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阳光一样夺目，一样刺眼，热情洋溢地泼洒在花木草地、荒芜的农田和水里，植物的焦糊味儿和泥土的腥味一齐冲上天灵盖。

  圆圆一个激灵，好似才认出这还是打小长大的地方。

  半岁就在这感受分离之痛，十九岁二十岁不到遭受养父侵犯养母身亡，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然后心爱的人来了又走了，他走了，在自己又遇到一重大人生事件的时候，她不能和他诉说。

  抬起头看着短短一年多时光中，这小山村的巨大变化，那样的不真实，唯一真实的是自己一直在送别相聚再送别。

  山头、河滩很多游客在嬉笑欢乐，那么，他们的底色应该都是快乐的，是被亲人朋友关爱着的。

  那对自称是自己亲人的母女，女孩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小姨，那么的真切伸手就可以抓到，自己也拥有亲人了吗？

  她说十岁的时候跟着养父母来过这，可是，在近二十年的时光，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呢。哦，她说自己嫁人了，丈夫身体不好，所以走不掉。

  可是，葫芦滩她楚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怎么他们都没有动一下恻隐之心，在她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过来看看她。

  哦，她说了，现在能找来，也是因为家中的变故，还有在电视上看到自己还生活得不错。

  算了，那就是命运了。要不是那段时间的疯魔，她不会去山上找和尚寻药，不会遇见查斯特不会遇见齐哲。那么，也许她们也都不会来了吧。她们会继续遭受苦难，穿不好吃不好过不好。

  想着那和天星一开始身形的小女孩，满身的补丁。或者自己继续留在那个家中，也是那样的命运。

  那么，这是自己被选中了，要来帮助他们的。

  “笑话，福兮祸兮，总要面对的。”

  恍惚间，已经走上了齐哲修建的进山道路，坐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远远地看着家里的院子冒着青烟。

  “要是你在，会立马给我答案的吧。”

  她想着齐哲，头埋进膝盖，泪水从指缝中滚落，肚子隐隐有些疼痛，不敢再悲伤了。那是她的寄托和希望。

  她往家走，马上游客们都要回家来，她得帮着大婶整理好一切，时间在继续，自己就不能突然停下来。

  大婶带着她们在厨房里忙活，母女两人见到圆圆回来了，站了起来，有些怯怯地，不敢去看她。

  “天星呢，大婶，不说是男孩子金贵，也是你们买来的？”

  圆圆的思绪还在那件事情上缠绕，解不开，像是要找一个同类人一样，不假思索地问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孩子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你看，她们过成这样，生在那未必就能活下来，个人有个人的命呐。”

  大婶看着归来的圆圆，脸上平静了很多，可那伤心难受的底色还没消融。她想要圆圆从这身世的漩涡之中赶紧出来，肚子里有孩子，孕前期反应又强烈，要是肚子里再出个什么好歹，这不是彻底让人绝望吗？

  “可是大婶，为什么我的妈妈，那么爱我的妈妈她也从来不跟我提一提我的来处呢。每次问都说是那林子里捡来的。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就是留下来的还不是一样的命运，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圆圆看了看默默站在一侧的姐姐和侄女，自己也许现在的生活不会好过她们。那么是没有什么好问的了，看着她们惶恐无奈，只能加剧内心的烦躁。

  “带着孩子吃东西吧，住的房间也自己收拾一下，厨房旁边还剩下一杂物间，暂时住着。”

  看着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一直在她身上徘徊，是渴望和的祈求，很怕遭到拒绝。

  “我什么都会做，小姨，牲口也会赶的。”

  小女孩看到圆圆松口答应了，赶紧上前自我推荐着。

  “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什么都学会了，你们去收拾休息吧。”

  她的声音仔细一听，居然和自己的有着几分相像。宛如一下子将自己拉回不真实的还有养母疼爱的少年时代。

  她转身出去查看房间，像是从一重又一重的噩梦当中醒过神来，无论如何都有着十二分的不真实。

  大婶站在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只怕是个开始。”

  轻描淡写地看了白丽芬母女两人一眼，还不是闻着好日子来的，至于事情的真实性，山高路远，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别饿着孩子，赶紧去吃了，都热好了。这姑娘已经够可怜，外表是光亮，心里苦哈哈的。除了你们可别再弄出多的人多的事来了。一个女人家那背得动牛大马大的石板。”

  大婶边将人往厨房带边语重心长地告诫着。

  “我懂的，懂得的。婶子，要不是万不得已，路都给走绝了，怎会有这厚脸皮来。你看看吧，这是公婆家亲爹亲弟弟给的。服侍她爹八九年，日子过到尽头，人一走，坟地都没给我们睡的。”

  白丽芬感激地诉说着，露出手臂和腰杆给大婶看，青一块紫一块的。女儿站在一边抽泣。

  “女人好过的有几个，都是苦命鬼哩。别叫小小孩反反复复地泡你们的苦水，赶紧给她吃吧，被光顾着说了。”

  大婶怜爱地将椅子递到小女孩的身边，让她赶紧坐下。

  小女孩看着妈妈，询问自己要不要帮忙，不好白吃人家的食物。

  “娃儿可怜，跟着我走了那么多的路，只吃了个玉米锅贴子，鞋子都走烂了，脚上磨起水泡，挑破了又继续走。坐下来，歇一歇，小姨和这位大婶都是善心人。我一看就知道了，我活了三十年，好像就没遇到过同类人，今天找到了。”

  白丽芬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是心酸，从小到大，一天好日子也没给她过上。

  圆圆觉得心头乱糟糟的，一个个想法抓心挠肺。她恨她难受，一次次的别抛弃被舍下，唯有亲生父母的抛弃是最真实的，他们怎会如此狠心，为了钱财，肯将自己卖掉。

  自己被卖了多少钱呢，倒真的想要回去问问，想着想着苦笑了一下，心底释然了很多。

  每个人心底都躺着一个秘密，何必再去为难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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