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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买院子


“那可是个大工程啊。”张恒民感慨了一句。

  高天笑了笑,心说我还没跟您说楼盖好后要干嘛使呢,告诉你了,你更惊讶了。

  张恒民站了起来,说道:“走吧,咱们去现场看看,珐琅厂的老经理一会儿也过去。”

  高天赶忙起身,跟在张恒民身后出了办公室。

  两人安步当车,来到南街,高天见八间平房几乎都已破败了,墙面露着红砖,房门摇摇晃晃,窗户上的玻璃没几块是完整的,屋顶上的瓦片也碎了不少,给高天的感觉就四个字:满目疮痍。

  好在早有心理准备了,他要的并不是这八间平房,而是这个地块,过一道围墙,隔壁就是雍和宫,就地理位置而言,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建一个类似于上辈子的购物商场了。

  没错,高天就是打算在这里打造一个一站式购物商场。

  看着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平房,张恒民也有点尴尬,笑了笑,他说道:“年久失修,房子就是这么个情况,原本街道是有计划将这几间房修葺一下的,后来因为资金不够,就暂时放弃了,小高经理愿意出资重建,也算是给我们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这话说得挺诚恳。

  高天笑道:“您客气了,解决麻烦算不上,顶多算是双赢吧。”

  张恒民愣了一下,说道:“双赢?哈哈,这词儿用得好,就是双赢。”

  一根烟的工夫,珐琅厂的老厂长林大友小跑着过来了,还没走到近前就笑容满面冲张恒民伸出双手,客气道:“张主任,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头六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满头白发,笑起来一脸褶子都往眼角上凑。

  张恒民笑着跟他握了握手,调侃道:“中午又喝了不少吧?看你红光满面的,这是又逮着哪只瘸鸡了?”

  林大友哈哈大笑着说道:“搪瓷厂的孟繁志今儿过来了,被我留下没让走,这不刚喝了两口,就让您给提溜过来了嘛。”

  张恒民笑了笑,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指了指高天,他介绍道:“这位是小高经理,人家看上你这几间破房子了,打算出钱买下来,托我牵个线搭个桥,具体怎么个章程,你俩聊吧。”

  林大友赶紧跟高天握手,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高经理您好,我是林大友,珐琅厂的原经理。”

  伸手跟他握了握,高天笑道:“林厂长您好,大老远的让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您甭客气,我过来是应该的。不瞒您说,珐琅厂已经完蛋了,这几间破房子,虽说产权还在我们厂手里,但是已经委托给房管所代管了,张主任把我喊过来,不过是签个字走个手续的事情,至于价格,我说了还真不算。”老头把位置摆得很正,话说的也很直,意思是,您高经理也别跟我谈价钱,珐琅厂都破产了,我这个原厂长,一点屁用都不管了,怎么谈,您跟张主任说好了就成。

  高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冲他嘿嘿一笑,也不接下茬。

  张恒民指了指林大友,笑骂道:“好你个老家伙啊,这还没咋地呢,就把我卖了个一干二净,没你这么办事的啊。”

  林大友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

  张恒民知道,老头心里有怨气,珐琅厂虽说是街道办的小厂子,但也给街道办做出过贡献,破产后,街道办对老头的安置不太妥当,让老头心里一直不太痛快,要不是看在老面子上,老头今儿就算不来,张恒民也说不出什么来。

  咳嗽了两声,张恒民打破了有点尴尬的局面,主动对高天说道:“小高经理是只要这八间平房,还是把后面的院子一起买下?”

  高天早就看过珐琅厂大院了,知道那个院子不小,有个2000平左右,一起买下来的话,以现在的房价来说,无疑等于捡漏。

  “张主任,我要是一起买了的话,您可得给我优惠一点。”他直接表明了态度。

  张恒民大手一挥,说道:“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毕竟我还兼着房管所所长嘛,这样,连院子带平房,你给个五万块钱,我马上安排人给你过户。”

  五万块钱,您还真敢狮子大开口,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真当哥们儿是小白吗?

  高天嘴角直抽抽,“三万最多了,我小本经营,真没那么多钱。”

  张恒民咧着嘴说道:“你这杀价也太狠了点儿,我说五万,还是看在老马的面子上,三万真不成,我没法跟姚主任交代。”

  所谓“姚主任”,是北新桥街道办的一把手。

  高天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就不成了,手里真没那么多钱,要不,咱下次再合作?”

