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年，还是一只小崽子时，柳亦书对于徐微尘只有好奇。

  后来在它最为狼狈的时候，看到了徐微尘本尊最美丽、最强大的姿态，当时充斥在心中的，也只有惊叹与敬佩，并没有掺杂别的感情。

  直到徐微尘将一截建木残枝打入它体内，在建木残枝入体的那一瞬间，它对徐微尘的感官似乎就变了。

  被带回青丘又关了禁闭之后，它变得尤为在意徐微尘。

  而这种在意随着建木残枝惠及己身，不断加深着。

  徐微尘送予他的这段机缘，使得他摆脱了狐族血脉的限制，修出了二尾、三尾……一直到七尾，建木残枝的力量才被耗尽。

  建木残枝给了他七千年的寿命，并且给了他未来的无限可能。

  在这七千年里，他从未忘记过徐微尘的身影，建木下的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印入他的心里。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徐微尘的感情，因为这段感情从萌芽到成长是那样的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处处是破绽。

  他固然会因为慕强而对徐微尘充满好感，但是喜欢这种情绪——

  他因着与徐微尘的这份机缘，选择了修因果道，却又因为因果道小成，以及老祖宗油尽灯枯的结局，警惕自身，并不敢主动靠近徐微尘。

  后来，他为了渡八尾雷劫不得不入红尘，去寻贵人庇护，贵人没遇到，却遇到了徐微尘的转世之身。

  那个时候的徐微尘，因为身体太差了，所以反而让柳亦书忽略了他身上的反常之处。

  除了对他这只突然出现的小狐狸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之外，徐微尘对其它的任何人和事都漠不关心，他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就像是一具行走的人偶。

  但这具人偶对一只突然出现的小狐狸却无比偏爱，同吃同睡，走哪带哪，甚至愿意为了小狐狸去死。

  以前柳亦书也曾疑惑过徐微尘为什么会对一只小狐狸那么好，苦思无解，最后也只能归咎于是因为小狐狸太过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情根对徐微尘的吸引罢了。

  本来就是属于徐微尘自己的东西，在被柳亦书温养之前，已经不知道在徐微尘的身体里待了几万年，自然对徐微尘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而一千年以后，柳亦书再次踏入凡尘，徐微尘也许正是凭借着这种吸引力，抢先找到了柳亦书，并且以凡人之身，将柳亦书困在了他身边。

  而那个时候的徐微尘，七情六欲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许，他给柳亦书的感觉很矛盾，肆意妄为亦正亦邪，鲜活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柳亦书的执着。

  他困着柳亦书，目的很明确，要替柳亦书挡下九尾的劫雷。

  后来，他安然赴死，柳亦书却很困惑，他不明白徐微尘为何能为他做到那种地步。

  这个困惑一直持续了很多很多年，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徐微尘之所以送他建木残枝，其实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情根放到他身上。

  他温养着徐微尘的情根，受情根影响，对徐微尘生了情愫。

  而凡尘的两段相遇，也都在徐微尘的计划之中，他通过这两次相遇，又悄无声息的拿回了自己的情根。

  徐微尘第二次为柳亦书死在劫雷之下时，柳亦书觉得自己爱惨了徐微尘，甚至生出了随他而去的心思，要不是他修因果道，知道他和徐微尘的羁绊还在，徐微尘并没有真正身死道消，他或许真会干出殉情的蠢事。

  正是因为他当时的情绪几近失控，他才会在修出九尾之后就强迫自己沉睡了一千年。

  等睡醒之后，他的脑子果然就清明许多，不会再想着为了徐微尘寻死觅活了。

  清醒之后的他，担心这一切都是天道的算计，不想步老祖宗的后尘，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从未想过要主动去找寻徐微尘。

  后来知道了蜉蝣一族的习性，就更不敢去找徐微尘了。

  现在才发现，是他误会天道了，天道才懒得算计他这种小锣锣，算计他的，是徐微尘。

  徐微尘是真的喜欢他吗？还是受情根影响？

  他又是真的喜欢徐微尘吗？

  理不清，想不明白。

  但向来觉得很舒服的怀抱，现在却感觉有些烫脚了。

  柳亦书用了些妖力挣脱徐微尘的手，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落到地板上，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这间寝宫的地面竟然也铺着万年寒冰。

  徐微尘怕不是将大荒的万年寒冰都搜罗至此了吧？

  怀里没了小狐狸，变得空落落的，心似乎也变得空落落的，徐微尘伸手想把跑走的小狐狸抓回来，但想了想，还是将手收回去了。

  “我知你或许一直在为我那两次身死愧疚，大可不必，就当是还你替我温养情根的恩情。”他说。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是要和我解除神魂契约？”柳亦书不想仰视徐微尘，爪子也不想踩在万年寒冰上面，他的心已经够冷了，不想身体也冷。

  他幻化出人身，平静的问。

  神魂誓约是这世间最高等级的契约，订立不易，想要解除更难，但只要付得起代价，也不是不能解除。

  “我不允许！”

  徐微尘本尊还未开口，倒是有一道身影从他的身体之中分离出来，激动的说。

  原本被徐微尘摁进身体里强行融合的分身在这一刻又自动脱离了本尊，消失许久的那个徐微尘终于出现了。

  “我不允许解除神魂誓约！”

  “小书，本尊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贪生怕死，不敢爱你，我不怕，就算会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徐微尘出现之后，瞬间来到柳亦书身边，将人抱在怀里。

  本尊看到这一幕，眼神骤然一冷，上前一步，正要收回这具不听话的分身，却见柳亦书侧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徐微尘收回手，看着柳亦书，眼神深邃，沉声道：“我说这些并非要与你解除神魂契约，只是觉得我们既然结为了道侣，就应当坦诚相待，彼此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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