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转眼,七月便至了。

入了夜,空气中还是带着一丝燥热。

沐浴过后,苏如锦换了一身干净的单衣,倚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月亮。无双端茶进来,见她一动不动,问了句:“王妃可是在担心王爷？”

苏如锦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是有些担心。王爷过午就进了宫,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不怪王妃担心,就是奴婢这心也一直都是悬着的。原本以为京中的那场大乱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该尘埃落定了,却没想到,竟走到了今日这个不尴不尬的局面。

齐王虽被幽禁,但皇上似乎无意继续追究他的谋逆之举。

瑞王殿下依旧还是监国,咱们王爷呢,也照旧管着三部,只不过这手里多了一个皇上给的传国玉玺。皇上呢,态度就更是暧昧,既不管朝事,也不说册立太子的事情。听阿九说,王爷倒是有意将传国玉玺还给皇上,结果皇上却不肯要。如今,倒是真不知道皇上这心里在做什么样的打算了。”

“皇上的心思一向都是难猜的,只是不知道王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王爷他大概是还没有拿定主意吧。”

“没有拿定主意？”看着无双的眼睛:“什么意思？”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王妃倒是真应了这句话。”无双递上一杯茶来:“皇上既不要那传国玉玺,就说明皇上知道,这大梁的天下迟早都是咱们王爷的,但皇上更知道,若是他不主动提退位的事情,依着王爷的性子,大概也是不会去主动索要的。”

“我还是不懂！”苏如锦摇了摇头。

“王爷他是在顾及王妃。”

“顾及我？”

无双点头。

“自古君王都只是属于天下的,一旦王爷变成了皇上,这后宫之中,就不可能单单只设皇后一人。王妃与王爷自然是夫妻情深,可那些大臣们却不会这么想,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来【劝】王爷纳妃,到时候,王爷是该负众臣呢,还是该负王妃您。”

“这些事情,我想过,但却从未敢往深处想。”苏如锦轻叹了口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怎样的答案。”

“王妃为难,王爷更为难,但这只是让王爷为难和犹豫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又是什么？”

“是王妃您的身份。”

“我的身份？”

“王妃是苏家的人,而您的亲生父亲却是大梁的罪人。除此之外,您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是齐王殿下的侧妃。在此乱世之时,那帮朝臣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若是天下稳定,朝局相安,王妃的身份就会被人拿出来说事。到了那个时候,王爷他又该怎么办呢？是保天下,还是保王妃？”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苏如锦苦涩的一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父亲是通敌谋逆的叛贼,我的妹妹嫁给了曾有过谋逆之举的齐王,在旁人眼中,我苏家几乎是等同于乱臣贼子了吧？”

“我们都知道,王妃与苏家的那些人是不同的。可天下这悠悠之口却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王爷他凡事都会深思熟虑,也正因为如此,当时才会在苏大人的事情上特别的犹豫。”

“我一直都没有问过,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是王妃您让苏夫人去劝苏大人的吗？”

“我的确有暗示杜春羽,并以苏如烟和苏媚来威胁她,要她劝说父亲认罪。可无双,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头的事情也有些奇怪吗？父亲若是一心求死,依着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写下认罪书的,他既然已经被杜春羽说服,写下了那个认罪书,他又何必当即求死。”

“这的确不像是苏大人会做的事情。”

“你私下帮我打听一下,看看那几日,还有谁去过天牢。”

“王妃是怀疑……”无双问了半句,将后半句给咽了回去:“天牢重地,一般人怕是进不得的。”

“我心中有一个人,我觉得是他,但却又不希望是他。”

“能告诉奴婢吗？”

苏如锦摇摇头:“日后,我会告诉你的,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奴婢明白了。”无双接过茶杯:“时候不早了,王妃也该歇息了。”

“无双……”

“王妃还有吩咐？”

“如烟她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齐王侧妃她怕是说不得话了。”

