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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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栖息在梨树枝头,理顺羽毛蹦跳嬉闹,树叶摇动,一颗成熟的鸭梨“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茜红色的裙角轻移,姜禾俯身把梨捡起,自言自语道:“真该某人正巧站在树下,被梨砸得满头包。”
她的笑容从心底迸发,顽皮地把梨子扬起又接在手中,却又忽然有些怔怔。
某人……
怎么就想起他了呢。
眼前浮现赵政愤怒的神情。
他的训斥他的言语,他墨色的元端祭服摆动,那一个陶瓶在空中抛过,落入秋日枯败的小湖。
不知道赵政怎么样了。
金疮药被他丢弃,他手腕上被她啃咬的伤,好了吗?
说起来他们的争吵毫无道理。
赵政平日里总是对琐事置之不理,怎么假惺惺关心起她的行程呢?而姜禾自己也有些奇怪,怎么会对赵政那日的行为,心生怒意呢。
明明他推开她,做出厌弃的样子,是为了给六国使团看。
让他们不要动用她胁迫雍国的心思。
身为一国之君,他的一举一动都分毫未错。
而且他把宗郡丢给她,连带那些金饼子一起送来。
保障她不为银钱发愁,又保护她不被毒杀。
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偏偏恼了呢?
姜禾把鸭梨放在手中轻轻搓揉,盛装华服的她仰起头,看清晨的光影在梨树果叶间跳动。
姜禾站了很久,直到有管事挪步上前,打断了她的思索。
“禀公主殿下,龙阳君求见。”
龙阳君,赵政提醒说不要招惹的人。
魏国剑术高手,使团正使,魏王魏圉的宠臣。
三年前姜禾见过他一面。
那时魏忌刚学会一套剑法,魏王要他同龙阳君切磋。魏忌第一场败了,然而姜禾也看出龙阳君的弱点,小声告诉魏忌,使魏忌连赢两场取胜。
但依姜禾见,龙阳君常伴君侧,审时度势的手段非比寻常。那一场比拼也未必就是魏忌胜了,不过他们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
作为魏王的宠臣,他来,等同于魏王来。
姜禾站在梨树下等待,过不多久,龙阳君便到了。
像一朵牡丹盛开在庭院中,他的相貌雍容华贵而又充满王族气度,惊得人眼前一亮。
三年未见,眼前的男人更加炫目了。
魏国人喜穿青白两色衣衫,朝服为近乎墨色的玄青,可龙阳君喜穿红色。
他身材挺拔肩膀却微窄,红衣垂坠腰裹青绸,长长的佩剑晃动,衬托得姿容潇洒。
他迈步向姜禾走近,墨玉冠闪动光芒,披肩碎发拂动,额头光洁眉眼明亮,鼻梁挺拔而又柔和。
既有男子的气概,又隐含女子的魅惑。
还未到姜禾面前,他便红唇轻启,由衷地笑着道:“本君来拜见安国公主,未曾想竟见到了九天玄女。弟子龙阳君,这厢有礼了。”
九天玄女,与皇帝同师,性好动。九天之方,可以扬兵布阵,是上古传说中深谙兵法谋略的神明。
龙阳君不光擅长剑术,懂外交计谋,是魏王宠臣,还嘴甜。
还声音好听。
姜禾笑了。
她抬手扶起已经躬身大礼下拜的龙阳君,开门见山道:“公子是替魏王来的吗?”
