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瞒了你多年,本不想这个时候与你说的,怕你听了,心情越发不好,徒增身体的负担,可若是此时不说,我怕你将来会埋怨我。”

沈衍见苏如锦喝了汤药,这才起身,靠近了苏如锦一些,只不过中间还隔着一个虎视眈眈,对他十分不悦的萧云堇。

“苏敬亭的确让苏显顶替了绫儿成了苏家的嫡子,不过你外祖父和绫儿那边你大可放心,在苏家的人赶去之前,我已经让楚辛将他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等过些日子,这边局势安稳了,你们自然可以相见。”

沈衍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是瞧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并不在乎苏家嫡女抑或者是苏尚书千金的这个名分,你之所以还留在苏家,大约是想要帮你娘和苏绫留住他们在苏家应得的那一份。可是锦儿,你娘她未必愿意让你这么做,而绫儿对于苏家的一切也丝毫不在乎。”

“我知道。”苏如锦点点头:“我知道我娘不愿意让我留在苏家,也知道绫儿根本不在意苏敬亭的一切,而在过去的那许多年里,我也有很多的机会可以离开苏家。之所以留在那里,是因为我的执念。在苏家,只要有我苏如锦在的一日,杜春羽和她所生的那几个孩子,始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就是不想让她们过的顺心。可眼下,我都不在乎了,我在乎的只是外祖父的身体,绫儿的安全,还有王爷的安危。”

“你长大了。”

沈衍看着明明就比苏如锦大不了几岁,可此时,竟露出了如父一般欣慰的笑容。萧云堇站在一旁瞧着,心里越发觉得不大自在。

“沈大哥算是我娘的师弟,小的时候,我都是追在他的身后管他叫舅舅的。”

“你咋不说,你小的时候,还总追在我的身后,说着长大了要嫁给我呢？”

沈衍挑眉,宠溺的笑着。

苏如锦却赶紧瞄了一眼站在跟前的萧云堇,见这位堂堂的晋王爷又有绷不住的前兆,脸色更是难看的紧,便赶紧补了句:“我那时还小,又只见过你一人,目光短浅,没有远见也是正常的。”

“可这长大了,眼光也没见到精进多少。”沈衍说着,挑衅的看了一眼萧云堇:“哦,沈大哥差点忘了,你的这位夫婿不是你自个儿挑的。”

“就算不是锦儿自个儿挑的,也是锦儿自个儿喜欢的。”

“是自个儿喜欢的就好。”沈衍点点头,又追加了一句:“若是将来不喜欢了,记得告诉沈大哥。”

萧云堇的眉几乎拧到了一处,他似乎知道自个儿王妃那别扭的性子是来源于谁了。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他的眉间才徐徐地舒展开,坐到床前,轻轻地拥住了苏如锦。

“既是岳母的师弟,按照辈分,是应该叫一声舅舅的。”说着,点了一下苏如锦的额:“王妃既已成年,就更应该懂这里头的规矩,以后还是遵照辈分的好。”

苏如锦低眉瞧着萧云堇,知道他刚刚的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沈衍听的。可沈衍是谁,断不会因为他的这几句话就郁闷起来。

果不其然,沈衍只是低头想了一想,便中肯地点了点头道:“是应该遵照辈分的。我的小锦儿如今身份不同了,更嫁了一个当朝的王爷做王妃,能够被堂堂的晋王爷喊一声舅舅,我这天枢阁的招牌,大概也会再多镶一层金。”

说罢,沈衍调整了一下站姿,正面对着萧云堇,眉眼淡淡,却似含着笑的说了句:“要不,王爷现在就喊一句舅舅？初次见面,舅舅这里是备有红包的哦。”

萧云堇胸口积了一口闷血,差点当场吐出来。

苏如锦见状不对,忙出声道:“沈大哥你方才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锦儿吗？”

“都绕了这么一大圈了,你居然还记得。”沈衍揉了揉额角:“说实话,我还在犹豫,不知道现在将这件事告诉你,是好还是不好。”

“沈大哥不是那种做事会冲动的人,既然选在这个时候开口,就一定认为现在是最佳的时机。至于好还是不好,就留给锦儿,让锦儿自己判断好了。若是锦儿无法判断,王爷他也会帮着锦儿去做最好的判断。”

“让王爷帮你判断,倒是法子。”沈衍说得轻松,脸色却越发的严肃起来。

“你可知道你娘是如何去的？”

“我娘……”苏如锦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下:“知道。绫儿是难产,娘亲生他的时候,受了很多的苦,身体也被伤着了。”

“若只是产伤,就算你娘没有办法帮自己调养,我当时也还不够分量,我们的师傅总是会有法子的。可你娘她,并非是死于产伤。”

“这个我也知道,我娘是因为苏敬亭和杜春羽的事情,忧思成结,这才加重了病情。”

沈衍又摇了摇头:“不！这只是苏敬亭想让你知道的答案。事实上,你娘是被谋害的。”

“你说什么？”苏如锦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沈大哥你说我娘她……她是被……”

沈衍点了点头:“在外人眼里,你娘是那种最纯粹的,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闺阁小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会默默地忍受下去。可是锦儿,你娘当真是这个样子的吗?”

