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快要裂开，呼吸从未如此困难。

  幽魂......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阿离从没打算牺牲自己，她一开始想的不过是且战且退，尽量为参生争取时间。

  以她目前的修为，两人一起定逃脱不了。

  可是啊，幽魂怎么源源不绝，她怀疑玲珑塔底肯定开了个大窟窿......据说塔底镇压数万幽魂......天啊，数万幽魂......乌巢禅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镇压这么多恐怖的东西......

  左侧一只幽魂突袭而来，她踉踉跄跄躲开，刚好撞上另一只幽魂的利齿，右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嘭！

  她勉强使出一击灵团，将那只想乘胜追击的幽魂打退。

  她不免惨笑起来，明明参生才帮自己治好右臂，现如今又是鲜血淋漓。

  胸口传来阵阵剧痛，不论是妖气还是体力，都差不多到头了......

  心脏快要裂开，呼吸明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才对啊……

  她瞧了一眼迷雾深处，参生跑到何处了？只希望他已经到了足够远的距离——最好是已经见到了青蛇。

  她向着巨树远处撤退，周遭迷雾越来越浓厚，眼皮越来越沉重，耳边竟然出现了嘻嘻笑笑的幻听......

  好像有谁正盯着自己……

  一晃神，幽魂再一次冲上来！

  阿离本就发软的脚跟不知踢到什么东西，一下子朝后仰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她无能为力地瞧着幽魂越过自己，朝前奔袭而去。

  就像一群劫掠的蝗虫......她不由得想道。

  “这是最后的......”

  她在即将触地的瞬间，左手一挥，强行扭过身体，扔出最后的灵团！

  幽魂似乎感应了什么，竟然齐刷刷扭过头来。灵团飘飘荡荡而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渐渐衰弱，最终化作迷雾中的一阵清风。

  “该死......”阿离无力地瘫倒在巨树上，遗憾地闭上眼。

  幽魂们愣了半晌，无声的交流在蔓延......最后，果断放弃了不省人事的阿离，朝前追去。

  因为，他们嗅到了一丝诡异！

  成群结队的幽魂闯入迷雾之中，向着塔顶而去，没有一只幽魂胆敢游荡到阿离身边，仿佛她周遭笼罩着一层无形而恐怖的东西。

  就连阿离自己也没有料到——迷迷糊糊之中，她正在朝下掉落！

  无数回忆缠绕……

  刀光剑影......杀伐之声......鲜血，烈火，死亡的腐朽气息.......

  她与爷爷夜行日寐，东躲西藏......

  就连爷爷也离开了自己.......

  欧阳复与自己的逗笑，他好像承诺过什么......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又是牢狱，似乎永无天日，以及......

  一张张狰狞的笑脸，口水，邪恶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不对，不是这种笑声......

  冰凉的地板，清冷的月，是不是只要再坚持坚持，自己就能好好过着一生呢？

  欧阳服到底答应了自己什么呢......

  不记得了，忘了......

  马蹄声响，枷锁紧扣——自己又是被押往何处呢？不是说只要乖乖的，对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不好的事闭口不言，就能......自由么......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去哪里？

  嘻嘻嘻嘻.......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杀！杀！杀！

  又是刀光剑影，又是鲜血......

  哐当，铁链被断开。

  这次不同……真的是有人救了自己，而那个人便是老大。

  老大......

  这一次对不起了，我尽力了......

  没想到那些幽魂如此厉害，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

  这里好冷......

  参生到底有没有安全离开——

  “嘻嘻嘻嘻......”

  怎么又来了，这个声音......是在笑我么......

  “他还没离开，跑得真慢啊，肯定会被追上的！”

  阿离猛地睁开双眼，一片黑暗！

  她正向着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空洞跌落，无数记忆碎片包裹在自己周围，一晃而过。

  “嘻嘻嘻，你这么紧张干嘛呢？那个笨蛋逃不逃得了，关你什么事？”

  声音无处不在，她只能对着黑暗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嘻嘻嘻嘻，关你什么事？”

  “参生被追上了？”

  “快了吧......”

  阿离捏紧双拳，却发现自己根本聚不起任何力气。

  “你想帮他？”

  阿离道，“我答应过老大，要将他护送到第七层。”

  “第七层......嘻嘻嘻，有趣啊有趣......”

  阿离忽然灵光一闪，“你能帮他？！”

  “我么......嘻嘻嘻......”

  “求你！”阿离道，“求你阻止那群幽魂！”

  “嘻嘻嘻嘻......”那声音竟然叹口气，“谁说我能帮他了？”

  阿离顿时怔住，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己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如果你能助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嘻嘻......天底下头一遭，这么主动献出自己所有......你一个小小兔妖，不值一钱......”

  阿离斩钉截铁道，“不，我有用！——不然，你为何要来找我？”

  那声音没有回答，阿离以为自己太过唐突，惹得祂生气消失。

  忽然，一阵笑声响起。

  “嘻嘻嘻......我倒喜欢你这性子......你说对了，我的确想要你一件东西。”那声音顿了顿，“不过，你也错了，我的确帮不了他。”

  阿离燃起的一颗心又冷下去。

  “嘻嘻嘻......你倒是对自家老大真心实意。”

  阿离发现，这个声音没有说自己是为了参生，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是不想辜负老大的信任。

  祂能探听我的内心？

  “我当然能知你所想——这说明我们两个比较契合呀，嘻嘻嘻......”那声音道，“我是帮不了他，但你可以呀，笨蛋！”

  “我？”

  “是的，只要你愿意将身体——”

  “我愿意！”阿离毫不犹豫说道。

  “真是急性子......若你将身体给了我，以后，你便再也不是你了......”那声音道，“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什么老大，这世上......再无阿离......你可愿意？”

  世上......再无阿离......

  记忆纷繁，无苦无乐，这世上又何曾有过呢？

  阿离笑了，丝毫没有察觉到眼角那滴泪水，那滴晶莹泪珠里仿佛包含了她短短的一生。

  她轻声道：“如你所愿。”

  忽然间，黑暗破碎，无数金色灵气如流水般滑入自己身体，她的经脉贪婪地吸吮，一道强烈而跳脱的意识侵入自己脑海，在记忆的宫殿里傲游......然后摧毁……

  她的气息逐渐攀升，道玄中品，道玄上品——

  嘭！

  灵气若海！

  地藏！

  她的瞳孔渐渐晕染成灰白，好似迷雾缭绕。

  凭借最后一丝意识，她问道：“我将变成什么样子......”

  脑海里传来笑声——不，是我自己在笑，笑声发自肺腑，顺着喉咙涌上来。

  她听见自己清脆的回答：

  “离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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