龙阳君起身摇头,眯眼笑着指向树梢,道:“本君为梨树而来。”
红衣男子在梨树下踱步,一边走一边仰头端详垂坠的鸭梨,眼中光芒流动,含笑道:“当年公子带回来那么多树,只保住了一棵。本君每年秋天最好这口梨,一颗都不曾送人。如今公子把本君的这处宅邸买下,害本君痛失梨树。不过好在安国公主大度,会让本君尽情吃梨的。”
他说着就要摘梨,姜禾却开口道:“本宫一点都不大度。”
她的声音像裹着秋霜,手中攥着一颗鸭梨,目色沉沉。
龙阳君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微怔片刻后挥了挥收在身前,看向姜禾。
他们都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龙阳君擅长外交辞令,话里话外虽然在说梨,却是在说她的父亲。
从齐国来,同行的使臣死尽,只有他被困在魏国。
他们软禁他,为的是那一点兵家密卷的甜头。
看如今他们对待她的态度,显然还未得逞。
“龙阳君打算何时带本宫去见父亲?”姜禾问道,“或者,是要等我大齐的兵马打进国都,才肯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龙阳君眼中却仍有笑意。
他赞许道:“想当年你还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三年未见,已经是疾言厉色的公主殿下。赵政怎么肯放你走呢?真是可惜。”
姜禾的手隔着衣袖攥紧裙裳,眼中一抹冷色。
龙阳君叹息道:“当年你父亲带使团窃取我魏国国之重器,被当场捉住,这才下了大牢。此事证据确凿不容翻案,也正因为此,齐国才并未追究这件事。”
“你在撒谎。”姜禾道。
龙阳君浅笑着从身后侍女跪擎的托盘中取过一只玉斛,那斛中盛着满满当当的珍珠。他伸手捏出一颗指肚般滚圆的,弹飞到空中。
树枝轻颤,一颗梨直直落下,被龙阳君从容不迫地接在手中。
“撒不撒谎已经无所谓了,”他把玉斛放回去,叹息道,“齐国不会因为姜大人同魏国开战。今日本君来,是要表达诚意。这一斛珍珠,换一颗梨。”
他还要说些什么,却有护卫远远地做了个手势。龙阳君惊讶地“哦”了一声,目光打量着姜禾,笑道:“他来护你,本君还是早些走吧。”
一身红衣的男人步态轻盈而去,刚刚消失在后门,魏忌便从前门进来。
“他来做什么?”
魏国公子面色担忧,显然是听说龙阳君来见姜禾,便匆忙赶了过来。
“没事,”姜禾摇头道,“他送来珍珠,说是表达诚意。”
魏忌确认姜禾的确无虞,这才看向那斛珍珠。
“珠宝可算不得诚意。”他冷笑道。
姜禾点头,抬手捧起珍珠。
齐国王宫中,这样的珍珠也很多。但若要找到大小一模一样,光泽度又分毫不差的这一斛,还是很难得。
但姜禾不缺金银珠宝之物。
接近正午的日光下,她把这一斛珍珠抬手洒落。
白色的光点在地面上蹦跳,继而如梨花般静止。
珍珠泻尽,露出斛底一块方正的铜牌。
那是魏王的腰牌,是出入幽禁姜禾父亲之处的唯一凭信。
铜牌冰凉沉重,姜禾握在手中,一时竟有些茫然。
这便是魏王的诚意了,让姜禾可以见父亲一面。
三年了,她以为父亲已经亡故,却又回到当初的地方,来见父亲。
虽然魏忌说父亲还活着,虽然她来的目的便是救出父亲,可见到铜牌,确认了她最关心的事,还是让姜禾无法自持。
“我现在就去!”她从魏忌手中抢回腰牌,急急道。
“等下,我要去厨房给父亲做些好吃的。”
她转身奔向厨房,又在半路转身,茫然失措道:“父亲喜欢喝齐国的酒,你这里有吗?”
“有,我都有。”魏忌跟着姜禾,在她停步时停步,在她奔跑时跟随。
“我还有海味,你要做海味吗?”他问道。
“不,不,”姜禾用臂绳迅速收起衣袖,把面粉兑水,快速揉着道,“要做包子,父亲不爱吃海味,他喜欢吃羊肉馅的包子。”
面和到一半,姜禾忽然低头看看自己,有些紧张道:“我不能穿红衣服了,父亲喜欢看起来稳重的颜色。”
魏忌站在厨房门口,眼中光线黯然一瞬,点头道:“好,我去吩咐人,给你挑别的衣服备着。”
幽禁姜安卿的地方重兵把守。
这里不是魏国的监牢,而是魏国都城外的一处庄园。
魏忌告诉姜禾说,囚禁的地点每隔三个月就会换上一次。
在雍国时,为了帮助姜禾脱困,魏忌写信给魏王,请他派人送去姜安卿的信物,并且让姜安卿写一封信。
他赌魏王会答应这件事,因为没有人想要姜禾落入雍国国君手中。
不过那封信姜禾看了,字迹同父亲的不太一样。
这或许是因为父亲当年被砍掉右臂,换了一只手写字的原因。
禁军验看过腰牌,便引姜禾进入庄园。
一道道铁锁打开,一次次验明身份,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走进一座小小的庭院。
这里同样守卫森严。
姜禾在屋门外驻足,魏忌为她推开门。
幽暗潮湿的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姜禾跪地叩头,温声道:“不肖女姜禾,拜见父亲大人。”
屋内没有人应声,有腐坏朽烂的气味传出来,像一根看不到的绳索,拴住了姜禾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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