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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应


    诚如仁保忠所言,有些事情虽然看起来繁琐,而且是一拥而上,但身为一个官家却没必要事事操心,他只需要在意自己个层面需要在意的要点便可。

  实际上,不光是仁保忠,接下来无论是主管御营中枢杂务的王彦,还是兵部的刘子羽,都通过枢密院给赵官家做出了相应的总结,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而稍过几日,临近三月下旬的时候赵玖也等到了几名帅臣和主管大将的反馈。

  但说实话,这些人固然在赵玖直白的询问下给了答案,但给出的答复水平却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立场拿捏也都有些一言难尽。

  首先,从札子内容水平上来说,吴玠、岳飞二人无疑是最高的,他们很清楚赵官家的意图在哪里,也都给出了有理有据的说法,而且答案跟赵玖及其近臣小圈子里预先得到的答案基本上差不多。

  说是基本上,乃是因为岳飞明确表示,希望适当增加一些御营水军以保障东线的进退自如。而吴玠则直接建议,如果御营大军扩充实在是困难的话,可以适当以低成本在关西维持一些厢军,也就是后备兵……并且,他对临时大规模征伐党项士兵这一被赵官家告知的潜在方案,明确表示了一定的疑虑。

  说白了,岳飞虽然是提出从河东进军战略的人,但本身作为河北人,带领的士兵也多是河北流亡过来的人,肯定还是希望能直接从河北平原上打开局面的,有此一提倒也算人之常情。

  相对来说,吴玠的私货就比较重了。

  在关西起后备军,能用什么人?还不是当日改编压缩成御营后军时被汰换下来的那些西军!

  至于西军上下对党项人敌视,也是素来就有的,但西夏都亡了,而且关键在于这个时候朝廷问你问题,本身不就是因为没有钱,只能选择性的扩军吗?那么要在西军大起后备军便宜,还是直接用类似于血税的方式,一次性征调大批党项人便宜?

  甚至更进一步,要知道,宁夏路、陕西路重新整合后是引发了一系列的汉-蕃对立问题的,这个时候你吴玠扯这些,未免过于擅长团结同僚了吧?

  有私货太满的,自然有立场最正的。

  李彦仙和张荣这俩人就很妥当,前者只是强调了一遍要将主攻方向定在河东的必要性,后者干脆啥也没提,只是打了包票,说河上肯定无碍。

  而韩世忠、张俊两个资历最老的帅臣,则明显有些敷衍。

  张伯英自然不必多言,都实际撤职了,心思也都在久久未归的船队上。韩良臣那里,赵玖也大约能猜到这厮在想什么,但只要这厮不耽误事,赵官家也懒得分心去说罢了。

  至于王德、郦琼,以及新上任的御营都统王彦,包括兵部尚书刘子羽,甚至枢相张浚、陈规,却在最终答案上稍有偏差之余,然后不约而同的提出了一个共同建议——他们主张,扩军应该从御营中军开始,甚至有人认为应该把目前能扩军的员额全部给王德和郦琼,以确保东京直属部队能与京东方向、关西方向形成平衡。

  这就是典型的立场问题了,虽然没有吴玠那么明显,却实质上捣鼓出了不妥当的建议。

  实际上,赵官家要收兵权,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这倒不是说越是集权,越难释放力量啥的,而是说这种以个别大将为中心的军团制度,是历史遗留问题,是靖康大崩溃下自然而然形成的军事特质,是一种既定的现实,而改变既定局面,注定会引发动乱。

  甚至直说好了,北伐是赌上国运的大战,成功了不说,一旦失败,很可能需要再过十年二十年才能鼓起勇气、聚集起力量,这种情况下他赵官家别说收兵权了,再来一次斤沟镇他都能忍!

  回到眼前,朝廷虽然汇集了各方面的意见,但这件事情毕竟牵扯极大,所以从三月中旬到下旬,枢密院几次调整了方案,虽然渐渐稳定了下来,但说实话,所有人,包括赵官家也都一直觉得某些地方还是不够尽如人意了。

  当然了,大家心里都明白,财政有限,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所以估计再调整调整,四月初一大朝后,这事就能彻底定下来。

  然而就在朝廷渐渐拿定了扩军方案的这个三月下旬,由于这个时代令人着实无奈的交通条件,一件极具讽刺意义的事情发生了——朝廷收到了来自东南的前公相李纲李伯纪言辞激烈的奏疏。

  不用看内容只算算时间就知道,这封奏疏明显是针对朝廷施行激进北伐主张而来的,而各个部门看了内容的经手之人却多是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立即也能知道,这位李纲李相公明显是因为自己三弟李经无端被撵出朝堂的事情而上了头。

  “臣请辞……”

  “请个屁!”

