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苏陌颜的猜测
苏陌颜正在思考如何解决朝中寒族与贵族的矛盾,便忽然听说了沅国与里珂部落联合谋反之事,也是一顿吃惊。
“沅国国主为何突然就起兵谋反?还联合外邦?”
年迈的太傅亦是一脸疑惑,摇了摇头。
“这个,老臣不知,只知陛下急忙派了三十万精兵前去增援千胜国,目前,形势难料。”
苏陌颜搁下笔,从台阶上走下,“听闻,沅国国主擅于谋算人心,手段果决,且武功高强,膝下五子皆是少年英雄,本事不凡?”
太傅道:“是。但听闻此次发兵,领军之人却是里珂部落首领的大儿子和大祭司。”
苏陌颜略诧异的侧首,随即又恢复了淡然。
一般情况下,两方合作联盟,都是各出一半兵力,为何沅国会答应自己出全部兵力,而由里珂部落的人来指挥领导?
看着忧心忡忡的太傅,苏陌颜问道:“沅国与里珂部落来势汹汹,却也离我们相距甚远,太傅如此担忧,难道是担心此战会波及到玉瑶?”
“若王朝起了战火,身为天下共主,可以随时要求附属国出兵抵御外敌。如今的玉瑶,分崩离析,若是陛下命令王上出兵……”
苏陌颜笑了笑,将太傅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宽慰道:“瑶光与千胜相距甚远,陛下怎么会让本王出兵?再说,沅国和里珂部落的兵力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十万兵马,陛下已经派兵三十万相助,千胜国也有着四十万兵马,就算再不敌,陛下也应当是命令叠渺国出兵才是,理应与我玉瑶无关。”
太傅又道:“可是……老臣还是担心,老臣心中总觉得不安。”
苏陌颜道:“既然如此,那太傅就好好盯着沅国的动静,多个心眼总是好的,若有意外,我们也可以早做提防。”
“是。”
“如今最要紧的,是我朝寒族与贵族的矛盾。本王方才想出了一计,只是不知能不能行,太傅听听看,帮本王出点主意。”
“王上请说。”
苏陌颜转身走回桌案前,将刚才写了一半的诏令拿起来,幽幽的道:“本王打算,用联姻之计。”
太傅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吃惊:“联姻?”
苏陌颜见太傅如此反应,轻笑一声,转过身,略带戏谑的看着太傅:“本王得知,寒族之中,被本王拜为将军的蒋继年与秦上卿之女秦之筠两情相悦。但因秦上卿看不起寒门,所以用尽手段想要拆散这一对有情人,甚至逼迫其女嫁给朝中年近四十的尹上大夫做续弦,昨日还上奏让本王为他们赐婚。本王想,若是本王给蒋继年和秦之筠做主赐婚的话,一来,可以杀杀这些贵族的威风,让他们明白,不是他们要什么本王就会给什么,二来,也算是安抚了寒门大臣的心,这三来嘛,本王做主,给他们二人赐婚,成全一段佳话,此后,再慢慢多给寒族和贵族赐婚,对寒族多加委以重任,对贵族多加赏赐,如此一来,寒族和贵族渐渐结上姻亲,利益相互捆绑,贵族自然不会再闹,寒族也能明白本王的苦心。就算本王日后多多提拔有贤能的寒门大臣,他们也不会再置喙。”
太傅点点头:“贵族最在乎的,就是利益二字,如果给寒族与贵族结上姻亲,那么,王上就算器重寒族,他们贵族的好处也不会少,若是寒门的大臣得了封赏,身为娘家人,他们脸上也会有光,毕竟已经成为了一家人。而寒族也能自然而然的在朝中站稳脚跟,多为王上效力。只不过,老臣担心,王上要多加赐婚,此事贵族恐怕不会同意,朝中的寒门出身的大臣如今又对贵族心怀不满,恐怕也不会喜欢上贵族的女子,若是互相不顺眼,成了怨偶……”
苏陌颜苦恼道:“所以本王方才就是在担心此事,本王虽然想用此计缓和他们的关系,但是却并不想害了别人一生的幸福,并且,若是两方都不喜欢对方,那无论寒门还是贵族的人都不会同心合意,此计便也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太傅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一同与苏陌颜苦思起来。
苏陌颜想了想,还是道:“无论以后如何行事,至少目前,给蒋继年和秦之筠二人赐婚是个上策,本王这就将赐婚诏令写完,早些公布下去。”
苏陌颜回到桌案前,提起笔,将诏令写完,随即宣来通事舍人,命他去秦府和蒋府宣读诏令。