  站在旁边的林大友冲高天挑了挑眉,默默竖起个大拇指。

  卧槽,这老货啥意思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张恒民一听高天说不想买了,立刻急了,赶忙说道:“别啊小高经理,咱们再商量商量。”

  高天态度很坚决,“没得商量了,说实话吧,我手里就三万多块钱,支付给您三万后,盖楼的钱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淘换,实在不好意思啊张主任,您说得这价格,超出我预估太多了。”

  以现在的房价,不到两千平米的院子,加上八家破平房,你敢开价五万块,开什么玩笑呢?

  张恒民也知道自己想搂草打兔子不切实际了,苦涩一笑,说道:“成吧成吧,三万就三万,回头你跟老马说一声,就说我这可是全看在他的面子上。”

  高天点头说好,心里却对张恒民的感观变差很多,这人面相忠厚,内心却很狡诈,办事不爽快,还总是想着两头讨好卖乖。

  当然了,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人家做得也没错,他毕竟代表的是公家的利益。

  但是这人未免有点太势力了,这一点高天很不喜欢。

  确定好价格,接下来就是交钱办过户。

  贷款还没去申请,高天只能用自己的钱垫付,一个电话打给赵美华,让她去自己办公室保险柜里取钱,马上赶过来。

  不多时,赵美华就过来了,和张恒民委派的房管所工作人员以及林大友一起去办手续。

  高天和张恒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过户手续办好了,赵美华走进张恒民的办公室,冲高天为笑着点头。

  “高经理留下来吃顿饭吧。”张恒民笑着邀请道。

  “就不耽误您的工作了,改天再来叨扰您。”高天婉拒了张恒民的邀约。

  张恒民也不强留,寒暄了两句后,送高天离开。

  回到办公室,赵美华也跟了进来,对高天说道:“天儿,营业执照没办下来。”

  高天忙问道:“怎么个情况啊?”

  赵美华苦笑道:“秦所长说,你年龄没满十八周岁,是不能申请营业执照的,再有,就算你满了十八周岁,也得亲自过去签字才行。”

  “我靠!把这茬给忘了。”高天一拍脑门儿,哭笑不得,他想了想,这事儿还真不能含糊,看来得找个顶名的人出面办理了。

  谁最合适呢?

  高天考虑了两个人选,第一个当然是自己老妈,但老妈有公职在身,出面办理营业执照做个体经济,显然会落人口舌。

  高天又把老妈给排除了。

  剩下就只有小舅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但一想到小舅那个不着调的脾气,高天也是摇头不已,也确实没有其他人选了,所以只能让小舅出来顶缸。

  “成,我知道了,等我小舅从广州回来后,让他出面办吧。”高天对赵美华说道,心里想着,小舅和诚濡舅舅马晓峰也去了两天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火车上,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不过,事情得一件一件办,光着急是没用的。

  赵美华说了句知道了,离开了高天的办公室。

  在回收站等了一上午的知青们,见高天忙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一直没好意思过来打扰。

  吃过午饭后,见高天不那么忙了,张海平敲门后走进他的办公室。

  “张哥,快请坐。”高天招呼道。

  张海平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来,直言不讳道:“我们都在这人闲了一上午了,我过来问问你,下面大家做点什么?”

  高天也挠头了,现在还真没啥事让他们干,总不能也让这些老爷们儿跟王玉刚他们一样走街串巷去收废品吧?

  但是不给他们找点事儿干,他们肯定沉不住气。

  这些人是经历过苦难也遭受过白眼的,心思敏感,他们吃尽了生活的苦,更知道一份工作得来不易,所以比谁都懂得珍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高天就更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了。

  斟酌了片刻,高天说道:“上午我已经跟北新桥街道办签完购房合同了,藏经馆胡同里原来珐琅厂那地界已经归咱们了,我想着,咱们年前先把那几间破平房给推了,施工是不可能了,但是咱们可以先做点筹备工作。

  这样张哥,你带着哥哥们去租辆挖掘机,下午去把那几间破屋子给推了,能用的砖瓦檩条啥的,先堆到后面院子里去。至于那几个姐姐们,我会找人来对她们进行简单的培训,嗯,从明天开始吧。年前咱们先对付着,我按月给你们支付工资,保证让大家能过个好年就是了,您看这样行不行?”

