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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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大兴城。
“菀菀,醒醒。”柳梓唐轻轻推了推靠在他肩上睡得正香的杨菀之,杨菀之揉了揉眼睛,脸蛋上被压出来一圈淡淡的红,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柳梓唐。
“到了?”她倒是没有对自己把柳梓唐的衣服压得皱皱巴巴感到抱歉,还沉浸在好梦的余味里。
“我到了。”柳梓唐先一步下车,替杨菀之护住脑袋不撞到车门。杨菀之望着眼前的抱月茶楼,神情有点恍惚。
琮生已经在忙着拿行李了,杨楚离春风满面地站在后门口迎接两位。他还了良籍后很快就成家了,如今在大兴也有了自己的小宅,日子越过越好。他无父无母,成亲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是白苒帮他操持了很多,因此他现在对柳梓唐也更客气了几分。
“白婶已经和我念叨了好几天了,本来一有空就在这边盼着,好巧不巧,她这会儿跟着采买的去对账了,你们倒是回来了。”杨楚离笑着接过柳梓唐的行李,他看着似乎圆润了不少,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柳梓唐出外做官,之前的租的官邸自然是不会为他留着的。杨菀之那套宅子是先皇赐的,地契在她手上,自然不用担心没处去。而柳梓唐回到大兴就只能住在驿馆里。但驿馆到底不如家里,何况这次回京要待上一个半月——
腊月初六,天子万寿;腊月初十,吉日,将举办新皇的登基仪式,同时宣布改元年号。这是辛温平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她自然希望杨菀之在场,于是早早就颁了诏书让杨菀之和柳梓唐二人回京述职,汇报绵州这一年来重建的情况。柳梓唐清楚自己只是捎带的,不过他也想念师父和娘了。
元宵过后,二人再回剑南道,也可以和亲人一起过个完整年。
早早就将这几个月的工作计划安排下去,绵州府城也不会因为少了两个长史而停摆,只是压在文府尹身上的担子会重些,二人就轻装出了蜀。只是过了巴山以后实在冷得厉害,还是买了辆马车走完了后半程,这才晚到了四五天。好在二人预留了时间,不然还真赶不上万寿节。
知道了儿子要回京,白苒就说让柳梓唐先到抱月茶楼来,住宿的事情她来安排。柳梓唐想着娘应该是许久不见自己想得紧,便应了下来。
焚琴要回家先收拾一番,许久未住人的屋子应当落了不少灰,自然是要收拾一下的。杨菀之则是听说钱放和钱盎叔侄两这两日也在大兴,是来看钱星梵的,也想和他俩叙叙旧,因此一并留在了抱月茶楼,等焚琴收拾好了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家。
杨楚离一眼就看出来杨大人和柳大人之间的气氛变了。之前在大兴的时候两人的相处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说他们熟吧,早就听闻是青梅竹马,自然是再熟不过的关系,可两人看着又多少有些疏离;可若说关系不好吧,两人也没有针锋相对。非要去讲的话,可能就是比同僚熟一点,但又不如朋友。
杨楚离也觉得奇怪,但主家的事情他不会去探究。
只是这次回来,这二人看着却有点亲昵了,看着倒像是一对小夫妻。尤其是杨大人,过去对柳大人笑的时候总是很客气,如今再同柳大人讲话时笑起来会连眼睛都弯成月牙儿。柳大人看杨大人的眼神也很柔和,不像从前那样带着些像是心虚的神色。
再看这会儿,杨大人睡迷糊着还没全醒,差点给门槛绊一跤,柳大人扶她时直接握住了手,杨大人从前肯定是客气地飞快松开然后讲两句客气话,结果这次却是很自然地反握住柳大人的手,直到站稳了才松开,连句谢谢都没说。
“好险,差点就拥抱后土娘娘了。”杨菀之抬腿拍了拍裤子上被门槛沾上的灰,丝毫没注意到杨楚离正在暗暗观察她俩。
柳梓唐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一会儿上楼去看看有没有磕红。让杨掌柜给你拿些跌打药来。”
“我哪有那么娇气,红了就红了呗,反正两天就消了。”杨菀之倒是醒透了,笑道。绵州的日子虽然忙碌,但绵州的人都很好,让杨菀之感觉回到了洛阳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增多。
等到二人说完了,杨楚离才开口道:“钱东家早就把那间上房留着呢,大人、柳大人,今日的茶食都算在钱东家头上。”
杨菀之笑笑:“那我可得要咱们茶楼最贵的茶了。”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杨楚离摆了摆手,“您想喝,那可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先不谈这茶楼说到底有一半儿是辛温平的,就说如今辛温平已经是一国之君,整个辛周都是她的,而杨菀之又是辛温平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只是她自己不要那个封号罢了,她想要什么,还能没有么?只不过杨菀之自己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经随着辛温平身份的转变而转变,在绵州没几个人知道她就是圣人的那位养姐,所以杨菀之心里自己就是个五品的地方官。这个身份放在一板砖砸下去能砸死好几个官的大兴城也不过中流。
