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大多都是写信。

电话费贵，中医上的事几句话也说不完。

师父年纪越来越大了，就算腿脚灵便，花容也怕他赶得太急摔一跤。

这次也是没法子，否则不会打电话。

花容没理会毛杰的碎碎念，直到打完挂上电话付了钱，才幽幽得看着他。

毛杰：“你、你干什么？你那个跟屁虫男朋友还没回来，你打不过我！社团里还有那么多人。”

“打不打得过试了才知道，我也不稀罕动手。不过你确定社团的人会帮你？”

他在团里那么久，当然帮他，还用说嘛。

毛杰看过去，何赛飞几人却在一块说什么，根本没搭理这边。

“能考上燕大，学习成绩应该也不差，怎么不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呢？”

“小瞧别人的人，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花容不怕鬼、不信神，唯独敬畏人。

他们可以创造奇迹。

毛杰有些磕巴，“我考上了燕大凭什么不能小看他们，成绩不如我，还等着我夸？”

“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你一个学德语的，跟赤脚医生学了点三脚猫功夫，何赛飞跟社长也是脑子进了水，竟然让你进社，还跟来参加活动。”

“一个女学生老老实实学德语不就完了，非要万绿丛中一点红，跑来凸显你的存在，显得你厉害。我倒是哪儿都没看出来你厉害。”

花容摇摇头，走了。

毛杰洋洋得意，“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每年大一新生入学，都要找老生作为优秀代表上台发言。”

“除了看学习成绩，还要看社团表现。也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让警察送了两次锦旗，也到底算是混到社团方面的经历，你就是想争取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才跟我们来的。”

他自以为猜到了花容的目的。

她就是个虚伪的人！

什么优秀代表，花容根本没听说过这事。

听何赛飞说有义诊的活动，她只要跟着队伍就行了，比自己策划要省心不少，才直接加入。

那时候距离期末还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久安的书包又装满了。

“你怎么不解释。”

毛杰这人嘴臭，讨人嫌，但他说他是她的跟屁虫男朋友。

花容不知道他问的是这个。

“跟这种人说再多也没用，白浪费时间跟口水。还有点失望。”

能考上燕大确实算是天之骄子了。

花容以为天之骄子都有一颗平等、上进的心。

但她错了。

成绩不代表品质。

这些天之骄子们是阳春白雪，看不起摆摊赚钱的铜臭味。

也有的看不起妇女。

既有最崇高的德行，也有最卑劣的劣根性。

人太复杂了，比治病复杂多了。

“你复杂吗？”

叶久安没听懂，“什么？”

花容：“没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苗村长的儿子早就在催了。

总算都打完电话，其他人也想买点东西带上去。

但催得紧，他们也没有叶久安的体力，更别想让叶久安帮他们拿，最后什么都没买。

依旧花容在前面开路。

别说何赛飞几个，就连苗村长的儿子都有些跟不上。

“再快点，天要黑了。”苗村长的儿子很着急。

曹解放气喘吁吁，手抓到带刺的藤蔓给划伤了。

“在爬了，我尽力了！”

叶久安皱眉。

要不是花容在前头控制着速度，要不是花容让他善后，他早就直接走了。

紧赶慢赶，总算在薄薄暮色中到了村子，再晚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早晨还没吃饭，趁着赵家有人，花容等人又来了他家。

据说赵老二又没怎么吃喝，只强迫着喂进去点水，一心要把自己饿死。

曹解放等人劝得嘴巴都干了，感觉比昨天上山下山还累，就是不为所动。

“你们都出去，我跟他说几句话。”花容道。

何赛飞那么怕麻烦的人，折腾劝说那么久，心里也有了动摇。

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用。

“我们那么多人都劝不动，你就行？”毛杰又开始说风凉话了。

“花容要说就叫她说，关你什么事，你最近咋那么招人讨厌，走咱俩说道说道。”被曹解放大粗胳膊搂着带出去了。

房间里静下来，只剩下花容跟心如死灰的赵老二。

她把门关好。

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

求生欲是很神奇的东西，能叫人哪怕身在深渊，浸染泥潭，病入膏肓，也能因为它创造奇迹。

可连求生的本能都没了，才是最麻烦的。

师父无尘道长在一个医案里写了个词叫天杀之症。

花容不明白去问他。

看了看内容，师父叹了口气。

“自己都不想活了，身体本身都在排斥药力，再好再对症的药用了也是没用，不是天杀之症是什么？”

说是天杀，其实是人要自己杀了自己。

赵老二等着花容说话，但花容一直没吭声，不由得侧头朝她看了看。

“你什么都不用劝了，你们那么年轻，又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哪懂我这种得了绝症的人的痛苦？”

除了身体上带来的疼痛，更让赵老二难过的是他带给家里人的痛苦。

他就是个灾星。

害得身体不好的爹因为他还得辛苦劳作，害得哥哥嫂子在闹离婚。

只有他死了，这个家才能回到从前，重新有家的模样。

花容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羡慕。

“你也想考大学？听你大哥说，你是村子里学问最高的人，上到高二。”

只是那时候没有高考，赵老二也没机会上工农兵大学。

赵老二一怔。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如你们，你是在笑话我吗？”

大学生说他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学问好。

还是燕京大学出来的，就算他可以高考，也根本考不上。

“我在你们村里转了好几天，也没见到学校的影子，你的高中学历别是骗人的吧。”

质疑什么都可以，骂他说他不孝顺也行，可学历是赵老二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你懂什么！我们村里是没学校，别的地方有。为了上学，从小学开始就得五点多起床，爬一座山才能到学校。”

五点哪怕是夏天天都没亮。

那路大人都难走，更别说短手短脚的小人儿。

村里其他小伙伴都坚持不下去，只有他读到了高中。

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哪是这些大城市来的人体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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