太傅道:“王上如今,是越来越有一国之主的模样了,处理起政务来也是得心应手,实乃玉瑶之幸啊。”
苏陌颜淡淡一笑,道:“太傅过奖了。本王……如今本王孤身一人,许多事情,只能自己扛下来。担子一旦重了,人就自然什么都会了。为王者,权衡利弊,谋心算计,皆是功课。从前,父王夸赞本王是三个兄弟里最擅君臣之道的,然而此时本王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才知道,从前本王知道的那些,不过是皮毛。暗潮已到无人会,只有篙师识水痕。许多事情,还是得自己经历了才能说清楚。”
太傅欣慰的点点头,神情有些惆怅,看着眼前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的少年,与昔日风流倜傥、端庄持重的模样相似,又有些不同。
他恍惚记起那年玉树临风、仪态万方的三兄弟,一人温文儒雅,一人文质彬彬,一人活泼可爱。在他的记忆里那样的鲜活可贵,鲜活得像一幅不朽的画。
太傅怅然若失的道:“而今,王上愈发成熟,王相庄贵,却不知,三殿下,怎么样了?”
苏陌颜看着帷幔旁剑架上静静陈置的溯岁剑,心中荡起涟漪,目光也变得悠远惘然。
“陌玉曾是最活泼可爱的,聪慧无双,却没有染上半分世浊。如今,也是苦苦筹谋,玩弄心机。都怪本王这个兄长无用,总是让他费心劳力。无论如何,都回不去当初的时光了……”
太傅问道:“王上,容老臣多问一句,当初,威贼亲口说陛下默许他篡位,王上您也被陛下关进大牢,种种证据都表明陛下与威贼是同谋。纵使医丞说三殿下受伤严重,不能再奔波,王上为何如此放心的就将三殿下交给了陛下呢?难道……您不怕陛下对三殿下有什么阴谋吗?”
苏陌颜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本王只剩下陌玉一个亲人,自然不会害他。若是陛下真想害陌玉,别说区区十万大军,就是要了本王的命,本王也不会让陛下动陌玉一根汗毛。”
他看着满脸疑惑的太傅,道:“本王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太傅你想,如果陛下真的忌惮到了非除父王不可的地步,以陛下的手段自然是借刀杀人最好,又为何会让威贼当众将实情吐露出来呢?而且,陛下只是将本王关了起来,却并未斩草除根,这实在不像天下共主的作风。陌玉前往璇玑帝宫的大牢里救本王,身中箭伤倒地,陛下不仅没把他关在牢里,反而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好好的为他休养;本王与陌玉去诗良郡寻李将军遇险,幸而得了陛下相救,本王看陛下对陌玉的一举一动,眼里分明都是紧张与在乎。听闻陛下向来性子寡淡,冷若冰霜,却不顾一切偷偷跑到诗良郡去救陌玉,本王觉得,他待陌玉,定是真心。还有,忠隐营遇伏,薛蛮率兵夜袭,若不是陛下派顾上将军前来相助,本王和陌玉恐怕就交代在那了,若陛下与威贼有谋,又为何会与威贼作对呢?按当时的处境,陛下为刀俎,我等为鱼肉,陛下若有什么计划,直接动手便是,根本不用演戏,费这么多功夫,那时的我们,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陛下忌惮或者觊觎的。”
“所以,本王一直觉得,其中真相大有文章。只是,陌玉一直想不开,父王母后和大王兄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所以,他一直都心怀芥蒂,如鲠在喉。本王几次三番偷偷观察过陛下,陛下对陌玉的温柔与关怀,没有一丝作假。”
太傅哀叹了一声,道:“但愿陛下对三殿下是真心的吧。但王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陛下后来的多番相救只是因为他那时才看上了三殿下呢?也许真的是陛下与威贼同谋,害死了先王,他关住王上,也是另有打算。只是那日不巧他看见了营救王上的三殿下,一时动了心,这才改变了计划,转头抛弃威贼,相助于王上。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老臣觉得,这是最好的解释。真相若真是如此,那陛下照样还是害死先王的真凶之一,就算他对三殿下的情谊是真,可又教三殿下如何面对啊?”