如今在大兴城里,杨菀之怕是今天说一句想要天上的月亮,明天就会有谄媚之徒想方设法去给她弄来。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其实早有听说她要回京的一些人暗中在观察她那个官邸的动向了,如今见到焚琴回来,自然各自去找各自的主子报信。杨菀之还不知道她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将会遇见多少的麻烦事儿,如今大兴的青年才俊都铆足了劲儿,准备来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拿下她这个香饽饽。
柳梓唐当然也能料到这样的情况。两人走到茶楼雅间的楼梯口时,就见到一俊俏郎君很刻意地凑过来,眼看就要和杨菀之撞上了,柳梓唐不动声色地揽了一把杨菀之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
杨菀之愣了一下,就听见柳梓唐语气颇为冷淡地对那位郎君道:“这位郎君,走路的时候烦请小心些。”
那位郎君一抬头,杨菀之还心道一声奇怪,只觉得这男子把自己打扮得有些像月无华,还刻意在唇边点了一颗美人痣。杨菀之不知道的是,如今大兴最流行的话本子是鸿鹭生的新作《纨绔将军心尖宠》,就是以她和月无华为蓝本写的。最初陆虹笙写这篇文只是因为作为杨、月二人的“见证者”看见他们二人没能得到一个好结局,所以想在自己的笔下给他们一个圆满收场,却不想因为女主角是冬官的这个设定指向性太强,一下就被人看出来是杨、月二人的故事。而陆虹笙因为自己的私心,又在小说里加上了替身梗——加之杨菀之自月无华之后也没有再和别的男子有什么亲昵的关系,又有天青酒楼的朗风在前……如今大兴的郎君们都知道杨菀之对月无华爱而不得,竟是争相模仿了起来。
那郎君见杨菀之看他的时候神情恍惚了一下,只道杨菀之确实对月无华爱得深沉,但一旁的柳梓唐显得格外碍眼。他起身,模仿着(话本子里)月无华的语气道:“还不是因为某人个子太矮了,我根本没看见。”
杨菀之翻了一个白眼,拉了拉柳梓唐的袖子:“走吧。”
饶是月无华当年长了那么一张天怒人怨的俊脸,都因为那张嘴被人恨得牙痒痒。眼前这男子生得不及月无华三分好,再说这样的话就更不讨喜了。收到两个眼刀子的郎君还想再挣扎一下,却看见柳梓唐宣誓主权一般反手拉住了杨菀之的手道:“菀菀你别生气,有些人不长眼睛也不长嘴。”
“嗯。”杨菀之也没将柳梓唐的手甩开,两人很自然地牵着手上了楼。
杨楚离笑盈盈地让人上前将那个郎君请走,临了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这位郎君,有些富贵不是那么好得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肖想了。”
进了雅间,柳梓唐也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杨菀之倒是开口调笑道:“怎么,柳大人打算牵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柳梓唐这才放开杨菀之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觉察不到的醋意:“方才那人生得和月都督有些像呢。”
“再像也不是他。”杨菀之淡然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柳梓唐也倒上,将那茶推到柳梓唐面前。她从不否认自己过去曾经倾心于月无华,但这份喜欢也绝不是来自于他的外貌。
但这话落在柳梓唐耳朵里,可是打翻了醋坛子。他一边懊恼地想,他们暧昧了这么久,菀菀一直也不给他一个名分,他要以什么身份去吃这一口醋;一边又暗暗生气,那月无华都已经是做爹的人了,菀菀怎么还记挂着。
要是杨菀之知晓柳梓唐的心思,应当要笑话他了。她早就知道二人没有那个缘分,在剑南道时又和秦黛共事过,她知道秦黛与月无华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比起当年处处需要他护着的自己,月无华需要的是秦黛这样可以并肩作战的人。就像——如今的她与柳梓唐。
柳梓唐心里难过,但也知道有些话没必要去说,只郁闷地灌了两口茶。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了。
杨菀之看见来人,礼貌地起身行了个晚辈礼:“白婶,好久不见。”
“哎呀,菀菀!”白苒看见杨菀之,立马笑着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在剑南道过得不错,看着好像比以前胖了些!”
