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从旁边疾驰而过，不远处的红绿灯红了又绿，一场雨后，沥青铺成的马路焕然一新。

  顾远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别哭，为了他们不值得，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我.....”听见顾远的声音时，池余垂着眸子，缓了几秒，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想哭，不是......”

  池余轻轻摇了摇脑袋，神色茫然，感受着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浑身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他不想这样的。

  可是，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闭上眼，那些不好的回忆便不受控制的一股脑往自己的脑海里钻。

  看着池余的状态，顾远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脑海里下意识想到了那张病历单，‘轻度抑郁’四个字让他看向池余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他心疼池余的过往，也心疼眼下的他。

  这么乖的一个人，好像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顾远心情复杂的深呼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池余，心脏抽痛的感觉不好受吧，那种不可控的阵痛，仿佛要将你全部的力气都要耗干。”

  说着，他伸手握住池余捂着自己心脏的手。

  “每当你闭上眼时，脑袋中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种种不好的回忆，那些回忆就像噩梦一样，甩不掉，忘不掉，却也没办法释怀。”

  随着顾远的说话声响起时，车内的气氛好像渐渐安静了下来。

  池余半垂着眼，神色平静的看着顾远的手。

  顾远像是想起什么，停顿了几秒，沉声继续开口：“我能明白你的这种感受，因为当年的我，也和现在的你一样。”

  “迷茫，痛苦，不甘心，却又痛恨这一切的不甘与自己的无能。”

  话音落下，池余心口一颤，下意识抬起头，望向他的眉眼，“远哥....你。”

  顾远同样望向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无所谓的笑了笑，温柔道：“你一定很想问，这样光鲜亮丽的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对吗？”

  池余目光微动，却没说话。

  “池余，你听说过我的故事没？”说着，顾远伸手轻轻蹭了蹭他眼尾，随即偏头看了眼车窗外，接着说：“我十八岁那年，你应该还在上高中。”

  “那时候的第五职业联赛刚有起色，还没有如今的盛况。或许你不了解，但是你一定听过EOV.屠皇Reset的名字。”

  闻言，池余轻声“嗯”了下，“我听过，第五职业选手中的屠皇天花板。”

  “少年屠皇，不可一世。”

  顾远垂下眼，神色浓重的勾了勾唇，笑着问：“后面呢？”

  池余愣了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少年屠皇，不可一世，昙花一现，永坠神坛。”顾远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轻声开口将后面的句子补全。

  这是对他至高的评价，也是对他无声的贬低。

  仿佛自古以来，大多数英雄的结局都不会太过圆满，顾远也亦是如此。

  当年这十六个字，在电竞圈口口相传，只要提起，那想到的也只有让人又爱又恨的Reset。

  十八岁的顾远天赋是至今无人超越的存在，哪怕现在涌入的许多天赋过人的职业选手，可要说天赋那是远远比不上当年的顾远的。

  天才永坠神坛，再无人挥刀剑指冠军。

  池余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心疼的神色，他笨拙的安慰道：“远哥，我相信你，不管你以前那些流言蜚语是真是假，我都，只相信你这个人。”

  “你不会，你不会那样做。”

  看着他一脸着急的神色，顾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脑袋，眉眼染上些许无奈的笑意，“你怎么就这么好骗？”

  “我说什么你都信。”

  池余看着他，认真道：“因为，你值得。”

  闻言，顾远手里的动作的一顿，想了几秒，无奈道：“如果，当年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说不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随即摇了摇头，又否认道：“算了，还是不要认识的好。EOV太脏了，不适合你。”

  “而现在就很好，老天待我不薄，能在我两年后的今天遇见你。”

  听到顾远提起EOV俱乐部时，池余不由得想起之前微博上关于EOV的一些帖子，犹豫了几秒，他忍不住问：“远哥，.....EOV对你不好吗？你，当初离开也是因为战队吗？”

  顾远：“你想知道？”

  池余抿了下唇，随即认真的点了点头，“想，很想，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可以吗？”

  话音落下，顾远眉眼温柔的看着他，语气有些暧昧的小声开口道：“原来，你这么想要了解我啊。池余，那之前在我面前装作冷淡，对我算是欲擒故纵吗？”

  说着，他握着池余的手微微用力，整个人往他的方向压了压。

  池余愣了下，望向顾远的目光有些躲闪，“我......我，没。”

  “我那时候.....是，怕你不喜欢男生，我才，才会躲着你，我害怕你知道我对你心思后，会讨厌我。”

  没等池余说完，顾远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笑道：“说错了，我并不喜欢男生，我只喜欢你而已。”

  “如果是其他人，那我或许真的会讨厌，但是如果是你，我很喜欢。”

  话音落下，对于顾远突然的靠近，池余整个人呆愣了几秒，心脏猛地跳动，思绪因他的话而变得有些混乱。

  没等池余开口回答，顾远低头看了眼时间，重新坐回自己的主驾驶位上，单手撑着方向盘，说：“时间有些晚了，我边开车边给你讲，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不过有一个条件，不许胡思乱想。”

  池余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哦”了声。

  车子重新启动后，他原本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仿佛真的因为顾远的几句话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仿佛只有在顾远身边，他才能找到那种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顾远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空握了握他的手，“说好了，不许在乱想，我舍不得你在难受。”

  “你也要听话。”

  池余：“.......”