  延福宫西侧,武学正堂院中,贵如油的牛毛春雨之下,枢相张浚刚刚拱着手艰难说出三个字,就被背身立在那里看奏疏的赵官家给头也不回的喝止了。

  非只如此,这位官家手中的奏疏也随着这句话被直接扔到了已经湿漉漉的地面上。

  很显然,赵官家生气了。

  而见到这番情形,因为北伐推演而聚集在此的文武官员,近臣内侍,包括武学这里的班直甲士学员,几乎人人骇然噤声。

  便是几位匆匆过来的宰执,也都面色严肃。

  前面那些人,多少是因为赵官家的暴怒而被吓到了,至于看过奏疏的宰执嘛,倒不是他们无胆,而是这一次李纲李伯纪这厮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的这封奏疏几乎称得上是撕破脸。

  一个和平退位且政治影响力尚未消失的公相,对一个在位宰执公开撕破脸,其政治后果不言而喻……毕竟嘛,按照规矩,如果一个御史公开弹劾一个宰执,宰执就要例行请辞的,然后将去留决定权交给官家……这是朝廷制度钳制宰执的一个重要手段。

  而李纲虽然不是御史,可他的弹劾,政治威力怕是比御史还要大!

  说白了,这封奏疏,寻常人担不起,宰执都未必担得起,只能赵官家来担。

  而说具体一点,在这封走公开渠道送达的奏疏里,李伯纪直接弹劾张德远是幸进小人,是误国之徒,而且还是个‘勾连群小’、‘驱除忠直’,尝试控制御史台的不轨结党之辈!

  面对着这种直接了当的攻击,暂不说其他,当事人张浚是必须要做出迅速而直接的政治回应的,那么也难怪几位宰执在崇文院那里看了这封奏疏后,仓促赶到正在武学旁观北伐推演的赵官家身边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赵官家会在看完这封奏疏后这么生气,而且是当众暴怒……只能说,这位官家确实脾气见涨。

  “你看看他都写的什么?!”赵玖转身之后,复又从刚刚捡起奏疏的内侍省大押班蓝珪的手里将沾了泥水的奏疏劈手夺来,然后甩了自己一袖子水滴。“谁是群小?!谁是忠直?!事情不按照他的想法来办就是‘居心叵测’吗?”

  说完之后,这位官家复又将奏疏狠狠砸到地上,然后再度背过身去。

  大押班蓝珪无奈,只能俯身从已经浸湿的地上再将奏疏捡起,然后稍作整理。

  对着官家背影,说实话,场面依然有些吊诡……张浚俯首不言自然不提,而事涉宰执,其余三位相公,包括之前在这里的王彦以下诸多人等,虽然有满肚子话可以说,也有人愿意说,却偏偏不好插嘴。

  雨水越来越密,一声便服的赵玖仰天看着满天雨丝,过了许久方才喘匀了气,却又回头相顾:

  “都进来吧,莫要淋了雨,堂上的沙盘也收好放回去……不急于一时。”

  但是,嘴上说进去,这位官家却没有走向身前的武学大堂,而是再度从蓝大押班手中劈手夺过那封奏疏,然后转身出门,最后居然是往武学外面不远处的杏冈走去。

  周围人面面相觑,哪里有一个人真的会进武学大堂避雨?都省首相赵鼎以下,几乎人人都随赵官家出门去了,便是原本在此处主持推演的王彦也在下令收起那些沙盘后,匆匆往杏冈上追来。

  话说,杏冈之上,乃是太上道君皇帝时期从全国各地移植过来的上好杏树,几乎铺满了整个小冈,此时正值三月,杏花绽放,满冈翠红之色,替登冈的众人遮蔽住了大部分春雨之余,倒是实打实的铺陈了一处烟花三月之景。

  不过,赵官家最近喜欢往此处来,或者说最起码今日往此处过来,明显不是因为这满冈杏花,因为他来到挨着城墙的杏冈之上后,进了冈顶的茅亭,便直接负手立于茅亭之外,然后不顾雨丝,直接越过满冈杏花向更远处眺望起来。

