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选谁呢？

    无法言说的答案是伊甸园里悬在高树上的禁果，生长在园中的两只灵蛇在享受雨露甘霖和幸福美好的生活间隙，总是会抬头望向这颗果实。

    它到底是什么味道，没有人知道，可越是不知道越想尝到，纵使摘下它会伤害彼此。

    可这世间的道理从来如此。

    失去了才能得到，受伤害才能成长，没有人可以平安顺遂的过完这艰苦卓绝的一生，即便家境再好、性格再淳良的人也不能幸免。

    姜凝和姜瑶明明是那么好的女生，值得被生活以礼相待，但她们依旧在经历痛苦和挣扎。从童年的阴暗到成年有了光明的生活，从自闭被歧视到为对方疗愈养伤。她们互相抱紧，期盼一个美好的明天。作为血浓于水的双胞胎，她们对彼此拥有着世上最纯洁的感情，可命运非要让两人站在同一个路口中间，剥离她们依偎着彼此的权利。

    “只能这样？”陈源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所以沙哑着声音询问。

    姜凝站在他几步就可以走到的距离，他却没办法往前走，在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之前，他永远走不到姜凝身边，无论是快步、慢步，哪怕是发疯了一样跑，全都一样。虽然她始终没有离开，如永恒存在的影子伴在身侧，咫尺之遥的那一边。

    但，这就是姜凝。

    路灯旁边有明与暗，他借着微亮的光看得清凝凝掩藏在阴影下的侧脸，睫毛很长，缓缓的覆住眼睛。

    她没回答陈源的话，而是眨了眨眼反问。

    “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

    对于陈源来说，姜凝和姜瑶是他成长路上意义完全不同的两个角色，他可以鲜明的感受到同为双胞胎的两人在性格、人生观、价值观上的巨大差距。

    他有信心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变姜瑶，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终有一天可以让姜瑶接受他的离谱的想法，在瑶瑶眼里，爱跟妥协让步是息息相关的。

    可是，陈源从姜凝的眼里时刻能看到她的倔强、坚持，有无数不可动摇的东西，包括她对于“爱”这个字的判断。

    陈源忽然觉得很烦躁，头疼到了顶，尤其是她反问的语气中蕴含着没法让步的质疑，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多日来的沾沾自喜真的像个小丑。

    深埋于心的那些东西，仿佛埋到花盆里的动物尸体，他一铲子一铲子的盖上，小心翼翼的拍实，看到没有一点端倪的表面松了口气，可刚浇下水，转瞬腐烂的一只腿漏了出来。

    现在他只想一股脑的把这丑陋的尸体全扯出来。

    他不想自私，不想伤害任何人，他已经绞尽脑汁在想解决的办法。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他给出答案？

    为什么姜凝和姜瑶非得是双胞胎？

    为什么他一定要抛弃一个？

    为什么他偏偏处在一个无能为力的年纪？

    为什么要这一切要这么急这么快？

    两人面对面站着，姜凝表面上云淡风轻，狭长好看的眼眸盯着陈源，眼里带着对答案的探究，但她没注意到自己垂下的手指正无意识的紧紧搓着衣角。

    将原本纯白的衣角揉的发皱。

    “我不想抛弃你，当然我也不可能伤害瑶瑶，我很喜欢她。”陈源认真道。

    “然后呢？”

    “我们缓一缓再说这件事不行吗？我知道凝凝你觉得三个人这样一起生活不好，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我们也一直在给予对方温暖不是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荒诞不经，而是很快乐很美好，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陈源勉强在脸颊上扬起一抹僵硬笑容，劝解道：“或许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找到很完美的解决办法，而不是互相伤害。”

    这是他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跟姜凝说自己的想法。

    陈源当然紧张，所以他一直看着姜凝的眼睛，生怕她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亦或是坚决的反对嘲笑他不可理喻，让这场交心的谈话全面崩盘。

    这话他甚至没有对姜瑶说过。

    原本他是想先解决瑶瑶那边，因为瑶瑶的内心是个简易的方程式，只需要X（她）加上Y（陈源）就=完整的家。也可以是x+1，x，或许可以商量。

    不可以商量他也不会被扇大耳光。

    反观姜凝，陈源没有信心去解题，所以他一直避开不答，只写了个“解”。

    没想到的是，姜凝幽幽的看了他好久，转过身柔声道：

    “很快乐很美好吗？你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我们在为你妥协。如果不是真的爱你，谁会愿意把男朋友分别人一半，这有些好笑不是吗？”

