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影把地面上的玻璃碎渣用黑雾仔仔细细地清除掉，扔到了垃圾桶里，手帕也扔了进去。

  “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外面。”她低声道。

  宋殊背对着她，客厅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傅影心尖上酸疼，一种极涩的滋味蔓延开来。

  她倏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接触过宋殊真正的样子。

  爱上一个人会心疼，会忍不住替她感到难过，会想要替她受这份痛楚。

  傅影的手指在虚空中下意识屈起，想要抓着什么，最后攥成了拳。

  “那我先出去。”她说，“你在里面发泄也可以，伤着自己也可以，想要做什么都行，我在这里。”

  宋殊没有动。

  傅影说完，便慢慢退到门外，关上了户门——宋殊回过身，看着门口缝隙越来越窄，直至彻底闭上。

  咔哒，门锁了。

  她侧着身子，异常平淡的面容上，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同时发出了抗议，出现了抽动。

  宋殊下意识地克制面部变化，看向门口的视野渐渐覆上一层模糊的光影。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她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鼓声一般剧烈而凶狠，每一声都同时拨动着所有神经。

  在说什么？她为什么在这里？

  墙下的面孔一一划过，她刚刚在做什么？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她做那些事情的动机是什么？

  她应该感受什么？应该有什么感受？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什么大脑如此空白，为什么思想如此空洞？

  为什么要自己待着？为什么要赶走傅影？为什么要捏碎玻璃杯？

  为什么外面的声音这么吵，这么杂乱，为什么客厅里这么安静？为什么她觉得呼吸如此窒息？

  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什么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为什么这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物件，都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宋殊站在原地许久，仿佛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她应该是一个机器，能动的时候加大马力去动，不能动的时候就这样处在待机状态，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问。

  要想什么？要问什么？要知道什么？

  宋殊的目光从门口转移，平视着每一样东西，身体慢慢转了回去。

  透过玻璃滑动门望着外面，光线透过玻璃照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也照在她毫无所觉的面孔上。

  她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往阳台方向走去，混沌的大脑里缓缓飘过了什么，让她又无法控制地停留下来。

  身体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在压迫她。

  宋殊低下头，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绿色的晶石，她空茫地看了一会儿，手指张开，晶石从缝隙之间掉落下去，哗啦哗啦散了一地。

  宋殊没有任何感觉，也感觉不到什么，她缓缓脱下外套，蓦然想起了什么。

  这不是她的衣服，是谁的呢？

  宋殊把外套抱在怀里，嗅到了一种很甜的香气，她静静地把鼻尖埋在衣服里，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去。

  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推开滑动门。

  冰冷的空气吹过她的脸，夹着飞雪的风拂过发丝，骤然侵袭身体的冷意让宋殊稍微回了下神，低头看着阳台下面。

  漆黑的过道交错在一起，遮住了阳台下方，宋殊看不见楼底长什么样，身体里忽然涌上一阵焦躁。

  那种奇怪的不安感像洪水猛兽一样，啃着她的大脑，在她耳边嘶嘶说着什么。

  宋殊抱着外套的手忽然松开，任由外套随风飘落下去。

  掉在十层，还是九层？数不清楚啊。

  宋殊扒着阳台，身体朝前倾去，大脑隐隐约约闪过了一幅画面，那是一片极为干净的平地，她想要将那地面染红，站在了天台的边缘上。

  这里的地面那么黑，怎么染红？宋殊盯着楼下，轻轻踮起了脚尖，让自己看得更清晰，又挪动方位，寻找一个自己满意的位置。

  高墙上巡逻的黎多琛看见宋殊趴在阳台上低头看，招呼了一声：“哎，宋殊，你在看什么？你姐来了你不找她去啊？”

  宋殊依旧低头看着楼下，没有理会他。

  黎多琛自讨没趣，便看向西南了望塔，原霖和顾妮妮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西墙那边则是六号楼的异能者们在一个个垛口边来回踱步。

  黎多琛往东端走去，找池风聊天。

  挂在过道上的外套被风吹了下去，肆无忌惮地飘走了，宋殊爬上了阳台边缘，坐在了那里，晃着双腿盯着楼下，不知怎的，心情忽然畅快了不少。

  她快忘记了自己从前有这样的一次尝试，盯着楼底下的平地，想着如果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但后面她退缩了。

  为什么退缩？她忘记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天台。

  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她在下了楼，来到那片被她选中的平地时，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很是失望。

  如果可以染红就好了，她心想。

  现在也可以，宋殊低着头，盯着自己再度挑好，可以掉在平地上的位置。

  就这样吧。

  她的双手松开了边缘，单薄的黑色衬衫衣摆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小殊。”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宋殊扭过头，用力眨了眨眼，似是看清了来人，咕哝一句：“要试试的。”

  “试什么？”傅影慢慢走近她，用极为温柔的声音说道，“可以告诉我吗？”

  宋殊摊开手，任由自己的双脚悬空，身体摇晃：“我想试试，在这里。”

  傅影浑身冰凉，看着面容涌现出快乐的爱人，从喉间挤出一句：“那我也试试，好不好？”

  宋殊微微皱着眉，不大乐意地同意：“好吧。”

  “不过，你得排队。”

  她说着转回头，身体朝前一倾，掉了下去。

  傅影目眦欲裂：“小殊！”

  宋殊头朝下，盯着平地张开了手，感觉到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做一只自由的鸟，她想。

  咚——一声沉闷的响声，她整个人重重砸在楼底，却没有任何疼痛。

  宋殊望了一会儿天空，身体下方的黑液流窜出去。

  她躺在那里，面前忽然出现了很多人，面露困惑和关怀。

  “宋殊，你在表演什么依萍坠楼戏吗？”

  “傻啵一，依萍那是跳桥啊！”

  “……打个比方嘛。”

  宋殊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混沌的大脑忽然清明过来，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发愣，直到身体被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傅影面无表情地对其他人道：“我们在演顶楼版泰坦尼克。”

  众人：“……散了散了，真会玩啊这俩家伙。”

  天空被漆黑的过道切割开来，爱人的眼中承载着让人沉溺的温柔。

  宋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搂过傅影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颈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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