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甚至知道他家店附近的停车位不多，靠着左侧转向灯频闪两次的熟客“暗号”，顺顺利利地把车停到了对面小区的停车场里。

    “我可是他家的超级VIP，随到随吃、无需等位，厉害吧？”

    下车的时候，姜鹤倍儿得意地冲顾夏扬了扬下巴，炫耀道。

    “我也是。”顾夏笑着揽过了姜鹤的肩膀。

    俩人从小区后门一出来，朝东一拐，沿着一条两人宽的窄巷走了二三十米，就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热辣炭火香。

    窄巷的尽头就是小夏烤串店的后厨。

    走在前头的顾夏顺着后厨大敞的窗户往里瞄了一眼，正瞧见他爸带着俩徒弟跟那儿光着膀子烤串儿呢，热汗跟水似的顺着顾建辉那被炭火烤得黝黑的健壮身板往下淌。

    顾夏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白花花的胳膊，觉得差不多又该去美黑了。

    “小郭，两份肥肠炒饭，还有一个鸡蛋炒宽粉。”

    他妈走的则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路子，一嗓子吆喝完，人才捏着厚厚的一沓单子走进厨房。

    他爸的入室大弟子郭震早早应声，动作麻利地打开旁边的炉灶，先架上炒锅，就接过单子开始分配。

    “穿件衣裳多好啊，不嫌烤得慌？”

    夏芸拿着搭在一旁的毛巾，走到顾建辉身旁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汗。

    “这不是热嘛……哎呀，你快出去吧，烟熏火燎的，别呛着你。”

    夏芸上个月检查出了肺结节，医生让先观察着，半年后复查。

    “观察期间，千万少生气，绝对不能抽烟，二手烟也不行，还有厨房也尽量少进。”

    顾建辉比夏芸还要严格遵循医嘱，本来都不想让她来店里的，可夏芸根本就闲不住，顾建辉只得退而求其次，让她离厨房远点儿。

    “好，我这就走，不讨你嫌！”

    夏芸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已经给顾建辉的大茶杯填满了水，还特意放在了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儿。

    “欢迎光临，屋里现在没桌儿了，要不咱们坐外头吧，正好有风，还凉快。”

    夏芸正弯着腰从门边的纸箱里拿一次性塑料餐具呢，就发现店门口站了俩人，她边招呼边起身，一瞧清来人的模样，就愣住了。

    顾夏呲着牙冲他妈挥了挥手，刚想介绍姜鹤，却不料他妈直接把手里的塑料碗筷一股脑儿都塞他怀里，一脸惊喜地朝着姜鹤迎了上去。

    “姜鹤？哎哟，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呢！”

    夏芸抓着姜鹤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语气别提多热络了。

    “身体没事儿了吧？我就说你‘吉人自有天相’吧，小病小灾的，跟你这儿都不是事儿！”

    “你……你俩认识啊？”顾夏有点狼狈地把他妈塞进他背带裤的两幅碗筷掏了出来，“姜鹤你……”

    “什么‘姜鹤’啊，‘姜鹤’是你能喊的？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叫‘姐’！”

    夏芸抓着菜单夹就往顾夏的后脑勺上拍，顾夏微微侧头刚好躲了过去，那默契度，一看就是反复“练习”过千百回了。

    姜鹤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她下意识就想否认，可夏芸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梦。

    “姜鹤，这臭小子，是我儿子，顾夏。顾夏，这就是我之前经常跟你说‘柯老师’，咱家店现在还能这么红火，全靠她！”

    “……柯老师？你是柯老师？”顾夏如遭雷劈。

    在顾夏大学毕业之前，“柯老师”一直都是他爸妈时不时就提及的人物，在他家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是约等于“救命恩人”般的存在。

    “要是没有柯老师，咱们一家人现在怕是喝西北风都费劲！”顾建辉回回都以这句话作结尾。

    自打顾夏有记忆以来，他家里就是烤串儿的。

    只是他小的时候，没有门脸儿，就只是个路边摊，每每天一擦黑儿，顾建辉就会在路边支起两排烤架。

    油脂滴在赤红木炭上崩起来的明灭火星、氤氲在烤架之上带着孜然香的烟火气，还有夹杂着酒瓶清脆碰撞声一直绵延到梦境里的吵闹喧嚣，构成了顾夏大半的童年记忆。

    等顾夏读初中的时候，家里的烧烤摊已然升级成了烧烤店，小小的门脸儿上挂着块白底红字的招牌，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小夏烤串店”，听说是本市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帮忙提的，也是店里的老熟客了。

    顾夏在读高中之前，每天做完功课都得到店里帮忙，寒暑假也不例外，他挺乐意的，毕竟能赚不少零花钱。

    不过上高中之后，课业压力越来越多，他每天忙得除了吃饭睡觉上学，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饶是如此，顾夏却还是察觉到家里的气压一天更比一天低，尤其是他读高三那年。

    “爸，咱家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顾夏有回放假，看着他爸跟烟筒似的跟那儿抽烟，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麻烦？咱家暂时没有，不过你要是考不上大学，顾夏我跟你说，你有大麻烦了！”

    顾建辉叼着烟、眯缝着眼，回了顾夏这么一句。

    “得，我多余问您！”

    这事儿很快被顾夏抛诸于脑后，直到高考结束，他妈说起来，顾夏才知道那会儿店里确实遇上了大麻烦。

    “小夏烤串店”当时已经开了近30年，口碑极好，名声自然也响，可顾建辉从没想过要注册商标，他压根儿就没这概念，结果就被一家搞快招的餐饮公司给钻了空子。

    乐臻餐饮偷摸儿注册了“小夏烤串店”的商标不说，还以此为噱头到处招商开店，不到仨月的工夫，“小夏烤串店”一下子多了三四十家。

    好些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顾建辉开了分店，乐呵呵地跑去打卡。

    可这些加盟店根本就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一个个装修得极是漂亮，可口味却差得一塌糊涂，一时间点评网站上关于“小夏烤串店”的差评铺天盖地，口碑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

    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烧烤店的门面刚好快到期了，合作近十年的房东却决定不再续约。

    “涨房租没问题，邱哥您开个价。”

    顾建辉请房东吃饭，在饭桌上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

    “老顾我跟你说实话吧，乐臻餐饮那边跟我说，不管你给多少，他们都翻倍，还说我要是租给你，也没用，你这店最多再撑半年，也就干不下去了。”

    顾建辉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啊，他自然是不服的，跑去跟工商局投诉，结果工商局的人来了，却是要摘他的招牌！

    “我们也没办法，现在商标在人手里呢。要不这样，顾老板你跟乐臻餐饮那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达成点儿合作什么的，哪怕稍微吃点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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