  

  

  38、

  张海平挠头一笑,说道:“干活是应该的,只是没干多少活就让你给我们发工资,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你干活我给钱,天经地义。”高天叹了口气,说道:“张哥,说实话我挺理解你们这批人的,年纪轻轻就响应国家号召去了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好不容易回到城里了,陡然发现城里的变化已经天翻地覆了,要适应这个社会,得重头来一遍。

  家庭条件好一些的还成,起码不用为工作发愁,家庭条件差的,老人孩子兄弟姐妹又多的,日子就难过了,一家7、8口人挤在十多平米的鸽子笼里,这种情况我不是没见过。

  如果说仅仅是生活过得苦一点,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有怨言,因为在广大农村,你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经常吃不饱饭,受的苦难比这要多百倍,不也熬过来了。

  但是,精神上的巨大落差会让你们感到崩溃,我没猜错的话,其实你们这批人中,很多知青都不是住在自己家里的,因为你们害怕看到父母无奈的表情,更怕看到兄弟姐妹们疏离的目光。

  不得已只能去朋友家借住,东家晃一天,西家待两宿,就像个流浪汉一样,没钱、没工作,也看不到希望,抱着过一天算一天,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混沌度日,心里却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滔天恨意,觉得老天不公,为什么偏偏你们这帮人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胆子大一点的,就开始报复社会,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张海平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开始认真思索起来,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因为高天所说的这些,已经超出了他的思维范畴,但他不能不承认,高天的话是非常正确的。

  诚如他所说,在返城知青中走上邪路的并不在少数。

  因为这些人整日遭受着亲朋好友的白眼,看不到希望,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他们的心里就只剩下了对这个社会满满的仇恨,当这些刻骨仇恨在心里装不下的时候,就会猛烈爆发出来,从而就会转化成对这个社会的报复,坑蒙拐骗打砸抢事件在他们身上屡有发生,对这个社会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张海平没想到高天会了解的这么透彻,倒是让他有点意外了。

  苦笑一声,张海平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是没错的,怎么说呢?我们这些今天赶上政策回来的知青,相对来说还好一点,因为我们中大多数人已经在农村结婚生子了,即便回来了,年龄也大了,对社会的仇恨值也没就那么高了。

  前些年早回来的那批人,确实如你所说,成器的没几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干了不少。嗐!都是给逼得呀,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谁愿意进去蹲班房不是?”

  高天点着头,丢给张海平一根烟,说道:“穷不怕,就怕没了生活的奔头,所以说张哥,你在我这儿干,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你要相信,这个社会是滚动向前的,中国的经济发展,不会永远停留在大锅饭、平均分配、按劳取酬这种初级阶段,咱们齐心协力,把旅游公司做好,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

  听完高天的话,张海平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掏出火机帮他点上烟,张海平自己也点燃了,抽了一口后笑着说道:“高经理,跟你聊天,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高天感兴趣的问道:“啥错觉啊?”

  张海平笑道:“感觉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您好像,好像……”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眼这么尖吗?

  高天哈哈大笑,“好像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是这个意思吧?”

  张海平小鸡吃米似的点着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张哥好眼力,我还真就是从21世纪穿越回来的。”高天开玩笑似的说道。

  “切!那你不成神棍了?”张海平翻着白眼说道,那意思很明显了,您说的话,哥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高天无奈的笑了,看吧,人就是这样,实话实说往往没人相信。

  张海平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说道:“我这就组织弟兄们去拆房子了,还有啊,咱们这些人里面,瓦工、木工、电工各个工种齐全,盖房这事儿您就甭另外找人了,只要有图纸,建筑材料到位了,开春后最多俩月,我们就能把楼撮起来。”

  高天眼珠子亮了,起身后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头前儿来得那批知青大哥里,也有不少人是技术工种,我让他们跟你们打配合,咱争取俩月就把楼给盖起来。”

  “成。”张海平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答应了后就离开了高天的办公室,去院子里安排事儿了。

  高天下午还有两件事情要处理,第一件是给女知青们找培训老师,这个难度挺大,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在这个年代,想找一个有丰富经验的导游老师,是件挺困难的事情,别说现在旅行社不多导游更少,就算是找到了旅行社,见到了导游,人家愿不愿意来还两说着。

