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了，电视里春节晚会都结束了。

  田凤雁和两个女儿各自回房间睡觉。

  不是她不给何树华安排房间，而是一家三口都知道何树华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经常睡沙发，以电视催眠，在家的时候亦是如此，经常是人睡着了，电视却开着一宿。

  他家的电费，一半以上是无效播放电视节目贡献的。

  何树华看贺岁片催眠，不一会儿，意识就半梦半醒了。

  正迷糊间，何树华突然感觉眼前滑滑的，睁眼一看，是冯玉姝，正有一枚剥了皮的煮鸡蛋在他眼周滚动，应该是看他被打个乌眼青，帮他消肿呢。

  何树华坐直了身子，接过鸡蛋，让冯玉姝坐在身边，耐心道：“怎么，因为李猛的事睡不着？”

  冯玉姝耷拉着脑袋：“都是我不好，自以为是，总给你惹麻烦。”

  何树华揉了揉冯玉姝的小脑袋瓜：“真想敲开你的小脑袋瓜好好看看，里面都想些什么呢？咱们是家人，家人不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吗？就好比，我帮你解决了李猛的事，你帮我包了露馅的饺子、帮我煮了鸡蛋。这鸡蛋，不仅疗伤，还能吃……”

  何树华夸张的把整颗鸡蛋塞在嘴里吃，结果被噎到了，冯玉姝忙递给他水杯，拍打后背。

  何树华终于顺过气来，学着冯玉姝的样子道歉：“都是我不好，自以为是，总给你惹麻烦。”

  冯玉姝这才明白，何树华是故意被鸡蛋噎到的，逗她开心呢。

  冯玉姝的心情也确实好了不少。

  何树华接着安慰：“玉姝，人哪有打出生就什么都懂呢？我就踩过很多坑。在学校时偷过测试卷，拔过别人气米芯，在部队给班长被窝里放过青蛙，和战友与地方混混约过架受过处分……对了，我还开车把你妈撞过狗啃屎呢……”

  “田凤雁狗啃屎”成功引起了冯玉姝的好奇心，她还没听过田凤雁这段黑历史呢。

  何树华便以“田凤雁狗啃屎”为开端，讲起了他与田凤雁的创业史。

  比如，二人如何冰天雪地、背水一战的去省城卖鱼丸，他十天卖出去的丸子，都赶不上田凤雁一个小时卖出去的量；

  比如，他如何被好战友背刺，偷方子成为竞争对手，田凤雁如何力挽狂澜……

  直到发现冯玉姝已经趴在他肩膀睡着了。

  何树华小心翼翼的把冯玉姝抱回房间，再出来时，田凤雁已经站在客厅了。

  何树华本能的心惊：“雁、雁姨，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田凤雁倒了杯水，波澜不惊：“从‘我狗啃屎’开始的。”

  何树华瞬间石化。

  田凤雁不以为然的喝了口水，转身回卧室，嘴里呢喃道：“除了狗啃屎，其他的还算符合实际。”

  何树华这才松了口气，现在的雁姨，不怒而威，女企业家的气场越来越唬人了。

  .

  大年初一。

  田凤雁召开了家庭会议，何树华列席。

  内容就是征求冯玉娆的意见，8月末再开学，到京城就读高中，现在就得着手开始运作了。

  冯玉娆先是欣喜，随即又有些迟疑：“妈，在省城也能学配音和笛子啊，一定要去京城吗？”

  田凤雁劝道：“京城的师资力量和资源是J省没法比的，而且，假期你还可以去配音社进行社会实践。你的配音我听过了，还残留着一定的地方口音，要适应一下京城的语言环境。”

  冯玉娆未置可否，悻悻然的单独回到卧室去了。

  这个态度，不对劲啊？

  上次假期，冯玉娆也去了京城特长班和参加配音社录音，乐得跟小家雀似的，回来以后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田凤雁以为自己一公布去京城就读的消息，冯玉娆会乐得跳起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田凤雁莫名其妙的看向冯玉姝：“玉姝，你知道娆娆为啥犹豫吗？”

  冯玉姝摇头：“不知道，但我寻思着，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张思远。”

  张思远？

  田凤雁想起来了，张思远，冯玉娆的小学同桌，就是给冯玉娆送橡皮的那个小男孩儿。

  冯玉娆已经来省城上学近三年了，这俩孩子竟然还有联系？

  冯玉姝接着说道：“我也是上个假期才知道的。娆娆让我代她收信，一个月四封信，基本一周一封，落款全是张思远，我约摸着娆娆有啥想法会对张思远说。”

  田凤雁深吸一口气：“事不宜迟，明天，咱就回辽县。”

  “啊？”冯玉姝和何树华均吓了一跳，田凤雁的这个决定，来得太猝不及防了。

  .

  次日，一行四人回到了辽县，直接去了何家，刘芳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田凤雁却找借口出来了。

  来到供电局家属楼小区门外，打了个电话。

  很快，一个少年匆匆从小区出来，直奔田凤雁的红色轿车而来。

  走到驾驶室旁边，先深鞠一躬，叫了声：“田姨好。”

  与三年前比，小伙子长高了不少，谈不上特帅气，但是挺精神。

  田凤雁打开副驾驶车门，让他上车。

  张思远听话的上车，但坐下去的画风，有种坐在仙人掌上的即视感。

  只一会儿，张思远的鼻汪鬓角就都是汗水了。

  田凤雁嫣然一笑，递过一盒纸抽，安慰道：“别紧张，阿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些年，我四处做生意，娆娆跟着我四处打游飞，先是德隆小学，后是实验学校，再到省初中，环境一变再变，同学也一换再换，有你一直做她朋友，我很高兴。”

  张思远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田凤雁发现了他给冯玉娆写的信，和教导主任一样，杯弓蛇影的以为二人在早恋，劈头盖脸的把他一顿骂呢。

  没想到，  外面传的雷厉风行的禾田丰董事长，这么的和蔼可亲。

  见张思远心理负担没那么重了，田凤雁话锋一转：“思远，你将来想干什么？”

  张思远怔了下，摇头：“我还没想好，我爸希望我进教育系统，我妈希望我进电业系统。他们是让我走他们对方走过的路，拧巴得不行。”

  田凤雁也被逗笑了。

  张爸是供电局职工，张妈是学校教师。

  张爸希望子承母业，张妈希望子承父业，主打一个不看好自己的职业，看着对方的职业倒是挺好。

  张思远眼睛亮亮的，颇为自豪：“不管我将来从事什么职业，首先得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我已经说服我爸妈，同意我申请省师大附中，成绩合格以后，再进行一拨抽签，去年辽县考上一个，今年有2518人中考，我有  两千五百一拾八分之一的概率考上，和娆娆就读同一所高中。”

  实际上，录取的概率比  两千五百一拾八分之一的概率还要低得多，因为J省对非本市区的学生，成绩达标后，还有一个抽签制，四里抽一，运气这东西，可没有概率可算。

  名副其实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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