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尉客气了，学生站着就行！”

  王守仁虽然一根筋，但是人却不傻。

  眼前的陈子玉无论是地位还是名声都远超自己，况且此人跟自己的老爹算是同僚，谦逊点总没错。

  况且一旁的张信中了会元都站的笔直，自己哪好意思落座。

  “既然如此，那好吧！”

  陈子玉哈哈一笑，不再强求。

  王守仁也不废话，直接直奔主题道：“陈都尉，方才您说读书难道就是为了考功名，此话何解？”

  陈子玉淡然一笑，没着急回答王守仁问题，反而低着头沉吟起来。

  王守仁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忽悠的住的，这家伙要是没点能耐，怎么可能成为圣人。

  所以陈子玉一方面细细思考一下说辞，一方面也是为了做个样子给王守仁看，证明他自己不是在胡说八道。

  王守仁却是不急，心无旁骛的等待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若是陈子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的话，王守仁反而觉得有些唐突，这样想了之后再回答，反而更能引起他的关注。

  一旁的张信也竖起耳朵，准备听听恩师怎么说。

  其实在他心里也很好奇，陈子玉既然能押中考题，那他自己去考的话，绝对比自己考的更好，为何却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了自己？

  半晌，陈子玉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伯安，你可知道张载？”

  “张载？”王守仁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当即道：“自然明白！陈都尉所说的可是横渠四句？”

  “没错！”陈子玉站起身来，口中念念有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话音刚落，陈子玉转过头，双目直视王守仁道：“伯安可知此话何解？”

  一直以来都自信满满的王守仁，突然觉得眼前的陈子玉气势恢宏，刻在脑子里的理念突然感觉有些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于是拱了拱手道：“还请陈都尉赐教！”

  陈子玉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道：“明道先生有言，天地无心，以生物为心。”

  “何解？本都尉以为天地乃化外之方，所以无心，但这一方天地之中的生灵却有心！人之心谓何？以我所见，不外乎大公无私，兼爱天下之圣人之心！”

  “此乃为天地立心！”

  “《孟子．尽心上》有云：“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可见先贤眼中的立命，就是除了每个人安身立命外，更是为了做出榜样，通过教化来为天下人来立命，孔子有言有教无类，也正暗合了此理。”

  “此乃为生民立命！”

  说到这，陈子玉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王守仁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至于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以伯安的聪慧，不需要本都尉多说了吧！”

  此刻的王守仁，整个人如同雷击。

  仿佛一个人行走在迷茫的黑暗之中，前路困难重重，又不得其法。

  虽然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脚下的路是正确的，但是却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和理解。

  甚至亲人好友，都觉得自己性格古怪异于常人。

  可如今，陈子玉的这一席话，如同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缕光线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直射王守仁的眼睛。

  虽然他说的每句话，自己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是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些！

  所有人都告诉自己，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似乎读书人天生就该为了考功名！

  天生就该在孔孟先贤建立的框架下，去一点点参悟揣测圣人之理。

  所有人都告诉自己。书本里的那些人才是圣人，自己不过是圣人门下的走狗，拾人牙慧后才堪堪有了一些成就罢了。

  可是，为何自己不能成为圣人？

  原来自己并不孤独，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跟自己一样想法的人。

  或许曾经的陈子玉纸醉金迷混乱不堪，是为了隐藏内心的落寞吧！

  别人不懂，王守仁觉得自己太懂这种无边无际无人理解的孤独感了！

  看着王守仁激动地满脸通红，陈子玉内心窃喜不已，看样子至少忽悠成了一半，要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至于旁边的张信，除了觉得自己的恩师学问高深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甚至很不理解，为何这个王守仁一听到恩师说完，就如此激动地浑身颤栗！

  突然，王守仁睁开了双眼，此刻双眸流光溢彩闪烁不已，努力抑制着激动，盯着陈子玉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都尉，如何开太平？”

  “开太平？依我看，无非是有王者起，取法利泽，垂于万世已！”

  陈子玉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毫不在意的脱口而出！

  此刻的陈子玉无比感谢自己前世的时候被导师逼着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要不然肚子里没点货，根本就无法唬得住王守仁。

  “陈都尉，若是我要立志于此，该如何做？”

  来了来了！

  重点来了！

  如何寻求自我突破，王守仁追求了很久却毫无头绪！

  如今他很渴望从陈子玉这里得到答案！

  陈子玉沉默片刻，他看着王守仁坚毅的脸庞，犹豫片刻后开口说道：“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王守仁有些不解，下意识的追问道。

  “嗯！”陈子玉点点头。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为人者内心要有善恶之分，明善恶便知良知，随后按照内心的良知去做事，任何事便水到渠成！”

  “知为行之始，行为知之成！”

  “伯安，你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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