    陈源听见这句话。

    他顷刻愣在当场，张了张嘴，结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姜凝忽然释然的勾了勾嘴角，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手攥着宽松的袖子一个人向前走着，晚风吹的她鬓边的长发向上飞舞，整个苍穹中的灰暗夜色在深不见底的江中沉没溶解。

    紧挨着一条条长椅的路灯跟黑暗中的孤岛一样。

    她走了一步又一步，身影被灯光拉长再缩短，消失又重现，直到离陈源很远，远到看不清绑起的马尾在晃动。

    姜凝忽然回过头来，皱了皱被风吹的发红鼻子，她眼眸中亮晶晶的。

    “陈崽，”她忽然喊道：“以你的性格、家境，可以追求任何女生，我真心觉得你很优秀，我能看到你的未来，嫁给你的人一定很幸福的。”

    姜凝的声音没有平常那么温柔，然而却极具灵动和活力，这似乎是十八岁的她，抱着书走在遥远国外校园里的她。

    那时扎着高高的马尾，眼里有对未来无限的憧憬，还没那么内敛端庄，跟每一个十八岁的女生一样，雪白的球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源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呆呆的听着她的喊声。

    “让我选一百次，我都会坚定地选择嫁给你，我真的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我说这个不是逼你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爱一个人就该一心一意的对她……不要辜负，不要犹豫不决。我不会埋怨你，我相信瑶瑶也是这么想的，你能懂吗？”

    她离得很远，可声音清晰，一句不落的进入了陈源的耳朵里，瞬间让他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冰水一样，跳动的心脏如同被拖了重石拽入深渊。

    陈源沉默的思索着，他当然明白凝凝这些话的份量，尤其是那一句“如果不是真的爱你”。

    他得到了无与伦比的肯定，内心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人生居然有这样的时刻，仿佛站在悬崖边，听着这一句句沉甸甸的话，陈源只觉得喉咙干涩、胸口在发涨、耳朵嗡嗡的像是忽然患上耳鸣。

    他攥着的手渗出了许多汗。

    难言的内疚和苦涩噬着心头。

    陈源在原地站着，姜凝不再说话转身往前走了，脚步很快，不出片刻他只能看见一个抖动着的小白点。

    他想追上去，可追上去又该说什么？

    今天晚上陈源想送给姜凝礼物，本该是很唯美的一副画面，结果是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同样也轻视了凝凝。

    毫无疑问，他的内心很挣扎，恨不得把胸口剖开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能排解这喘不过气的感觉。

    姜凝说的还不够多，她甚至没说两姐妹跟同一个男生谈恋爱会被人耻笑，在亲朋好友面前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甚至没说华夏的法律规定只能一夫一妻，人的能力再大也改变不了冰冷的律法。她甚至没说在这个平等的社会里，没有名分的恋爱是对一个女生的侮辱，也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可陈源听懂了。

    忽然，陈源如同想通了什么一样，他抬起了脚步，朝着姜凝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后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后悔去紫荆公司了？你觉得假如我不选你，最后你要离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对不对？”他边追边问。

    “我确实后悔了，你说得对，不过现在来得及后悔，我还没去公司任职。”

    姜凝抿着唇沿，目光闪烁。

    她没想到陈源心思能这么细腻，猜到了今天她突然这么咄咄逼人的原因。其实早在她答应了陈源去当这个秘书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想了又想。

    一个女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复杂到她们自己都搞不懂。

    陈源终于跑过来了，他胸膛起伏，没站稳，迫不及待的说道：“那要是我现在答应你呢？我选你的话……”    

    姜凝瞬间停住脚步，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瞪着陈源，那眼里的认真让人看了会觉得胆寒。

    “你……你再说一遍？”她忽而从心中涌起万千的希翼，藏都藏不住的那种，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可想而知。

