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佛子莫名而来又莫名而去，虽是不解其来意，沈明净和白清羽两人却也从对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些许隐藏的深意。

  一时间，两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这位年纪轻轻就有法相境修为的佛子也如此悲观，换成他们，又能做到什么呢？

  两人再度动身启程，而在前往南蛮灵州路途上，他们又一次遇到了一群逃荒的灾民。

  这样的场景对两人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这一年世间的灾祸似乎尤为频繁，灾兽、饥荒、疫病，任何一种都能轻易地摧毁一座凡人城池，能够活着逃亡已经是一种幸运，更多的人连这种机会都没法拥有。

  每次发生这种情况，他们两人都会混入灾民之中同行一段时间，既是隐藏自己的身份，也能保护灾民暂时免于灾兽和妖魔的袭击。

  虽然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自欺欺人，对于这些灾民，他们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但若是对其坐视不管，连一点力所能及之事都不去做，又谈何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去拯救天下苍生呢？

  沈明净并非没有犹豫过，从理智的角度考虑，保护平民的做法并无实际意义。

  可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又总会回忆起当日和那位伽蓝佛子之间的问对。

  他用言语开解了那位似乎对未来有些悲观的佛子，可当时说出的那些话究竟是出于自己的本心，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让对方离去的话术呢？

  沈明净实在是有些分不清楚。

  白清羽当日虽然被伽蓝佛子的问题难住，可她却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自己虽能说出一番大道理，到了现实中，却和那些既知前方无路，便逡巡不前的人一样，不曾尝试便放弃了。

  也许，他们的做法真的错了，应该韬光养晦，只顾自己的安危，直到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才去考虑救一救别人，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群凡人耽误时间。

  但有时候，对错真的不重要，人始终无法骗过本心。

  沈明净终究不像他曾对小师弟明心说的那样，是一个自私的人。

  于是，他也就和白清羽一起去做着暗中保护灾民这种“错误”的事情，并渐渐变得甘之如饴。

  然而，这一次的行动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附近有其他修行者的气息，正往此处而来！”

  白清羽有所感应，急忙和沈明净一同敛去气息，混入灾民当中。

  只见天边忽然落起点点金雨，空中飘起若有若无的莲香，梵唱声中更响起一声佛号：“南无观世音菩萨！”

  伴随着佛号声由远及近，一群白衣女尼从天而降，落至灾民身前。

  那群灾民见状急忙跪下，个个都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连声喊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请救救小民吧！请救救小民吧！”

  来者正是佛门六宗之一——观音阁的弟子。

  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凡人中信仰观世音菩萨的不在少数，故而观音阁的影响力在所有修行门派中也是名列前茅。

  “起来吧，贫尼等愿救尔等脱离苦海。”

  为首一名中年女尼缓缓开口，只见她容貌清丽温婉，满脸慈悲之意，趺坐于半空中，左手持一朵未开莲花，右手结与愿印，作水月观音法身打扮。

  听到这名女尼的话，那群灾民全都喜极而泣，更是叩首不止，高声直呼：“多谢观世音菩萨，多谢观世音菩萨！”

  沈明净见状皱了皱眉，转头对白清羽悄声问道：“观音阁的弟子会经常做这种事么？”

  白清羽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我对观音阁的行事风格了解不多，既然她们尊崇的是观音菩萨，那做一些救苦救难之事也应该正常吧。”

  要是这个世界真能如此正常就好了。

  沈明净忍不住腹诽一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实在放心不下，准备一路跟随，看看这群观音阁的尼姑究竟是真的救人，还是另有打算。

  然而就在此时，从西方天空的云层中，又传出了另一声响亮的佛号。

  “哈哈哈，南无当下来生弥勒佛祖！”

  只见一群身材矮胖、大腹便便的和尚从云端降下，个个身穿袈裟，袒胸露腹，不修边幅。近看时，人人双耳垂肩，脸上满面笑容，皆是笑口大张。

  “哈哈哈，水月佛友，这群善士，还是交由贫僧等人来救吧！”

  为首那名说话的僧人是这群和尚中最为胖大之人，他显然认识先来的观音阁的中年女尼，开口间却是和商人彼此之间抢生意那般，甚至听起来有些市侩。

  什么时候，救人这种事也要抢着来做了？

  沈明净两人大感讶异，互相对视一眼，准备继续躲在暗处，观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中年女尼面色平静，却是语露锋芒，不卑不亢道：“定应大师，凡事当有个先来后到。”

  名唤定应的胖和尚闻言笑口大开，挥舞着他那胖乎乎的大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哈哈哈，佛友着相了。咱们同属佛门，何必如此生分，谁来救人不都一样么！”

  然而，中年女尼依旧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既然谁来都一样，不如就由贫尼等来吧。”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在场那群灾民更是被这副场景吓的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定应和尚虽是笑意不减，语气却是带上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水月佛友这话倒是让贫僧难办了，若是让观音阁和弥勒教起了冲突，坏了两派的和气，你我罪莫大焉啊。”

  听了这话，水月身后一名年轻女尼忍不住开口骂道：

  “呸！定应和尚，你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哼，什么罪莫大焉，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弥勒教教主么！”

  等年轻女尼毫不客气的骂完，水月才开口轻轻呵斥一声：“能静退下，不可胡言。”

  “是，师姐。”

  名唤能静的年轻女尼虽是闭上嘴不再说话，却仍在忿忿不平地瞪着弥勒教一行人，显然并不服气。

  水月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定应大师，贫尼代表不了观音阁，你也代表不了弥勒教。我们之间的冲突，扯不到门派上面。”

  “哈哈哈，既然如此，水月佛友，这是要各凭本事了？”

  纵是被恶言相待，定应和尚依旧笑容不改，只是在说话间，他眼神中闪过了一道利光。

  “倒也未尝不可。”

  水月虽是一脸平静，身上却是战意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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