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冲啊!"

  韩将军挥舞着大刀，脸上闪着兴奋又坚毅的神色，紧紧盯着眼前的豺狼虎豹。

  残肢遍地，他们看到那些平日里怎么砍都会动的敌人在一瞬间就变成人干之后，排除掉初始的恐惧，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兴奋当中。

  苏惑微微勾着唇角，长剑不沾一滴鲜血，身边却都是尸体，他看了一圈战况，我方暂时占领上上风，内心的焦躁稍稍被安抚了下去，手掌却紧紧攥着粗糙的缰绳。

  应该不会的，应该是祁怃判断错了，人都有错的时候。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思绪还没有流转开来，就被中断了，几乎一瞬间，苏惑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他呼吸急促不堪，紧紧拉扯缰绳向陈衿音冲去。

  "阿音，后面!"

  原来，就在那一瞬间，一直在陈衿音身旁护着的几个人突然向挥枪奋杀的她发难，几柄长刀一同调转方向，朝着她的方向砍去。

  陈衿音听到了他的呼喊声，本能的往后一挥银枪，感受到皮肉刺破的声音之后，飞身一转，脚尖轻点马背，在看到那几张熟悉面孔之后，突然一股失重感袭来。

  为什么?

  陈衿音现在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那几个是肖逾先锋小队里的人，平日里一直护在她身边，跟肖逾打打闹闹谈笑风生的场面就在今晨还发生了。

  为什么？

  苏惑很快的赶了过来，扬起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粉末，飞身将陈衿音救下。

  漫天的白粉扬在空气里，顺着风流粘在他们身上，冒起了丝丝热气。

  "果然……"

  苏惑低低的怒骂了一声，护着陈衿音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突然听见一声疯狂的怒吼从后方袭来，他下意识把陈衿音护在身后，反手挽起剑花，向前方刺去。

  听见一声极重的刺入皮肉的声音，苏惑看着眼前人倒下，心微微放下一点，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还有一处倒地声。

  他僵硬的转头，心脏在一瞬间都要停止跳动。

  陈衿音都要不会呼吸了，她找不到自己的呼吸频率，找不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感觉。

  肖逾还是那般笑着，右手背过身后插进了持刀偷袭那个人的身体里。

  陈衿音认得，那是肖逾最好的朋友。

  肖逾的胸口白晃晃的冒着一截刀尖，几缕鲜红的血液挂在上面，身后那人被直直插入心脏，笑得渗人直直不肯倒下。

  陈衿音和肖逾只隔着几寸距离，他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温热灼人，她不敢闭上眼睛，愣愣的盯着肖逾。

  "肖逾，你……你怎么……"

  陈衿音听不到四周的厮杀声，全世界的喧闹在她耳边暂停静止，她只看得见肖逾的笑容和嘴角不断溢出来的血液。

  她听不到声音，看着他的嘴唇做出来的口型，他说:"我爱你。"

  大战结束，西鹭国王子弃兵出逃，走的时候，笑着对陈衿音说:"我们马上会再见的，公主殿下。"

  大获全胜，禹国失去只是几千人和一个先锋小队，已经算好的了。

  "为什么？"

  陈衿音与肖逾面对面相望，他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喜欢陈衿音，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肖逾是小户官员的孩子，父亲塞了不少钱才把他送进宫当了几天皇子伴读，几万两也就几天而已。

  就那几天而已，他看到了影响他一生的女子，也就是陈衿音。

  他现在逗记得，还没长开的陈衿音生的很软，像糯米团子一般可人，那时的她并不如此时有气势，还唯唯诺诺的跟在乳母的身后听课，却在他被其他伴读欺辱的时候，偷偷让自己的侍卫过来赶走他们。

  太久远的记忆了，久到只能记得她眼里的心疼，如今天一般。

  身后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面前的人是他最爱的人，他没法选，他带了一支除了自己全是西域奸细的小队，小队十人，几乎从进军营开始就彼此作伴，共同进退。

  所有人都背弃了他。

  算了，不重要了，赢了就好了。

  "你……要……幸福啊……公主……殿下。"

  隐晦的爱最终还是没有大胆的说出口，勇敢的少年保护了自己从始至终唯一的爱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敌人的长刀。

  问心无愧。

  "为什么？"

  陈衿音撕裂的声音几乎冲破天际，苏惑难过的望着晓逾的尸体，看着眼熟的几个人变成腐烂的尸体倒在四周，他的长剑已经沾满鲜血，他有些无措。

  怎么就让祁怃说中了呢。

  怎么就有奸细呢？

  临行之前，祁怃曾语重心长的告诉他:"阿音的队伍里，估摸着有奸细，不然此战的消耗不会是这样小的，对方死的人数极少，有人在浑水摸鱼，你注意一点。"

  苏惑记在心里，还特地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每个人都很听话的吃了药丸，在听到这么荒谬的毒物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咒骂西域的狠毒。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先锋小队，那十个一直在陈衿音身边保护的人。

  包括肖逾，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沾了西域忍的鲜血，怎么会在战役的最后一刻挥刀冲向自己国家唯一的公主，最大的主帅呢？

  肖逾死了，先锋小队全军覆没，阿楉将小队那些人的具体信息传上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被冒名顶替了，脸上是粘的很紧几乎融为一体的人皮面具，尤其是肖逾最好的朋友，面具已经长和在自己脸上。

  或许，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多久就开始顶替了呢？从人皮面具的年份来看，都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潜伏了五年。

  "阿音，吃点东西吧。"

  苏惑端着一碗豆羹放在陈衿音面前，声音轻轻柔柔的，生怕刺激到她。

  "你说，禹国还有多少人已经被顶替了？"陈衿音的嗓子嘶哑的像烂掉的皮革，破风的喇叭，透着稀碎的破败。

  "我不知道，可能有些人已经被感化或者安逸现在的生活了，我们要做的，只是将那些不好的人赶出去。"

  "所以，好的人就该死吗？"

  苏惑心头一慌，垂下眼睑，吹了吹豆羹，喂到她面前，极其认真的说"所以，我们要保护那些好的人，振作起来吧阿音，还有很多人要我们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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