    她有多期待这个答案。

    虽然从不曾逼问过，一直装作满不在意的等待着，静悄悄的心思如流淌的河。

    但是她，多少次梦见这一刻，这一句话。

    “我选你，我现在明白三个人的恋爱不对了，而且想的很清楚。从始至终我都很喜欢你，从打游戏时把你拉进房间，大学教室里第一次遇见，再到后来瑶瑶假扮你来找我复合。姜凝，我心动的从始至终都是你，”陈源只说了几句，他口舌干涩，又看见了姜凝的眼圈发红，他赶忙从兜里摸出买的礼物：“今天，我用发的工资刚给你买的礼物，喊你来江边散步也是想送给你……我不知道我的犹豫会让你受伤害，对不起凝凝，我应该早一些明白的。”

    一个女人最漂亮的时候，不是红了脸蛋，就是红了眼圈。

    姜凝低下头看着陈源递过来的首饰盒，她犹豫了下，伸手接过。

    “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

    她手上稍微一用力，将四四方方的白色小盒子打开，顿时，一颗纯蓝色的宝石出现，在黑夜中，它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周边挂着颗颗钻石串成的吊坠。

    左侧，右侧。

    这是一对极其昂贵的耳坠。

    姜凝低头看不清神色，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她攥着盒子又开始搓衣角，极小声的说：“瑶瑶怎么办啊？你想好了？”

    “先不告诉她，等过完生日，挑个合适的时机我跟她说清楚，你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嗯呐……”

    她咬着唇沿，头快低到胸口处了，这声回答听不到情绪，低的让陈源以为是错觉。

    他顷刻混乱了。

    这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忽而，姜凝伸出手擦了下眼角，她把绑着头发的发带取了下来，有了两侧发丝的掩盖，脸颊藏得更深了。

    可不断滴落的眼泪怎么藏也藏不住了，豆大的一颗颗汹涌滂湃的溢了出来，她又使劲抹了一把脸颊。

    “讨厌你，臭陈崽。”她推了一把陈源，声音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有着哭腔的沙哑。

    “啊？”陈源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真的从来没有听姜凝撒过娇，有些恍惚，内心充满了震撼。

    “讨厌你，讨厌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让我害怕那么久，你知道我想过离开的时候有多难过嘛……”她一下一下的轻推着陈源，力度不重。

    “我就喜欢你一个男生，从小到大唯一一个，你还这么对我……”

    “你知不知道那么多的话装在心里不说很累，我也有不好的情绪想发泄，我也想跟妹妹一样在你这里肆无忌惮……”

    她叽里咕噜的念叨着，推着推着陈源，一个没站稳，跌入他的怀抱里。

    姜凝没有再动，陈源忽而感觉到，她在使劲的搂着自己，把脸颊埋到自己的胸口处。

    如同一只倦懒的猫。

    外表那么的强大，凝凝竟也有这么娇气的一面，陈源似乎一下子回想起了那个语音电话里撒娇的她。

    真是……可爱极了！

    “我要咬你。”

    “好吧。”

    对于这等无理的要求，陈源把手伸到她嘴边，姜凝从他的卫衣边沿漏出半个脸颊来。

    然而，绷直了身体的陈源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只有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他的手上。

    “怎么不咬？”

    “你的手很好看，我不舍得。”

    “你是凝凝吗？”

    “我是。”

    “那我是谁？”

    “你是我的陈崽，我一个人的，我要嫁给你。”

    “……你要一直抱着我吗？”

    “要。”

    “我能亲一下你不？”

    “随便你亲，以后都随便你亲。”

    “凝凝，说实话我有点不习惯。”

    “只限今晚，我要撒娇，我不要羡慕别人。”

    “那你试一下。”

    “陈崽~我要你抱着我去长椅那里，好不好？”

    “可以了可以了，骨头有点软。”

    “陈崽~”

    “好好好，在抱了在抱了，你搂好我的脖子。”

    “你能给我戴上耳坠嘛~陈崽。”

    “可以。”

    “花了多少钱买的。”

    “不多……”

    “以后把工资卡交给我保管。”

    “啊！？”

    “骗你的，”姜凝歪过头来，眼角弯下，脸上焕发出风情万种的一抹笑，她捏着海蓝色的宝石耳坠轻声道：“我好看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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