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张秀英脸上闪耀慈祥的光芒，即便是监护室灯光昏暗也依旧遮挡不了，母爱特殊的光晕。

  “叶家有你，真好。我有你这个儿子，真好。以后叶家就靠你了，叶家不能倒，看到你这么有出息，我就可以安息去见你父亲了。”说到这里张秀英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叶方更是哭到不能自已，拉着张秀英的手，由衷道“妈，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张秀英洒脱一笑，说道“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感觉这几年我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你给我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吧，好么？”

  叶方望着张秀英含泪点了点头，说道“好。”

  随后叶方双手握着张秀英的手坐在床前，用尽量平缓的语调讲述着最近这些年发生的故事，病床上的张秀英含笑听着，频频点头，监测张秀英身体指征的仪器不断跳动着，显示着情形越来越坏了。只是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两个人都沉浸在这难得团聚之中。

  也许是叶方过于劳累，也许是看到张秀英醒来精神过于放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方趴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秀英再度缓缓睁开眼睛，将自己的右手从叶方手中慢慢挣脱出来。老太太似乎想再一次抚摸一下面前的叶方，但是理智让她最后一刹那停了下来，就见她慢慢的，慢慢的将脸上的氧气面罩摘了下去。

  随着氧气的断掉监测仪器再度滴滴的响了起来，惊醒了熟睡的叶方，叶方见张秀英的氧气面罩脱落就想给重新戴回去。

  就在叶方拿起氧气面罩落下去的瞬间，张秀英的脑袋固执向右偏了一下......

  叶方虎躯狂震，拿着氧气面罩的手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此刻他已然明白了病床上张秀英的心意。

  叶方紧紧盯着张秀英苍白削瘦的面容，长时间的点滴药物刺激已经让老人的血管变得没有弹性，长期得不到正常食物营养的补充，老人皮肤已经呈现不健康的暗灰色，叶方知道这几个月张秀英不仅忍受着病痛无意识的折磨，还要忍受着肉体被现代医疗设备的摧残。

  注射身体中的不少药物的终极目的就是刺激神经再生，那种感觉对于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来说不啻于一种不能言说的刑罚，也许如万剑穿心般疼痛而旁人却不知。

  生不如死。

  “妈，您到底想让我怎么办啊？！”叶方浑身颤抖着，眼泪不断滴落在张秀英的身上。

  父母在，尚有来路。

  父母走，只剩归途。

  叶方何尝不明白此刻仅有残留意识的张秀英的想法，这样的场景对于叶方来说放手比挽留更需要勇气，也更伤人。

  就在叶方犹豫的这几秒钟，旁边的监测仪器传来一声拉长的休止音，此刻张秀英的心跳停止了，嘴角泛起满足的笑容，眼角更是流出一滴清泪，那是老人在人间不舍的一丝眷恋。

  “妈——”叶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苦不已，放肆的哭声立刻将医护人员全部招了过来。所有人在叶方面前忙碌着，做着例行公事般的抢救，叶方只是木然的跪在病床前。

  很快南一和叶家一众人员全部来到了医院，踏入病房大门就看到病床上蒙着白布的张秀英，整个房间立刻哭声一片。

  南一快步朝叶方走了过去，叶方抬头望了南一，瞪着猩红的双眼说了一句“南一，我再也没有妈了。”说完一头栽进南一怀里，昏死过去。

  张秀英的葬礼七日后以极其低调的规格进行，能前来参加葬礼的人数极少，三叔叶有信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从部队赶了回来，可以说基本都是叶氏的家族核心成员，唯独缺少了叶方的女儿，妍妍。濠江何超琼以及湾湾的苏悦也全部赶了回来。

  叶方一袭黑衣和叶有信站立在叶氏家族众人前面向张秀英的遗像三鞠躬，既定流程之后张秀英因为是军属被葬在了烈士陵园，与叶有礼葬在了一起。

  张秀英葬礼举办完毕后，叶方结结实实大病了一场，一直休养到一四年新年过后。因为张秀英的突然离世，还有叶方的病倒，整个熙园都沉浸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之中，这应该是所有人这么多年以来过得最压抑的一个春节了。

  大年初一刚过，叶方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南一和另外两个女人都没有在房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孩子嬉笑声偶尔会传过来。但通过声音大一点就立刻被大人阻止，随即就又安静了下来。

  叶方身体实际并没有什么疾病，所有病也都是心里上来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甚至最近这一年天南海北四处跑积攒下来的疲累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叶方已经感觉到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在一点点好转，也能很坦然接受母亲张秀英去世的事情了。

  对于叶方来说事后已经反应过来那晚和母亲张秀英的对话，也许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回光返照，只是自己当时那种迷离的状态并没有往那个地方去想罢了。对于母子二人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至于最后那一刻即便是叶方现在想来也是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也许就只有时间才能慢慢冲淡这伤痛了。

  叶方披着黑色的大氅缓缓推开内宅卧房的大门，一股冷风袭了过来，让叶方情不自禁往身上裹了一下衣服。

  抬头一望，外面银装素裹，一片雪白的世界，内院桂姨穿着羽绒服正在打扫积雪，看到门口的叶方不由得愣了一下，脱口道“先生...您起来了，我去通知南夫人。”

  叶方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她们在哪里，我过去找他们。”

  “孩子有点吵，几位夫人带着他们去乾院了，中午吃饺子，他们应该正在包饺子呢。”桂姨答道。

  “好，我知道。”叶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冲桂姨说道“桂姨，新年快乐。”

  “呃...新年快乐。”桂姨答应了一声，然后目送叶方消失在内院门口。叶方刚离开，陆九歌从内院的厨房端着一盆拌好的饺子馅走了出来，桂姨赶紧告诉陆九歌叶方已经朝乾院去了。陆九歌听完之后端着饺子馅三步并作两步顺着内外院的游廊追了过去，果然在不远处望见了叶方削瘦的身影。