  这里是整个皇城,乃至于内城北部最佳的鸟瞰点。

  晴天的时候,甚至能遥望到内城边缘地区,赵官家其实来过好几次了。

  不过,此时自此处从细雨中望去,整个皇城都只有建筑轮廓可见,整个汴梁内城也都躲入了烟雨迷蒙之中。

  倒是东北方向,远在内城城墙之外的开宝寺铁塔依然遥遥可见。

  而且东华门外的喧闹之声,也依然能穿透满城细雨以及整个杏冈上的迷蒙香气,抵达茅亭。

  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看了一阵子,可能是烟雨迷蒙的景色压住了内心的怒火,赵官家终于回过头来,却还是不进茅亭,反而就在外面冒雨重新看起了手里李纲的奏疏。

  但说实话,即便是缓过劲来,此时再看,赵玖也是没有看多久便当众连连摇头,只是没有如之前那般恼火罢了。

  看完之后,赵官家更是将奏疏交予此时除了四位宰执以外地位最高的王彦,让王彦等人传看。

  而这个时候,这些人才知道官家为何会暴怒了。

  因为这封奏疏,远不止之前张浚在武学院中奉上奏疏时自陈的那些言语……李纲不仅仅是人身攻击了张浚,弹劾了张浚,更是直接人身攻击了赵官家,对赵官家发起了直接谏言。

  当然,也肯定针对张浚那一揽子方案提出了批判。

  “天下非陛下一人之天下……这话朕都听腻了,也不知道换个词。”赵玖负手冷笑。“还有,只因为张相公夫人宇文氏是宇文相公的侄女,便说他们势力遍布关西,有党附嫌疑,那榜下捉婿的人又算是怎么回事?故汪相公捉了朕的第一个状元算不算结党?吕公相家中与梅花韩氏数代联姻,又算怎么回事?折氏与杨氏两个将门呢?他们还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呢,是不是更居心叵测?”

  赵玖一气说完,张德远便立即硬着头皮出来做了必须的解释:“好让官家知道,臣与宇文氏结亲时并没有位列宰执之位,只是数年前在关西处置事务,少不了要与宇文相公交接,便自然有些上下之谊,而宇文相公知道臣因为靖康之乱一直都没有正妻,这才将臣招为侄婿……臣当时只以为这是一件美事,却忘了为人臣者当避嫌疑的本分。”

  张浚是不得不解释——身为宰执,弹劾他的奏疏里提到了这件事情,按照政治规矩他就得在御前解释一下,回去说不得还要写自辩的文字材料。

  可一旁的吕本中,以及此番被唤来参与武学推演的折彦质,外加半句话都没插嘴的杨沂中就属于无妄之灾了……他们三人早在赵官家提及自家姻亲事务时就无奈出列,可偏偏今日事又是张枢相的,本质上与他们无关,所以连插嘴请罪都做不到,只能在四位宰执周边干站着。

  而暂不提这三人如何尴尬,其余人又如何匆匆去传看那奏疏,另一边,赵官家听完这番解释,直接负手走上前来,只在张浚身前一步开外停下:

  “德远,卿可知道朕要说什么吗?”

  张浚便是知道,此时也只能说不知道,何况他本就不知道……于是这位当朝枢相赶紧摇头。

  而这时候,赵官家却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忽然深处按住了张浚已经有些湿漉漉的肩膀:“朕想跟张相公说……今日委屈你了!”

  张浚本就是个偏感性的,几十岁了的人还天天幻想自己能混个诸葛武侯的形状,此时闻言抬起头来,居然直接眼圈一红,张口欲言,却又一时哽咽语塞,然后就要当场下拜。

  当然了,赵官家如何会让他真跪下,直接手上用力、口中出言,阻止了对方的行动:

  “德远,不止是你,还有赵相公、刘相公、陈相公……”

  其余三位宰执,赶紧一起向前拱手相对。

  “朕想告诉诸卿,接下来几年咱们要做的事情,不光是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行的,是有数不清的事情要一件件顶着阻力去做的。”

  赵玖喟然以对。“而你们身为国家宰执,必然要承其重、当其冲,彼时不光是会有今日这般直接无端攻讦,也会遇到真正的两难之选,而且十之八九会真的出问题、办错事……而朕今日想说的便是,请你们遇到艰难事宜时,切莫要因为一时之气,一时委屈,就自暴自弃,扔下摊子不管了……你们不管了,让朕怎么办?”

