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堇沉默无声,倒让苏如锦一时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像这种长年在外领兵之人,性格多暴虐,尤其沉不住性子,甚至在说出那番话之前,她心中就已经做好了各种盘算以及必要时的应对之策。

可如今,萧云堇只是眸光晦暗地看着她,反倒让她自己心里打起鼓来。

兵行险着,原也是她的无奈之举。依着她在苏家的情形以及在父亲苏敬亭心中的位置,苏家显然是靠不住的。可若是不靠苏家,她又能靠谁？贴着一个王妃的身份,挂着一个探子的头衔,任谁都知道,她往后的日子一定是不好过的。父亲那边必定是步步紧逼,且丝毫不会顾及她的安危,甚至随时都有弃子的可能。选择此时对萧云堇坦白,也属无奈之举。

自招,总比被旁人捉住把柄严刑拷问来的强些。

沉默,最是压抑,尤其当你对面还站着一个陌生人,且这个陌生人还是自个儿初次见面的夫君时,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折磨人。

苏如锦轻轻的咳了声,扬眉看着萧云堇,说道:“妾身方才的话,王爷听了,也必是听到了心里,此时难免会在心中有所琢磨,但务必请相信妾身的诚意。所谓在家从父,父亲要妾身做王爷身边的探子,妾身出于孝道,也出于旁人所不能知晓的原因,只能应着。

而,出嫁从夫,妾身既入了这王府的大门,便是王爷的人。既是王爷的人,那么妾身事事便会以王爷为主,除非王爷改了心思,打算给妾身一封休书。”

听到休书二字,萧云堇向来风雨不改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温怒。

他自十六岁纳妃以来,还从未见过那个妃子,初入洞房,便开始考虑休书的事情。是她压根儿就不愿意做他的王妃,还是他表现出了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苏如锦自是看到了萧云堇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又轻轻的咳了声,继续大着胆子说道:“妾身之所以当着王爷的面说这些,就是不希望你我二人在日后的相处之中产生什么隔阂。王爷请放心,日后妾身就算会与父亲联系,也只会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定不会做出什么有负王爷的事情。”

说完这些,苏如锦便垂首站立,静等着萧云堇的反应。

萧云堇却觉得自己两侧的太阳穴里微微的扯了那么一下,跟着泛出丝丝的疼来。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安睡！”

只是说这些？

苏如锦疑惑的抬起头,却正好撞见萧云堇眉间微蹙的样子。她抿了抿嘴,竟好死不活的又问了一句:“王爷今夜不与妾身同塌而眠？”

萧云堇顿感两侧的太阳穴里又给扯了一下。

“不与！”

两个字,简单明了,是他一贯对人的风格。只是,此时此地说出来,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他正想着是不是要补上两个字,却见苏如锦忙不迭的冲他福了福,然后心情愉悦的说了句:“那王爷慢走,妾身就不送了。王爷放心,王府的规矩,礼官都已经与臣妾说了,明日晨起,臣妾自会在这里候着王爷。”

“不用！”

萧云堇的声线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出来的不悦。也是,他虽不是皇家众多皇嗣中颇受待见的那些个,但好歹也是皇帝的儿子,身份尊贵,又长年在外掌兵,也算得上是军功赫赫。加之府中多有风波,光是这王妃,侧妃前前后后都娶了七八个,他还从未见过那个女子,在新婚之夜这么对他的。

身为男子,颜面颇有些受损,也难怪他会心有不悦。本欲转身离去的脚,也瞬间止步在原处。

他抬头,看着苏如锦。

苏如锦也抬头,默默地看着她。

就在他决定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倏地眉眼一亮,快速的从他身旁穿过,然后麻溜儿的将房门拉开,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右侧。

“妾身恭送王爷。王爷公务繁多,朝事繁杂,又兼着领兵的差事,自然不同于皇城中那些个闲散的王爷。新婚之夜,稍有冷待,妾身也是可以理解的。王爷放心,今夜之事,臣妾绝不敢有丝毫埋怨,同时也会勒令下人,不许将其外传。”

苏如锦连气都不待喘的就一口气说完了上面的那些话,说罢,又紧随着福了福身:“初雪普降,这天气也要比日前冷了许多。王爷深夜办差,还需善待自个儿的身体。妾身自知王府的规矩,绝不会深夜前去打扰王爷,王爷尽可放心。夜已深,妾身就不送了！”

大婚之日,洞房之时,他本是冷待她,给她难看的那个人,可怎么这会儿反倒让他觉得自个儿心里有些不大舒坦,好像一口气卡在嗓子处,上不去,下不来,呛的难受。可偏偏,苏如锦说的那些话,又让他挑不出什么理来。毕竟,是他转身欲走,也是他让她早些安睡,摆明了今夜不愿意与她同床,更枉论发生些什么夫妻间的亲昵之举。可如今,瞧着她忙不迭欲要将自己“请”出去的模样,他就觉得今夜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可这个念头也仅仅只是在脑海中闪了那么一下。他是萧云堇,自不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失控的事情来。

稳稳的行至门口,他垂眼看了看她头上的那对儿桃花簪,问了句:“本王记得苏尚书家中并不缺少给女儿的嫁妆,那位入了我王兄府中的苏二小姐出阁时可是满身的珠光宝气,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清贫起来了？莫非,苏家的产业,都给那位二小姐做了陪嫁？”

“二妹国色天香,纵使再多的陪嫁都是应当的。妾身姿色寻常,自然也就只能配这寻常之物。”苏如锦低了低头:“这发簪虽是寻常之物,但却是母亲所赠。据母亲身旁的丫鬟说,这发簪是母亲特意寻了百年的桃木所制,为的就是庇佑妾身,好让妾身平安如意,多在王爷身旁伺候几年。”

听到这里,萧云堇眉峰微拢,一双深瞳里也微微的散出了些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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