  “老板，您终于起来了。”陆九歌追上来如释重负的说道。

  “来，给我吧，一会一起包饺子。”叶方语调平静的说道，然后直接从陆九歌手中接过了盛满肉馅的盆。

  陆九歌眼看着叶方重新振作起来，心中着实高兴，两个人边聊边走进乾院。

  “爸爸！”

  “爸爸！”

  叶方刚走进院子里，几个儿子女儿就朝自己跑了过来，望着奔跑过来的身影，叶方心中莫名的一阵感动。几个孩子围着叶方叽叽喳喳的叫喊着，有的问身体，有的追要红包的，还有告状的，叶方不得已又将手中的盆交还给陆九歌，然后两只手牵着孩子们朝院子中间走去。

  此刻在乾院一号房里忙活的南一、何超琼和苏悦，还有陆九歌的老婆张晴四个人居高临下望着院子中间的叶方。

  “看样子应该是过去了。”何超琼缓缓说道。

  “早晚要过去，难道永远活在过去么？！”南一在一旁补充道。

  “这段时间都要吓死我了，你看他整整瘦了一圈。”苏悦满眼幽怨心疼说道。

  “总归重新站起来了，是件好事。”张晴在一旁附和道。

  四人站在乾院二层小楼上望着院中与孩子们嬉戏的叶方四人，就在这时另外一道倩影出现在乾院门口。是个年轻女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一旁的宫城拎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年轻女子泪眼婆娑的站在角落里望着院子中心的叶方几人。

  “那个女孩是谁啊？”苏悦第一个发现角落里的那道倩影。

  “好像是妍妍...”张晴望着角落里女孩的模样双眼渐渐放光，接着十分肯定的说道“是妍妍！”说完张晴快步朝楼下跑去，随后南一也看见了院子门口站着的妍妍，也快步跟了出去，然后是何超琼和苏悦。

  此时叶方也看见了女儿妍妍，快步走了过去，妍妍看见叶方快步走了过来直接扑进了叶方怀里，放声痛哭。

  “爸爸，是我回来晚了，回来晚了。”妍妍哭诉道。

  “不晚，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叶方轻轻拍着妍妍的肩膀温柔的说道。

  这个时候叶永安大哭着朝叶妍妍跑了过来，姐弟俩重重抱在一起，还有其他弟弟妹妹，让叶妍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好半天叶妍妍才挣脱弟弟妹妹的纠缠，和南一、何超琼、苏悦一一拥抱，最后妍妍跟张晴抱在了一起。

  “张老师，我好想你。”

  在熙园张晴是陪伴叶妍妍时间最长的人，这一点连叶方和南一都无法相比，因为要教授叶妍妍和叶永安课程，三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所以感情也最为深厚。

  和众人一一见过礼之后，叶妍妍冲叶方说道“爸爸，我想去看看奶奶。”

  “好，走吧，我陪你一起。”叶方老怀安慰的说道。

  随后叶方让南一继续带着大家包饺子，把叶氏家族其他人也都叫过来，自己则陪妍妍去陵园。

  大年初一，京城各大交通要道车流量都很少，所以叶方的黑色商务车开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抵达了烈士陵园。

  有了上回烈士陵园遇刺的经验，陆九歌一看见陵园身心就高度戒备，命令魏东带着手下几个人全程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前两夜京城下了场急雪，陵园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加上是大年初一，整个陵园就叶方一行人孤单的朝陵园深处走去，在陵园的甬道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脚印。

  “妈，妍妍回来看您了。”叶方配合妍妍来到张秀英墓前语气平淡的说道，此时一旁的叶妍妍已经泣不成声，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墓碑前。

  “奶奶，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叶妍妍郑重的跪在墓前给冲着墓碑磕了三个头，叶方上前扶起女儿妍妍。

  “爸爸，我想单独跟奶奶待一会，说会话。”

  叶方点了点头，带着陆九歌走到十米远的地方，望着孤单站在墓前的女儿沉默不语。好半天叶妍妍又冲墓碑鞠了一躬，擦干眼泪后朝叶方走了过来。

  叶方轻轻搂着妍妍的肩膀朝陵园大门走去，陆九歌的幽灵小队散在周围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怎么突然回来了，事先不打个招呼，能在熙园待几天？”

  “这次飞华府经停，打了个时间差过来，一是拜祭奶奶，二是过来看看你们，吃完午饭，下午就飞走。”

  这些年叶方已经习惯了分离，所以对妍妍来去匆匆的行程没有说太多，尤其是妍妍现在这个身份，能挤出回家见面已经实属不易了。

  “既然回来就好好和大家聚聚吧，回来一趟不容易。”

  “嗯。”

  父女俩就这样并肩走在雪中，妍妍询问了张秀英临终前的情况，叶方没有隐瞒一一告诉了妍妍。妍妍由衷道“奶奶这么多年为了叶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叶方和妍妍难得见上一面，去陵园来回的路上难得的聊了两个小时，期间妍妍告诉了叶方一条还没有见诸世界的重要消息，她相信这条消息对叶方的金融帝国至关重要。

  “什么消息？”叶方知道妍妍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基本都是鹰酱上层的绝密情报，而且随着妍妍圣女地位的稳固，情报的价值越来越高。

  “华府的页岩油开采技术已经获得重大突破，昂撒资本控制下石油公司正在利用这项技术疯狂增产，争取在技术正式向世界公布前将开采的石油卖个好价钱。”

  “预计什么时候？”

  “这个消息隐瞒不了太长时间，估计下半年肯定会面世，爸爸，您要早做准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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