  他决定把这事儿先放一放,实在不行,自己撸袖子下场,亲自给女知青们教授一些上辈子见过的女导游日常工作规范。

  高天要先办第二件事情,那就是给关二爷踅摸一套像样的房子,老头刚才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明显是在催高天了。

  拿了个包往里面装了三千块钱,高天转身出了门。

  他记得,这条胡同东边,一户姓翟的老教师前些日子放出风来要卖房,据说是在澳洲工作的儿子要接老两口去国外享福,护照都办好了,就等房子一买便可以启程了,也不知道这房子卖没卖出去。

  高天决定去碰碰运气。

  很快来到老翟家,见大门紧闭,高天伸手叩了叩门环,不大会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发问:“谁啊?”

  “翟老师在家吧?我是西院的高天,过来看看房子。”高天大声回答道。

  “哦,来了。”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饱经沧桑却又精神矍铄的脸,正是翟学祥老先生。

  老先生穿一件蓝底白画的中式对襟棉袄,底下是一条卡其兰裤子,脚蹬内联升布鞋,雪白的袜子很是扎眼。

  见高天站在门口,老先生就满脸堆笑,冲他点头后说道:“是高天啊,来,快屋里坐。”

  高天赶忙问好:“翟老师,打扰您了。”

  说着,跟上翟老先生的步伐,向院子里走去。

  进了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画着富贵花开的巨大影壁,绕过影壁才是正院,院子中间放着个直径八十公分的青石仿古圆形鱼缸,鱼缸东边栽种了两颗桂花树,数九隆冬,桂花早已凋谢,枝芽却被翟老师修剪的非常整齐,为来年的开花做着准备。

  鱼缸西面是一块菜地,这是翟老师老两口用来打发时间,并且自给自足的。

  北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小院的格局跟高天的院子一模一样。

  但这只是个独门的四合院,适合一家几口人居住。

  进了屋,高天又被震了一下,一水儿的老家具看得他心惊肉跳,黄花梨的官帽椅,大叶紫檀的八仙桌,黄杨木的百宝阁,无不是颜色不静不喧,纹理或隐或现,让高天眼界大开。

  一位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妇人六十左右的年纪,面容慈祥,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典雅,花白的头发向后梳拢着,在脑后束成一个髻子,红木发钗往髻子上一插,显得很利落。

  “沈大妈好,怎么还把您给惊动了?”高天笑呵呵地跟妇人打着招呼,妇人是翟老先生的老伴沈秋萍。

  沈秋萍据说出身自书香门第,她父亲曾经是民国大总统曹锟的贴身秘书,后来国民党战败,跟随蒋光头逃往了台湾。

  她之所以没走,原因很复杂,这里就不水字数了。

  “小天儿来了呀,快请坐。”老太太展颜一笑,尽显名媛风范。

  翟老先生给高天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后笑着说道:“你小子刚才说啥?要来看我家房子?”

  将水杯接过来喝了一口,高天点头说道:“这不前阵子听说二老要去国外生活了么,房子打算卖掉,您这独门独院的,安静,住的舒坦,我就相中了,过来问问您出手没有,没出手的话,卖我得了。”

  一条胡同里住着,街坊邻居们互相都挺了解,听了高天的话,老先生笑了起来,“说买院子就买院子,看来你小子是真挣到钱了呀。你打算给你翟大爷这间小院开多少钱,说出来听听呗。”

  高天挠头一笑,说道:“您这小院,里外里的,怎么也得个200平米吧?您看,我给您出1500块钱咋样?”

  老头端着个紫砂壶滋溜滋溜喝着茶水,边喝边拿眼珠子瞟高天,撇着嘴说道:“1500块钱你就想买我这200来平的小院,想屁吃呢爷们儿?”

  老太太在旁边揶揄道:“说啥呢,满嘴喷粪的,有话跟孩子好好说不行吗?亏你还是个老教师,寒碜不寒碜?”

  老头脸抽抽着,冲老太太低眉耷拉眼的连连道歉,一看就是个妻管严。

  高天笑了起来,冲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扭头对老头说道:“翟老师,依您看多钱合适啊?”

  “少于两千块钱免谈!”

  “成交!不过我有个要求。”

  “说!”

  “您这一屋子家具得全给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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