  四位宰执齐齐一怔,继而齐齐俯首。

  而周围文武,却是心下震动之余,想法稍微有了一些偏差。

  有些人,立即醒悟,赵官家这不光是要替张相公接下这份奏疏……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他还半公开的给四位宰执做了长远的政治承诺。

  而另一些人,如仁保忠,却是本能想到,那位好大名头的李公相,才五十来岁,怕是此生再不能复相了。非只如此,这一波下来,既然触怒了赵官家,虽不至于像党项那里直接杀掉,但按照汉人规矩,直接撵到海南却是一定的了。

  果然,下一刻,赵官家重新背起双手之时,忽然提高了音量:“李伯纪不光是弹劾了张相公一番,也不光是训斥了朕……弹劾张相公,张相公已经作出解释还请辞了,只是朕不许而已;训斥朕呢,朕脸皮厚,就不回他了;只是他还说了,他弄不懂朝廷是为了北伐而去镇压南方、羞辱二圣,还是为了镇压南方、羞辱二圣而打起北伐的旗号,你们都是朝廷重臣,也都参与了本月初一大朝会的公议,都怎么看?”

  赵鼎早就在等自己的出场程序呢,此时闻言,却是在所有人瞩目之下,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与张浚并列,然后朝官家拱手以对:“臣以为李相公这是诡辩!没必要让天子与宰执为了这么一句话做解释!”

  “臣也以为如此。”

  “臣赞同赵相公言语。”刘汲、陈规紧随其后。

  “臣也以为李相公此言可笑。”王彦醒悟过来,随即跟上,却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说到底,李相公此论根本不在于可辩不可辩,只要国家一心一意准备北伐,其论不攻自破。”

  王彦之后,折彦质、范宗尹、杨沂中、吕本中、刘晏、仁保忠等人赶紧拱手表态。一时间,只有内侍省大押班蓝珪束手立在赵官家侧后,并未动弹。

  而肩膀、无翅幞头全被打湿的赵官家闻言,也是嗤笑一声:“说得好,就是这个道理,只要步子迈开,这些言语便只如今日耳边雨丝一般不值一提……朕就借着这个机会,将扩军一事正式定下,就按照昨日的那个最新方案好了……调整来,调整去,总是差不离的……直接发表出去!旨意、都省枢密院的公文,还有邸报,一起发表出去,当做给李公相的回应!”

  赵鼎、张浚带头,带领在场宰执与官员当场应下,而王彦虽然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敢说话。

  随即,细雨依旧,众人却是在诸位宰执的带领下散去,而赵官家在杏冈上复又立了一阵子,然后忽然捏了那份奏疏,便装轻身,只带四五名近臣和一队班直,出延福宫,转入西城,乃是在中午之前到了吕本中家……或者说是到了吕好问吕公相家中。

  吕好问闻得官家前来,倒是从容不迫迎入,而君臣相见,只在平日下棋的走廊上摆下几案,就势盘腿坐下,随即赵玖自将那奏疏交予吕好问,并将今日之事给吕好问叙述了一番。

  “官家处置极为妥当。”走廊上,隔着几案盘腿坐在赵官家对面的吕好问看完奏疏,听完说明,直接将奏疏恭敬摆到案上,这才一声轻叹。“想想前几年,臣为公相时,官家凡事总是让我等相忍为国,今日其实还是相忍为国……但要臣说,今日相忍,怕是要比往年更辛苦,因为彼时是不得不忍,而今日却是可以不忍……正是因为可以不忍,这才艰难。”

  旁边廊中,几名近臣,从吕本中到仁保忠再到杨沂中,还有范宗尹、刘晏,几乎人人醒悟过来——官家这应该是来问吕相公如何处置李相公的,而吕相公明显是要劝官家放过李公相。

  相忍为国嘛,虽然可以不忍,但还是要忍。

  不过,就在下一刻,赵官家却当场失笑:“吕相公以为朕是来问该如何处置李相公的吗?”

  “官家不是此意吗?”吕好问好奇相询。

  至于其余人,虽然没说出口,却也都在心中这般问了一遍。

  “朕既然决定以迈开步子来回应李公相,就已经是准备轻轻放下他了。”赵玖摇头感慨。“毕竟是朕登基后第一个相公,第一个公相,更是靖康以来的国家主战旗帜……他对天下,对国家,对朕,都有大功,朕是不会让他没有好结果的!再说了,他也不是改弦易辙之辈,当然朝廷皆欲降,他那般主张自然是主战派,今日朕欲从速北伐,他还是那般主张,自然就成了缓进派!”

