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去斋堂打饭，我又一次遇到了林清玄。

  静茗阁的斋饭并不好吃，全是素食还没什么油水，翻来覆去每日都是那么几样，土豆、南瓜、玉米和时蔬。

  我恹恹地打了一盘子豆角炖土豆，刚转身就碰上了林清玄，菜汤洒了他一身。

  “呦，这不是我那天赋异禀的师妹吗？”他一边拿纸巾擦着道袍，一边没好气的说：“是不是画符画的太认真，把眼睛都给画瞎了！”

  “你自己走路不出声，怎么能怪我没看见呢！”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涌出一种不好的念头。

  林清玄就算脚步再轻，也是一百多斤的大男人，怎么可能走起路来一声不响。

  我此时发现他容颜更加憔悴了，就连眼底都有了浓重的青痕，像极了古代抽大烟的烟鬼。

  “以后麻烦你眼睛睁大点，别再跟个瞎猫一样往别人身上撞！”

  林清玄擦干了身上的菜汤，转身就要走。

  “哎……”

  出于恻隐之心，我还是没忍住唤住了他。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他宽阔的肩膀上背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女人双手垂在他胸前，指甲从胸口耷拉到地面，与他一同回过头，正森然地看着我。

  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口型无声地对我说：“我的皮……”

  林清玄不耐烦的说，“又怎么了？”

  我咽了下口水：“没，没事了，你快走吧。”

  “我说许含蝉你没病吧，真把自己当师父寄予厚望的门派继承人啦，还敢对我呼来喝去！”

  他的音量有点大，惹来周围弟子纷纷侧目。

  我再次抬头时，他背后已经空空如也，那个狐妖也不知去向。

  “对不住，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我连忙跟他认错，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我的饭。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把静茗阁进了狐妖的事情告诉元一师父时，他却先一步找到了我。

  “含蝉，鉴于你最近道法已经小有所成，为师打算派你下山去了结一家善人所遇上的怪事。”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诧异道：“师父，我不是才入门不到一个礼拜吗？”

  “是这样，但玄门道法一说从来都只靠天分不看勤奋，观中那些修习几十年师兄师姐们，甚至还不如你现在的修为高，所以也该让你下山历练历练了。”

  元一言辞间略带闪烁，语调还算平稳。

  我察觉出不对，试探着问道：“师父，有什么事情大可跟弟子直说，没关系的。”

  元一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尴尬：“含蝉，今日观中有很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为师已经惩戒过他们，但……为师想着你不如趁此机会下山历练一番，能获得不少经验还能落个清净。”

  我心下了然，点头应道：“既然是师父让我去，那我就去。”

  “为师已经帮你打探好了，这户人家在郊甸，前不久家中女主人刚刚堕胎，说是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婴儿在床边啼哭，你前去将作祟的亡灵超度即可。”

  我一听确实不难，那些未出生便夭折的婴灵没经过尘世间的洗礼，执念还比较小，一般遇到这种，烧一道超度阴符就可以将其送走。

  毕竟是我第一次下山作法，元一师父也不可能给我找太难的活，我便点头答应了。

  可我心底始终放不下林清玄的事情，犹豫了良久方才开口：“师父，你要小心林师兄，他……”

  我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进来。”元一师傅淡淡应和道。

  定睛一看，来的人正是林清玄。

  他用带着怒意的神色剜了我一眼，随后恭敬地对元一说：“师父，弟子在房间周围，发现了这个东西！”

  我和元一顺着他掌心伸开的方向看去。

  咦，这不是百里风教我弄的的小纸人吗？

  那巴掌大的纸人在林清玄的手心里费力扭曲，嘴里含糊的发出‘呀，噫……’等别人听不清的字眼。

  两双一笔勾出来的眼睛仿佛认出了我，袖子使劲朝我招了招，可惜腿还在林清玄的手里捏着，跑也跑不得。

  我:“……”

  元一用两只手指捏起了那张小纸人，蹙眉问道：“这纸人是谁剪的？”

  “我剪的！”

  我连忙把它从元一师父手里抢了过去。

  “哦？含蝉都这么厉害了，还会纸活之术？”

  元一这话多少带点不信，但确实是我剪的，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

  “那师妹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纸人为什么在我房间门口？”

  林清玄愤怒道：“你能明白大晚上发现有个纸人贴在自己窗户上往里看的感觉吗？差点把我尿都吓出来了！”

  我闻言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大哥你都被狐妖上身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吗？

  元一站出来打圆场：“好了，清玄你也别大惊小怪，纸活之术在我教也曾流传过百年，但后来不知怎的就断了，如今含蝉有机缘能够学会也是好事。”

  林清玄见师父开口，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含蝉，你之前想跟为师说什么来着？”元一询问。

  我看到林清玄毫发无损的站在我前面，我哪还敢说他‘狐上身’的事，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拱手告退：“师父，我去准备下山要用的东西了，您早些休息。”

  元一点点头，默认我离开。

  我走出师父的房间，把纸人放在心口拍了拍：“吓死我了，这林清玄绝逼有问题……”

  小纸人表示同意的晃了晃它的纸脑袋。

  “你快告诉我，你都在师兄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我问它。

  纸人的五官揉皱成一团，浑身簌簌发抖，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这纸人别的地方都挺好，杀伤力也挺强，就是胆子忒小。

  看来下次得整个胆子大一点的纸人出来。

  我见也问不出什么，就把它塞回我怀里，准备收拾下山的行李了。

  月光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闪过一个婀娜的影子，那影子后面拉着一条无比巨大的尾巴，倒映在对面墙上缓慢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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