  “你又在哄小孩，”

  顾远宠溺的笑了声，“谁是小孩？”

  池余别扭的别开头，没说话。

  车子平稳的朝着小区的方向驶去，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中午的原因，马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什么车辆。

  顾远单手握着方向盘，看着面前的道路，想了几秒，淡淡道:“当年我离开EOV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和现在的你一样。”

  “又或者说，比你还要严重。”

  闻言，池余偏头看向他，眼底写满了担忧的神色。

  虽然他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到网络上对他的诋毁和谩骂，他还是忍不住偷偷为顾远难过。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顾远有多好。

  “那时候的我浑浑噩噩的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个多月。”顾远目光微动，似乎思考了下，随后笑着继续说:“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太清那是什么感觉了，就只知道天亮了黑，黑了又亮。”

  “那狭小昏暗的房间内，陪着我的只有那台一直亮起的手机，和接不完的电话铃声。”

  池余目光微颤，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心疼的神色，他茫然的问:“为什么？”

  闻言，顾远看了眼前方还有三秒就变红的红绿灯，将车子慢慢减速后，他偏头回看向池余，眼底的笑意散开，无所谓道:“傻瓜，因为，好多人都在骂我。”

  “我只能选择躲着。”

  “我那时候真的挺怂的，害怕看到人，也是真的没脸去见一直喜欢我，支持我的粉丝，朋友。”

  池余眼尾有些泛红，忍不住问:“那他们为什么要骂你？”

  “因为……”注意到池余泛红的双眼，顾远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语气轻松道:“因为我与俱乐部利益发生了冲突。”

  “同时，我拒绝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池余想了几秒，不确定道:“所以…，他们才会想不顾一切的毁了你？对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绿灯亮起。

  顾远收回手，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小区开，“算是吧。”

  “那时候的我也和你一样，茫然，痛苦，总觉得那是老天爷给我开的一个玩笑。”

  “我那段时间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严重时，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自残。”

  闻言，池余心口一颤，窒息感涌上心头，看向顾远的目光中写满了心疼的神色。

  顾远缓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无所谓道:“不过，好在，我家里人发现了我的问题，之后，我就被他们带回了国外。”

  “池余，我知道你听完我说的这三言两语会心疼我，可是，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去难过。”

  “任何人让你不痛快，那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底线的想要让你痛苦。”

  “真正爱你的人，只会想要你快乐，他们只会心疼你。”

  池余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远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挺缺爱的。”

  “只要有人稍微对我好一点，哪怕是一点，我都觉得是我不配。”

  “我一直都知道杨阿姨只是因为缺一个孩子而收养了我，在没有她亲生儿子前，人前她对我百般体贴。”说着，池余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淡淡道:“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她很高兴收养我的。”

  “可是，世事难料，当有了亲儿子后，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我丢给了爷爷。”

  “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我还是很感激她给了我一个家。”

  “至少，在爷爷那里，我很幸福。”

  顾远问:“爷爷对你很重要吗？”

  闻言，池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的点头，“很重要，他是我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

  “哪怕我不是他亲孙子，可他老人家待我真的很好。”

  “你知道吗远哥，小时候因为我的来历，班里很多同学经常欺负我，他们总是背着老师偷偷打我。”池余语气淡淡道，“我不敢告诉老师，因为我很害怕给爷爷添麻烦。”

  “可时间长了，他们见我不敢反抗，便越来越变本加厉，长期的殴打，让我有段时间总觉得自己快死了。”

  顾远安静的听着，可握紧方向盘的手却无声的收紧，眼底的情绪翻涌，心口隐隐作痛。

  池余却是满眼无所谓，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是后来，我还是被爷爷发现了。”

  “原本我以为等着我的会是再次被抛弃，可爷爷没有，他并没有责怪我，而是替我教训了那些欺负我的人。”

  “在我心里，爷爷就是一道光的存在。我发誓过，长大后，一定好好孝顺他，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爷爷能长命百岁。”

  提起蒋正军的时候，池余眼中都是亮晶晶的，眼底的依赖不加掩饰，他是真的很在乎陪他长大的爷爷。

  并非血脉相连，却胜似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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