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范孟老师坐在床沿，他们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时，心中的神圣感反而愈发强烈。

  眼前的男人可以说是华夏电影界的活化石，他的一颦一笑，一顿一扬手，都和某些经典电影里的形象完全重合。

  此时的他已经接近六十五岁高龄，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每一道沟壑都填充着故事和经验，不苟言笑中更是夹杂着几道说不出的威严。

  洛南暗自感叹，范孟老师真的可以说是「从小看他电影长大的人」，他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像是一名学生面对他严厉的老师。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范孟老师嗓音低沉。

  “是这样的，”张晔率先开口，“我们有一部片子，想请您来客串几场戏。”

  张晔不敢说主演，只说是客串。

  洛南在一边及时地递上了电影的梗概。

  “科幻片？”

  范孟老师还没打开内页，光是看着封面上的题材类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显得他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半科幻，半奇幻吧。”张晔解释。

  “还是别拍的好。”

  范孟老师这一句话，张晔和洛南听后，心一路往下沉。

  洛南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国内没有拍科幻片的条件，容易挨骂。”

  张晔挤出笑容：“这年头，也就拍喜剧片不挨骂了。”

  “恕我说话比较直，好莱坞拍科幻片，那是他们的长处，我们有自己的年代剧警匪片，是我们的长处，各自在自己的赛道安好，何必非要去拿自己的短处碰别人的长处呢？”

  洛南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范孟老师说：“我早年前拍过一部科幻片，那都是往事不堪回首了。”

  张晔一脸尴尬，他知道自己拍科幻片很多人都不赞同，但自己的偶像也是同样的意见，如同一大盆冷水从头淋下。

  洛南问道：“您上次拍科幻片是什么时候？”

  “大概二十年前吧。”

  “那么我认为现在拍科幻片是最好的时候。”

  范孟老师盯着他，满是风霜的脸微微抖动，问了一句：“理由呢？”

  “二十年前，国内拍不了科幻片，二十年后，国内还是拍不了，说明我们的电影水平从来没有增长过，连新题材的土壤都没培养出来。”

  “科幻片的土壤不是等来的，总要有人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蹚出来，没人去试，就永远没机会成功。”

  “套用一句老话，拍一部科幻片的最好时机是二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洛南一字一顿地讲出他的理解，声音铿锵，态度坚定。

  范孟老师继续问：“如果失败了呢？”

  张晔苦笑道：“失败了连工作室都保不住了。”

  洛南反而看得很开：“失败就失败了，一个开路者死在半道上，也算是为科幻片的土壤施了点肥。”

  范孟看着洛南，眼神有点游离，似乎看到了自己二十年前的影子，坚定不移，誓死不屈。

  然而，最终他还是「屈」了，放弃导演，成为了全国知名的配角。

  没人知道他心里也有一个科幻片的梦想。

  今天洛南来此，换掉了他心中已经枯死的种子，并种入了新的种子。

  “我先看看剧本吧。”

  范孟老师举起洛南给他的资料，挡住他的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房间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响声，洛南和张晔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

  看过梗概和几页剧本大纲，范孟老师放下资料。

  “说实话，问题不少……”

  张晔肩膀一垮，有些丧气。

  “但是，看得出来你们的诚意。”范孟老师接着说，“我可以答应你们。”

  “太好了！”张晔腾地站起来，“您放心，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我们最尽量集中安排您的戏份……”

  范孟老师摆摆手：“今年下半年我没有其他戏份，只要你们需要，我随时可以过去。”

  “您……”张晔傻眼。

  “年轻就是好啊，如果其他剧组像你们这样请我，我肯定是不会去的，”范孟老师直起身子，“我老了，不想再折腾自己。”

  “我就想看看，跟着你们，能不能再年轻一回。”

  洛南松了一口气。

  演员的问题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

  张晔生怕范孟老师反悔，赶紧让他签了一个协议。

  告别范孟老师，两人回到工作室。

  洛南一进工作室就惊呆了。

  小小的工作室里，头一回挤满了人！

  洛南简单数了数，算上自己，已经超过了十个人。

  “洛南，摄影棚的事搞定了，先签的三个月，后来看情况再补。”面对不知所措的洛南，瞿珊珊率先向他汇报自己的成果。

  经由瞿珊珊这么一说，室内的人也注意到了洛南。

  他们明白过来，这个看起来年轻又帅气的男人，正是这间工作室的老板！

  “叫老板。”瞿珊珊叉腰指挥。

  “老板好！”众人齐声开口。

  瞿珊珊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样子，手下带的小弟主打一个听话。

  “你们也叫我老板？”洛南有种四世同堂的感觉。

  黎雪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他们是瞿姐从原公司叫来的，是专业的打光和摄录团队。”

  洛南听完，小声地问瞿珊珊：“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挖人，不怕老东家报复你？”

  瞿珊珊呵呵一笑：“只是借用，用完会还回去的。”

  这边刚平息下来，那边张晔又爆发出惊人的喊叫。

  “这什么？！你开玩笑的吧？”

  洛南抬眼看去，看到张晔拿起林墨刚写的剧本，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太空站坠毁？自由女神从金字塔内破土而出？从东京湾出发的游轮撞上了西雅图的太空针塔？”

  张晔哗哗地抖落剧本，心痛的模样像极了被通知房租翻倍的打工族。

  林墨淡淡地说：“是老板说，可以尽情发挥的。”

  洛南嘴角一抽，上前劝道：“林墨，我这么说主要是为了给你打气，但你这……这都不是经费爆炸的问题了，是我们剧组要爆炸了！”

  “电影嘛，有点「奇观」才好看。”

  林墨淡然的态度，惹得张晔想吐血。

  “陛下，奇观误国啊！”张晔欲哭无泪。

  他一笔杆随手写出来的几行字，能要掉剧组的半条命。

  电影还没开机，张晔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他们剧组，就是一个不靠谱的草台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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