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燕墨两军时不时突袭围攻，撒于的军队早已疲于应付，一个个士兵就像打蔫儿的茄子一样，没和敌人过手几招就弃甲而逃，气得撒于胡子都快冒烟了。

  但大势已去，自来到阳州开战以来，他兵力折损近一半，为了保存些兵力，只好趁着打仗的间隙，把军队驻扎营地往半山腰迁移。这样利用地势的高度，他可以用滚石击退敌军。

  “报告主子，刚刚两军又开始围攻我军了。”一个侦察兵半跪在撒于面前，惶急汇报。

  “还用我说吗？滚石头，给我狠狠砸死他们！”撒于咬牙指挥着，他刚从担架上立起来的身子在风中隐隐颤抖着。

  “报告主子，可汗那边传来加急消息，说是可汗近日头风痛风发作，身子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小兵低着头，呈给撒于一封白色加急信。

  撒于的眼睛倏地瞪圆了，浏览了一遍信件后手指骨捏到泛白，开始在哨亭中来回踱步：“可汗怎么偏偏这时候犯病？这也太棘手了。那他的儿子们......”

  他眸中闪过浓浓的狠厉和不甘：“老天难不成都在帮那对狗男女吗？！燕容珏，你背叛了盟友，我咒你死相难看得令人作呕！”

  “传我命令，先用石头逼退他们，再杀出重围，必须要杀出一条回国的血路！我可不想活活耗死在这里！”撒于捏拳道。

  小兵面色犹豫了一瞬，咬牙去传令了。

  可过了半晌，驻扎地的士兵虽集结了队伍，却没有要行兵的意愿。

  “怎么回事？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撒于急得在高高的哨亭上大喊起来。

  一个分队将领走过来，面色忧郁，道：“主子，这些天将士们损耗太多了，更何况如今两军来犯，我们被困在燕墨交界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主子，不如我们投......”

  “降”字还未说，将领的脑袋直接“咕咚”掉落在地，喷涌的鲜血飚射了撒于满满一脸，衬得他阴恻恻的目光更加瘆人。

  他单手拎起将领的脑袋，走到士兵面前，目光挨个扫了过去：“我告诉你们，我草原儿郎，从来就没有‘投降’二字。若你们不想打仗，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着直接把脑袋丢到了前排士兵脚旁。

  很多士兵的身子吓得抖了抖，忙转身拿上兵器就去参战了。有些走得不情不愿的，撒于直接上去，又挥刀砍了一个脑袋。

  “今日苟活下来的人，回到高甸可汗也不会放过你们！”

  鲜血和人头对士兵来说真的是最敏感的刺激，在场的人无不质疑撒于话中的真实性。毕竟是个高甸人都知，但凡可汗还活着一天，撒于无疑就是第二个主子。

  见他们像是见了阎王爷一样立即散开，撒于猛地把刀插进地里，阴沉沉地看着前方。

  半晌，神色染上哀恸，他捂住胸口喃喃道：“主人啊，你可别死，不然我为你征战四方又有什么用呢？”

  而此时，山脚下正在往山上攀爬的燕墨两军自然感受到高甸军猛烈的攻势。他们只好借着茂密的树林，迂回地躲开滚石的攻击，以“S”型走位灵活地向半山腰高甸军的驻扎地袭去。

  然而今日的高甸军分外勇猛，燕墨两军与之纠缠了很久都没能往前再进几步。战役打了整整一天才消停，死伤各半。至夜间，燕墨两军又回到山脚下的驻扎地中休整。

  吃完晚饭，梁骐视察了一番军队后准备回帐篷休息，忽然看到一个巡查兵提着个灯笼朝自己走来，道：“小梁将军，墨军副将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梁骐愣然：“竹昔？”然后低头接过那个灯笼。

  她这才留意到，这是个竹篾编制的兔子灯笼，外面用红纸糊了起来。

  虽然色调单一，但清晰可见兔子的双耳、兔唇和尾巴，尤其是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是用溪流里的两块鹅卵石嵌成。里面的蜡烛缓缓燃烧着，衬得这只红兔子有一种憨态可掬的美。

  打量了灯笼一圈，梁骐发现它的一只耳朵里塞了一张小纸条，她让那个巡查兵退下，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方借着星光打开它：

  梁骐，西边小树林外，我想见你。

  一种复杂心绪漫开，梁骐捏紧小纸条，咬牙嘟囔道：“你个死竹昔，凭什么你想见我就能见？上次你写诀别信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哼！”

  心一横，梁骐撕碎了纸条，把兔子灯扔路边，闷头就往回走。

  可刚迈进帐篷一步，她顿了一下，咬唇想：“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对我说些什么。哼！”然后她扭头折了回去，捡起地上的兔子灯，往西边小树林赶去。

  刚来到那儿，一阵夜风呼呼刮过，吹得树叶哗啦作响，悬吊在细线上的兔子灯也在不停地打晃，火焰将熄未熄。

  “你个死竹昔，怎么选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不知道的以为你约我一起捉妖呢。”嘴上虽抱怨着，梁骐却把兔子灯护在自己披风之下，生怕它受了这夜风的摧残。

  倏地，树林中闪过一道人影，下意识地，梁骐警觉起来：“谁？”

  “当然是我啦。”竹昔的声音传来，他的轮廓也在星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竹昔一身黑色军装尚未脱下，星光下他眉眼清朗，眸中略有光泽，黑靴踩在地上枯叶上的“沙沙”声分外响亮，震得梁骐的心跳鼓鼓作响。

  他来到梁骐两步远外站定，认真问：“你喜欢吗？”

  怔了一瞬，梁骐知他说的是兔子灯，故意拿在手上晃了晃，瞥了一眼道：“一般。”顿了顿，又道，“勉强够格挂在我的床头。”

  竹昔听罢，叹了口气：“上次是我冲动了，你能当做我没有给你写过那封信吗？”

  梁骐的双手不由得攥成拳头，声音猛地拔高了：“怎么？你堂堂一个副将，做过的事想反悔吗？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晚上，我一想到那张字条，我就......”

  梁骐的眉头横成“一”字，脸上一片薄怒，却没有说下去，把头扭到了一边，眼中一片晶莹，道：“我之前还给你寄了那么多封信，你都没回我......”

  “之前我有苦衷.......但你给我写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竹昔双眼执着又虔诚地望着梁骐，“我.......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梁骐的睫毛忽地一颤，嘴唇微张，却不知说什么。她听着这话分外动听，但又不想轻易允了他：“这个嘛，容本将军再考虑考虑。”

  忽听后方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然后有几声人声飘来：“竹副将军，你在吗？大帅有事找你商讨。”

  “你要回去了？”梁骐问，心中莫名有些失落，“那......改日有时间，我约你吃顿饭。”

  竹昔听出了她的不舍之意，眸中燃起星星点点，向她走近一步，道：“吃饭嘛来日有的是时间，不过眼下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梁骐疑惑又期待地打量着竹昔意味深长的笑容，却见他慢慢凑近她，然后倏地侧头在她侧脸啜了一口。

  “？？？”梁骐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

  见事情达成，竹昔连忙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笑容明朗：“梁将军早些回去，那句话我下次再告诉你。”

  “竹昔！你有胆就别跑！”梁骐后知后觉自己被揩油了，气得差点把兔子灯向竹昔砸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感受着脸颊的余温，梁骐心头翻涌过一阵热辣的甜，想抬手去摸又恐把它抹掉了，只好暗暗下决心：下次，我绝对要讨回来！

  然后她紧了紧手中的灯笼，原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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