣兵、流浪者之类，其他人都会躲在家里。

  初雪下到第三天还没停，位于中土最北端的城市北城，意外闯入一只强大的异种。玉楼关的防御系统没有被惊动，那异种就突然出现在城中，对人类展开杀戮。

  但恰巧当时，龙帝沈扶光、穆良朝和血无妄就在北城，沈扶光与穆良朝及时赶到，很快将异种斩杀。

  这是一只刚怀孕的异种，需要大量异能者的血肉才能安稳地度过漫长冬季，并在来年春天产崽。但是很可惜，它的生命到此为止。

  “异种-冷血山羊，这玩意儿可少见。”穆良朝抱着双臂打量着倒在雪地里的庞大山羊。

  地上的冷血山羊体长超过两米，鼻子和头部较为短小，肩部有类似驼峰的肩峰，十分健硕。

  “这东西的前身是巴利阿里群岛洞山羊，唯一的冷血哺乳动物，天灾前都灭绝了，天灾异能复苏后，竟然再次出现变成异种了。”

  穆良朝啧啧地围着山羊转了好几圈，拿起通讯器对着它拍了好几张图片。收起通讯器就顺手掏出一卷烟草点燃。

  “来一根？”他递给一旁的沈扶光。

  沈扶光抬手拒绝：“早戒了。”

  “没有乐趣。”穆良朝收回来。

  “等人来了把这里收拾干净，今年这边应该能安生。”穆良朝说着，伸脚踢了踢山羊腿。

  “他们还没到？血腥味这么重，别再引来其他……嗯？”

  穆良朝忽然停下，目光凌厉，隐晦地扫过不远处的墙角，又把烟草塞回嘴里：

  “老沈，这年头不知死活的人越来越多了。说了不允许靠近，还有人凑过来看热闹。真是找死。”

  “……”

  没等到沈扶光搭话，穆良朝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沈扶光眉头紧皱，整个人的看上去都不太对。

  “老沈？怎么了？”

  沈扶光忽然扭头看向墙角：“在打架。”

  “嗯？”穆良朝瞥了眼，“想偷偷过来分一杯羹，结果内斗了吗？”

  穆良朝用手指掐灭，插着兜往那边走：“我去瞅瞅。”

  沈扶光皱着眉抬手轻抚心口，喃喃低语：“感觉错了？怎么会在这里……”

  “上啊！打死她！敢跟我们抢口粮！”

  “玛德就以小屁孩，老子不信邪了！”

  “艹！怎么这么滑溜！逮不住啊！”

  一墙之隔的胡同里，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拳打脚踢，一个瘦小的身影像小猫一样，灵巧地躲避着，不时出手，招招狠辣，专门找咽喉、胯下、心口、眼睛等地方下手。

  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同时出手，连番地将人硬是逼到巷子深处。

  “臭小子！看你哪里跑！”

  其中一人双手猛地摁压在地上，异能催动地面、墙壁忽然刺出无数土刺。

  这是个死胡同，那小孩儿根本无处逃遁，只能尽力闪躲，但土刺层层叠叠数量很多，角度也越发刁钻。

  小孩儿闪避不及，被一根土刺刺穿了腹部，一时无法动弹。

  “抓住了！”几人说着要冲过去。

  “咳咳。”

  巷口突然传来刻意的咳嗽声。

  “谁？！”几人猛地扭头，突然发现一青年站在巷口。

  这人正是穆良朝。

  “拾荒人是吧？”穆良朝抬脚在雪地里印出两个完整的鞋印，“这么大动静，是拾荒还是明抢啊？”

  拾荒人是对无序之地一类人的称呼。

  他们大多数是一些实力弱小、不归附于大小势力的个体，大多数依靠抢夺强者猎杀异种或异种互相残杀之后残留的东西为生，是被人唾弃的存在。

  这些人就是等在这里，等穆良朝他们走后，看能不能剩下什么可利用的残渣。

  他们之间的争夺很残酷，显然，这个小孩儿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被针对了。

  一听穆良朝这样说，几人都变了脸色。

  能击杀八阶巅峰的冷血山羊的人，他们可惹不起。

  “大大大人，饶命！我们就是讨口饭吃，是这小子！他非要抢在第一个，我们不得已才闹出动静来的！”

  穆良朝抬眸看向巷子深处。

  那小孩儿硬生生把自己从土刺上拔下来，鲜血哗啦地流了一地，一声不吭。

  穆良朝眼中闪过赞赏，接着一抬下巴：“我今天心情好，你们滚吧。”

  “这、这……”几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想走。

  穆良朝眼神骤冷，整条巷子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最后一次，滚！”

  几人忙不迭跑走。

  穆良朝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孩儿。

  那小孩儿捂着肚子，低着头，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擦肩而过。

  穆良朝：？

  “嘿，你这小孩儿，我救了你哎！”穆良朝伸手扯住他的后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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