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润看他一眼，隐隐皱眉，“怎么不收线？”

　　九炎落语气空灵，“不是我想要的。”

　　丰润闻言诧异地看向九炎落，这个儿子他不熟悉，甚至没带在身边养过一天。九炎落的出生就像个污点，证明自己曾背叛过。

　　九炎落走入丰润的视野却不是这两年，而是他跟了栖悦以后。丰润没有想到，九炎落会入了章栖悦的眼，所以皇后把他带在身边时，丰润没有意见，他想知道章栖悦看中九炎落什么！

　　丰润帝不否认，九炎落是他目前最优异的儿子，聪明，懂得收敛，却又在自己面前毫不掩盖。他依然记得他们第一次独处，九炎落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冷落第一大太监秦公公。

　　他所有的儿子都不敢这样做，九炎落却从不掩饰他对皇位周边一切的厌恶，只因为丰润曾经想杀他。

　　在丰润看来，九炎落不是盲目无知，他自身绝对有睥睨的能力，远比他表现给众臣的学识更进一层。

　　“什么是你想要的？皇位？”

　　九炎落想了一会儿，点头，“确实需要，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丰润单纯地好奇。臭小子，什么都敢乱说！这种人若不是自己儿子，就得杀掉。

　　九炎落望着鱼钩，陷入深思，“她自己还没有看透，他还没有放手，我怎么能站在至高处，让人觉得是我棒打鸳鸯，失了最后一点机会？”

　　丰润帝突然看向他，知道这小子心思缜密，但也没料到如此阴险，“别忘了你的皇后是谁！你是靠皇后起来的，不娶她就是忘恩负义。”

　　九炎落肯定地摇头，“不，是你固执己见，非让我辜负皇后。”

　　丰润帝闻言，突然有种把他推到湖中的冲动。果然是那种女人生的孩子，没有一点家国天下、礼义廉耻，手段也见不得光。别以为他不知道九炎落的亲卫在做什么！一帮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如今连自己的父亲都敢利用！

　　但丰润又立即释然，他在位三十年，国富民强不假，他也助养了很多米虫。大周朝多年的休养生息，可以出一个不尊礼教的帝王，而九炎落除了出身不好，其他一切都令他满意，包括那娶她的心思。

　　丰润叹口气，看着宁静的湖面，心中并不宽慰，“其实你若不喜欢她，不用勉强，我听说瑞世子对她……”

　　九炎落先一步开口，“事在人为！还是你怕了？”九炎落轻蔑地看向他。

　　丰润帝陡然一惊，哈哈大笑，“我怕你会爱上她，让她祸国为乱。”

　　“这用不着你操心。”

　　丰润帝的鱼竿动了，他也没了提钩的兴致，“你打算怎么做？”

　　九炎落冷哼一声，声音平静地道：“尉迟家的事落幕，该找个人动动，平个叛乱什么的不得半年？”

　　“半年后呢？仗总有打完的时候。”

　　九炎落轻蔑地看他一眼，“半年后？！半年后我早已是太子，什么好处都给得起，让邻国再生个乱。”

　　丰润帝一惊，手里的鱼竿险些没握稳，“你！你！通敌卖国！凡是战争不可轻言，你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九炎落扫他一眼，神情冷淡，“是你安于享受，就看低所有人的智商？大周的好处是那么好拿的？瑞枫叶是那么好对付的？谁胜谁负先不说，成败都是一样，我不喜欢他们国家杵在那里。”无一刻不提醒他，他生母出自那里！

　　丰润不想诟病什么，大周的现在本身就是为了明天，边疆问题，敌国外交，只不过在等哪个当权者敢动这两大难题。

　　“万一他又赢了呢？你就是夺忠良之妻，被人诟病。”

　　“不，那时候你还是皇帝，依然是你棒打鸳鸯。”

　　丰润帝闻言怒极反笑，“你做梦，别说我是帝王，就是我再昏君，也不可能为你抢那时候手握精兵的世子爷未婚妻！”

　　九炎落突然道：“如果他里通外国呢？”

　　“你？……”丰润顿时傻了！

　　“跟你说了事在人为。隔壁白国有位见不得光的小皇子，今年五岁，明年六岁，长在边疆。如果瑞枫叶攻下白国边城，以他不杀幼子妇孺的观念，这位小皇子铁定能逃走，你说这是不是放虎归山？”

　　“万一瑞枫叶也知道呢？”

　　“更简单，杀了那孩子，随便放走一个。”

　　“那是假的？！”白国会发现不了？

　　“死在半路。”无聊的问题！

　　丰润看着九炎落平静冷酷的脸，陡然觉得心底发寒，这孩子，杀心太强！

　　丰润想到什么，突然问：“你真的喜欢她吗？”