苏陌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太傅所言,也有道理。
苏陌颜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无论如何,上次本王与陌玉相见之时,看上去,陌玉与陛下的感情很好,虽不知陌玉对陛下存了几分真心,是全然利用,还是全然真情,但……如今天下皆知陛下的心头宠是墨玉侍君,也彼此心照不宣墨玉就是苏陌玉的事实,日后,若是他们成仇,陛下自然无人敢置喙,而陌玉,定会成为天下人耻笑的对象。”
“但愿,此事真的与陛下无关吧……”
沅国和里珂部落谋反之事尚算不严重,可偏偏在此时,朝中又有人弹劾朝中某大臣私扣赈灾之银,洪涝灾害之时朝廷派发的钱粮皆被贪污,陛下大发雷霆,一时之间,朝中的形势便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某大臣”是谁,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猜测,只是没有实际证据,怕轻言脱口遭至祸患报复,故而都不敢发言。
陛下素来最讨厌的就是贪污受贿之人,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千金一掷不嫌贵,却让本来应该拿着这笔钱安稳温饱的百姓挨饿受冻。十年君臣,朝臣们也或多或少知晓这位陛下的忌讳秉性,对于贪污之事,人人讳莫如深。于是,楚绯澜在朝中大发了一通脾气。
楚绯澜一面处理着沅国之事,一面下了狠令,一旦查出贪污大臣,满门抄斩,其余亲眷或涉事大臣按情节轻重依法论处。
朝政繁忙,楚绯澜虽整日待在前朝,但心里总还牵挂着苏陌玉,日日派人来问候苏陌玉:今日有没有喝药,舒不舒服,吃了多少饭菜,心情不好多出去散散心之类,送来的玉石珍宝也比以前更多了,可谓体贴入微。
楚绯澜向来聪慧,洞若观火,对于苏陌玉的变化,他心中隐隐不安,立即派人去查了一番,但却什么都查不到。
齐承安做得很隐蔽,颜如玉里除了拂韵和拂姒以外没有人看到过他,而拂韵和拂姒两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被齐承安一威胁什么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按齐承安提供的口供说。而那日,萧烬带着苏陌玉离开时,齐承安其实并没有离开,他就在旁边的房间里。他想看看苏陌玉会不会将此事告诉楚绯澜的人,他很得意,苏陌玉不但没说,还让属下编谎瞒过了一切,这就说明,苏陌玉已经开始动摇了自己的心。
苏陌玉自知道真相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夜晚总是做噩梦,夜魂症也发作了好多次。但他都瞒着,没有让楚绯澜知道。
虽然表面上看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气色也如常人无异,但每晚的噩梦总是将他惊醒,摸着那颗跳动鲜活的心脏,苏陌玉万般的心碎神伤也只敢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面对楚绯澜无比繁忙还不忘的关心,苏陌玉黯然神伤,心中更纠结,更难过。
之前一连病了多日,苏陌玉很快就消瘦了下去,之前楚绯澜好不容易养胖的那几斤肉就那么迅速的没了,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模样。而今身体虽然慢慢好了起来,但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病过的模样。楚绯澜忙得不可开交,见他身体好了,也没时间想太多,倒是柔声细语的安慰了他一通,承诺等沅国和里珂部落之乱平定之后就安排他与他王兄相聚。
潇潇曾几次偷偷的问,要不要跟她回故夏。苏陌玉轻轻的摇头,拒绝了无寒的好意,虽然如今他无法接受真相,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暂时没有想过要离开。
人,总要面对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一昧的逃避,只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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