苏如锦一愣,看着沈衍的眼睛缓缓地道:“怎么沈大哥说的这些话,锦儿有些听不大懂。”

“王妃不懂,本王倒是明白了一些。”萧云堇扣住苏如锦的手腕,用浅浅的声音说着:“姜先生虽是大儒,却是个不拘一格的大儒,单单是不看门第,将女儿下嫁这一点,就是很多人都办不到的。这样的姜老先生,一定不会将女儿教成那种唯唯诺诺,只知道暗自垂泪的闺阁小姐。”

“不错,姜家的女儿,怎么着也应该是锦儿你这个性子的才是。不过,你娘的性子要比你再活泼一些,毕竟在她遇见苏敬亭之前,她的生活都是阳光,而你自小却在阴霾中成长。”沈衍说着,微微仰头,眼中也显露着一丝欢悦:“若你娘是那样的女子,若你的外祖父想要将女儿教导成那种规规矩矩的闺阁小姐,我也不会成为你的沈大哥,成为你娘的小师弟了。要知道,我们的师傅可是个更加不守规矩的江湖人。”

关于娘亲,苏如锦的记忆其实是模糊的,很多与娘亲有关的事情,都是从苏敬亭、杜春羽,以及乳娘的嘴中听到的。所以她的记忆,在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的都会出现一些偏差。

她问自己,如果她是娘亲,如果她经历了丈夫的背叛,她会做什么？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她会想着去挽回丈夫的心,可一旦确认这颗心她已经挽回不了,她就会彻底的放弃。快刀才能斩乱麻,阻止心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尽快地死心。

“看来,锦儿也想明白了。”

沈衍说着,将一样东西递到苏如锦的跟前。

“这是……”

“这是你娘去世之前托人转交给我的东西,可惜当时的我,未能及时想明白。”

沈衍的手握了一握。

苏如锦看着沈衍掌心中那个用红绸缎包裹着的东西,手微颤着向前。

“让本王帮你拿吧。”

萧云堇见状,便代替苏如锦将那个东西拿了过来,然后当着苏如锦的面打开。里头却是两样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东西。一样是木屑,像是从什么地方抠下来的,而另外一样,则是个小的破布片儿。破布片上有一些类似血迹的沉淀物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我娘她为什么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沈大哥？”

“我想,你娘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你的外祖父或者我的师傅,让他们来救她。可惜,那时候的我,竟没有看懂这里头的意思。”沈衍自责的说着,手跟着又用力地握了一下:“当时的我们,都被苏敬亭给骗了。”

“骗？”苏如锦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锦儿还是听不懂。”

“锦儿可以回想一下,在你娘怀下绫儿之后,你可曾时常见她？”

苏如锦蹙眉想了一想:“不常。那个时候,娘亲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而我又被苏敬亭看管着学功课,总是要隔很久才能见娘亲一次。”

“学功课？这倒真是一个很合理的安排。锦儿的功课是不是也只学了那一阵子？”

苏如锦点了点头。

沈衍又道:“那锦儿你再想想,是不是见到娘亲的时候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直到最后,便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苏如锦想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

沈衍又问,看着苏如锦的眼睛。

“因为那个时候,你娘已经被苏敬亭给囚禁了起来,而你便是你娘甘愿被囚的缘由。那木屑,是苏家老宅后院一间地牢上的,我已经去核实过了。那红布上的血,是你娘的血,而那些你分别不清的是夹竹桃花的花粉。你爹他,原本是没有打算让绫儿出生的,这才是你娘生产不顺的真正原因。”

“可是……可是……”

“可是你娘身边还有一个乳娘,那是你娘的陪嫁丫鬟,更是你娘亲的心腹,就算你娘因为你甘愿受制于苏敬亭,那么乳娘总该会向你的外祖父求救的是不是？”

苏如锦看着沈衍点了点头,“乳娘她不会不管我娘的,她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娘被我爹……。”

“她会！”沈衍轻启唇瓣,说了让苏如锦最为吃惊的一句话:“如果她也被苏敬亭给骗了,如果她成了苏敬亭的人,且还怀了苏敬亭的孩子,并被许诺可以顶替你娘成为苏家的女主人,她就会受不了那样的诱惑,从而选择背叛待她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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