　　“你在问非常无聊的问题。”

　　丰润帝想说：孩子，一点也不无聊，就如他当年以为会爱玉言爱到非卿不可。

　　可现在又怎么样？甚至面对你母亲的美色时，依然沉迷。帝王的爱有时候真的很廉价，若不是在初识情事时相遇，彼此有珍贵的回忆，他不敢说是不是会爱玉言如此。

　　后宫之内，女子万千，哪位没有哪位的好？看得多了就会发现女人不过如此，或许玉言没有进宫是好事，她依然是当初的玉言，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

　　如今的赵玉言在他心里早已不是一位女子，而是一段美好，为了这份美好和歉意，他愿意给她所有。

　　丰润帝只想知道，“你背后除了皇后是不是有人？依你自己不该知道这么多，白国在边城有没有皇子朕都不知道，而你没出过宫，你却知道。”

　　九炎落点头，“嗯，一些无聊的人暗中动作，认为谋取了所有而已。所以为了不让九炎家的家业被人窃取，你一定要在我翅膀没硬的时候多活几年。重要的是，回去后写个册封太子的圣旨，这样你才能放心传位。”

　　丰润帝哈哈而笑，“谁他娘选了你，谁最后得一头撞死。”心里却也释然，爱赵玉言爱到疯狂的，非他莫属，他计划的这一切无可厚非。“端蜃的事是他们做的吗？”丰润的语气首次冰冷，带着帝王的杀气。

　　九炎落不受影响，依然闲适，“不是，他让悦姐姐不高兴，我自然就要让他不高兴！”

　　丰润帝闻言猛然站起！目光如火，一脚把九炎落踹了下去！“你！你！你这个不孝子！他是你哥！你哥！”

　　“……”九炎落慢慢地往下沉，不晃动一下。

　　丰润帝立即大惊，“来人！来人！十三落水了！”

　　安静的湖面顿时沸腾不已。

　　折腾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九炎落才躺在床上，换好衣服，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丰润帝。

　　丰润帝脸色难看，神情冷傲，趁四下无人阴恻恻地道：“没淹死你。”

　　九炎落嘴角无波，“谢皇上成全。”

　　册封太子的旨意比所有人预计的要来得快，几乎是九炎落落水第二天，丰润帝昭告天下，册封皇十三子九炎落为太子。由钦天监另选吉日，由礼部亲自督办册封典礼。

　　此旨一发，众臣唏嘘，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转瞬间他们叫不出名字的皇子，已经走到今天。

　　避暑胜地内。

　　小李子和锦榕哭了，主子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出头。从此，将没有什么能阻挡主子崛起的脚步，主子再也不用担心食不饱、穿不暖。

　　小李子、锦榕得到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如果以前下面的人巴结还只是小范围的举动，那么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讨好，小李子发一句话，下面的人能跑断腿。

　　如果锦榕的二十大板放在现在打，那么锦榕敢说，她连皮肉伤都不可能有。

　　这就是册封太子带来的好处，往日高高在上的姑姑、大太监突然变得和善，就连宋姑姑都对锦榕开始掏心挖肺地好，教锦榕如何做一位手握主子一切起居的大丫头。

　　可有权的地方就有争斗，锦榕的突出势不可挡，锦绣她们也不相上下，她们都是皇后赏给太子殿下的侍女，自然身份不同凡响，与锦榕相争在所难免。

　　可锦榕有小李子相帮，又与太子有情分，几次过招，锦绣她们便不得不称她一声榕姐。

　　锦榕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贤惠大度，一声妹妹，让太子身边第一侍女的争抢没开始时已经落幕。

　　正宫殿内，权皇后呆滞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清风吹拂的柳条，心里喜忧参半，这本该属于端蜃的荣耀结束了。

　　她的孩子，与皇位失之交臂，这一刻谁还记得他。恐怕除了自己，众人都忙着琢磨新上位的太子爷，谁还记得她这个老姑婆和那可怜的孩子。

　　“太子驾到——”

　　九炎落一身金黄色的太子蟒袍，缓步走来，面容严肃，神态恭敬，如刀刻的五官更加立体，不怒自威，“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儿臣见今夏莲子饱满，特让人采摘了些给母后品尝。”

　　权皇后看着他，这孩子又长了，第一次见他，他像个瘦弱的小团子，如今已经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没了那份野性的粗鲁，像天生长在皇宫的一株珍品，傲视所有存在。

　　“太子有心了。”权皇后起身，如接见朝臣般，正式接待他，隐隐有讨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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