  言至此处,赵玖微微一顿,方才继续言道:“更何况,朕也知道,他十之八九是先看到速度更快的邸报,然后再收到李经的信函,又过了几日,才忽然得知李经在三月初一那日办了外放,恼羞成怒、一时上头之下,只以为是朕先蓄谋背弃了君臣默契,这才犯了混的。”

  “官家大度。”吕好问微微在座中俯首,却还是不免好奇。“可若如此,官家到底是为何来见臣,还将此事首尾告知于臣?”

  赵玖端坐在对面,沉默了片刻,方才指着二人之间案上的奏疏认真相对:“朕只是想问问吕相公,你说,朕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放过李相公,也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停下分毫,反而会更坚决往前去走,但为什么还会在看到这封奏疏后那么生气呢?”

  当然是因为你这个官家觉得对方背叛了你!就好像李纲写这封奏疏时是觉得你背叛了他一样!

  想昔日建炎初年,你们君臣二人绝对算是相忍为国,甚至有些同生死共患难之态,而不过数载,李伯纪便居然会因为一点点政见就对你这个官家产生了疑惧之心,以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里面,固然有些误会,也有李纲那个臭脾气和孩视官家的老心态作祟,可无论如何,身为官家,忽然遭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会觉得愤怒。

  吕好问其实一瞬间便在心里有了答案,而且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但话都到了嗓子眼里,却又咽了回去。

  然后,这位公相便只是定定盯住了赵官家,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在渐渐成了雨丝,有了淅沥声的春雨之中,恳切相对:

  “官家,臣就在此城之中,亲眼看官家施为,三人成虎之事,绝不会发生在臣身上!”

  此言一出,周围近臣们几乎齐齐呼吸粗重起来。

  倒是赵官家,反而摇头含笑:“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伤心李相公居然信不过朕……倒是又让吕相公多想了。”

  吕好问也随之而笑:“如此说来,臣的确是多想了……只是李相公那里,着实可叹。”

  赵玖颔首不及。

  就这样,且不提赵官家是如何心生感慨,以至于需要寻吕好问搞心理咨询,只说第二日,朝廷终于正式下达了扩军方案:

  韩世忠所领御营左军从三万编制提升到三万七千编制;

  吴玠所领御营后军从三万编制提升到三万八千编制;

  御营中军五万编制提升到六万五千编制,但对应份额的军需补给却大部分给了陕州李彦仙,王德部从一万五千编制提升到了一万七千,郦琼则是从一万五千编制提升到了一万八千编制,换言之,御营中军的增额依然给了关西方向,御营中军这里只是王德部与郦琼部各自增加了一个统制官编制而已……这也是之前在杏冈上王彦一度犹豫,想要当场抗辩的地方;

  岳飞所领御营前军从三万五千编制提升到四万编制;

  张浚御营右军两万五千编制不变;

  张荣所领御营水军一万五千编制不变;

  李宝所领御营海军暂且维持五、六千众不变,但李宝的御营副都统职衔得到了正式认可,旨意到达以后,将会享有与郦琼类似的待遇。

  曲端所领御营骑军从一万五千编制提升到两万;

  最后,则是郭仲荀的一万御营后备军,按照御营士卒待遇减半,就地招募安置。

  总体而言,此次扩军拢共相当于扩充了四万五千御营正卒的份额,而其中,关西方向得到了两万五千份额,中枢直属东京附近地界得到了一万兵额的补充,而京东方向却只得到了五千份额,还多是追认岳飞部在平叛过程中招降的那些份额。

  基本上算是实行了原定的扩陆、扩骑、扩西的方略。

  当然了,这些份额不是一下子就加上去的……除了之前事实上扩军的追认外,大部分新增员额,从前线到郭仲荀的后备军,都是要在三年内分批次,渐渐补上去的。

  这样的好处是省钱,而且能省一大笔钱,给财政以缓冲余地,但坏处是士卒不免训练不足,尤其是骑军那里,免不了又要走蕃军路线了。

  可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不管如何了,随着公开的旨意下达、都省枢密院的公文传递、官家亲笔回复的密札送回,甚至包括邸报的直接刊载,这偌大朝廷的步子总算是坚定却又摇摇欲坠的迈出去了。

  相对而言,东京的中枢朝廷,面对着前公相李纲的公开奏疏,却没有给李纲任何公开的旨意与公文回复,也没有做任何升迁、转任、贬斥。

  如果不是内侍省收发一个张枢相的自辩奏疏,翰林学士院存下了一个张枢相请辞被拒绝的记录,简直就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PS:感谢浅色大佬和slyshen大佬的打赏。

  顺便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今天是这本书发布一周年……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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