“那当然,我们在绵州吃得可好了。”杨菀之同时也打量了一番白苒,“白婶也胖了。”
从前在维扬县的时候,白苒总是一脸愁容,人也瘦削,看着蔫耷耷的,讲话声音也小。而如今眼前的妇人虽然鬓角须发已经泛白,可脸上却挂满笑意,因为胶原饱满,倒是不显得那般苍老,白皙的脸颊上还泛着红晕,讲话也变得自然大方。看来在抱月茶楼的这些年,白苒很快乐。
两个女子相互打了招呼,白苒便急匆匆地拉着柳梓唐上下看了起来,见他全须全尾的,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眶居然有些微红:“你们两个在剑南道那是报喜不报忧啊,去年娘是过了好久才听说,你们因为那灾银,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柳梓唐连忙拉着白苒坐下,宽慰道:“娘,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嘛!”
杨菀之垂眸轻笑一声,想起去年两人在剑南道的大山里柳梓唐说要是他死了不要告诉他娘的事情。可是做娘的心多细呀。
既然白苒已经知道了,在白苒的一番盘问之下,杨菀之和柳梓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在梓潼县的事情讲了。
白苒听完抓着柳梓唐絮叨了半天,又道:“当年在大兴你三番五次要我和你一起去住你那小官邸,还好你娘我有先见之明,自己出来做活儿了,不然你去哪里我也得跟着去哪里。就跟那朱万全的老母一样!”
“还是娘聪明。”柳梓唐笑着应道。
“你看,这次你回来,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还得靠你娘我。”白苒说着,有几分骄傲地抬起了头。
柳梓唐满口应着,只当是娘在抱月茶楼的后院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罢,却看见白苒一脸得意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房契递给柳梓唐。
“娘,这是……”
“今年打仗,我们一直在大兴没走,有些人却是要卖了房产回老家去,娘就趁着便宜买了间小宅子。”白苒解释道,“你看,没个自己的屋子到底不方便,这房契娘本来想写你的名字的,但你师父说你不在场是办不了的。反正你现在也不在大兴,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要娶媳妇了,娘再把这房子给你!”
“万一我一直待在剑南道不回来呢?”柳梓唐哭笑不得。他师父明显就是骗他娘的,不过就是觉得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哪能拿他娘辛苦攒了这么几年几乎是全部身家押上去买的房子。
“那娘就自己住着。”白苒切了一声。
柳梓唐看过那房契上的地址,那一片都是些小宅子,二层小楼带个小小的院子,和他们租的官邸差不多。他娘在抱月茶楼做管事,一个月也就赚个三五两,只不过他娘节省,吃住都在茶楼里,得来的工钱一分不花,加上柳梓唐每个月还给她一两银子,都攒着。
白苒又道:“菀菀什么时候有空也去坐坐,这新房子要多有客人才有人气儿。要不是你也去剑南道了,婶子还想找你给婶子打两套家具呢!”
“菀菀如今可是我们绵州府的司空使,娘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柳梓唐道。
杨菀之倒是没觉得冒犯,只是笑笑:“婶子想要什么和我说便是了,正好我在绵州没什么做小木作的机会,确实是手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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