苏如锦点点头。

当日她得到消息,带着无双赶到齐王府时,苏如烟一身是血地躺在萧云琮的怀里。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但眼睛却仍旧留在那个焦灼的男人身上,眼眸之中带着一些小小的满足。

碎片足够锋利,不仅划破了苏如烟的皮肤,还划破了她的喉咙。虽无双救治及时,可终究还是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的。苏如烟不说话,不是因为她不能说话,而是因为喉管受伤,声音大变,她不愿意因为声音而遭齐王的嫌弃。不说话的苏如烟,倒才是真正的大梁第一美人。

“齐王呢,对她如何？”

“这些日子一直都守在侧妃身旁,听说,还想将他立为齐王正妃。”

“立为正妃？”

“当然是私下进行的那种。这个时候,莫说齐王见不到皇上,就算是见到了,皇上也是绝不会答应的。王妃莫要忘了,皇上可是亲口许给过齐王一个正妃的。”

“意婵？”苏如烟轻叹了口气:“齐王眼下这个情形,意婵的终身怕是真要给耽搁了。”

“奴婢倒觉得孟姑娘不是很在意。”

“意婵他原本就是为了王爷才同意嫁给齐王殿下的,如今婚事搁浅,对于意婵来说,倒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王妃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意婵姑娘当日对王爷死心,是因为知道王爷心中只有王妃一人。可如今,明眼人都知道,王爷将会是咱们大梁未来的皇帝。既是皇帝,后宫中就不可能只有王妃一人,难保意婵姑娘她不会……孟大人虽是忠臣,可能在这大梁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都不是心思单纯之人。孟大人也好,那些老臣们也好,在他们心中,或许会认为,孟姑娘比王妃你更适合王爷。”

“意婵她是比我更适合一些。”苏如锦附和着无双的话:“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比我合适。”

“可本王要的不是合适。”

苏如锦与无双一起抬头,看见萧云堇已经跨进了院子里。

“若是本王再晚回来一些,你们主仆两个,是不是就要将本王卖给别人了？”

“奴婢不敢！”

无双说着,头一低,快速地走了出去。

“妾身倒是真这么想的。”苏如锦福了一福:“无双说的没错,王爷是妾身的王爷,但大梁的皇帝却不是妾身一个人的皇帝。”

“我以为我的心思你都是明白的。”萧云堇扫过她的小脸。“锦儿,本王记得与你是有过约定的。”

“妾身记得,妾身没有一时一刻是忘记的。可是王爷,你不光是妾身的夫君,你还是大梁的皇子,你要负责的不仅仅只是妾身一人。想想那些为了王爷,为了妾身遇难的将士,他们之所以选择义无反顾的牺牲,为的就是让王爷掌权天下,让王爷给他们的家人一个盛世安稳的家园。”

“你与江山,本王都要！”

苏如锦点点头:“王爷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萧云堇微地一怔,明显感觉苏如锦的心里是藏着心事的。他看着她转身,看着她走向卧榻,突然快走了几步,由后背将她抱住。

“锦儿,给本王生个孩子吧！”

“孩子？”

苏如锦跟着一怔,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萧云堇。

“你难道不想吗？”萧云堇轻抚着她的脸庞:“王妃难道不想生一个与本王共同的孩子吗？”

苏如锦当然想,尤其在那个孩子没有了之后,她就越发渴望她与萧云堇之间能再有一个新的小生命。尤其,当她明白,萧云堇以后都将不再是她一个人的萧云堇时,对于孩子的渴望,也在与日俱增。

无双说的那些话,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想,并且想明白了。所以,她要孩子,要一个只属于她和萧云堇美好回忆的孩子,而不是等到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天,用皇帝的身份赏赐给她一个孩子。

“这些日子,你想不想我？”萧云堇轻声地问着:“这些日子,我可是很想你的。”

“……”

红晕蓦地窜上了苏如锦的脸皮。自打上回离京之后,她与萧云堇之间几乎就没有亲热过。先是边城军情,后是朝中的变动,紧跟着就是皇后过世,齐王谋反,一桩桩、一件件,几乎让他们没有能够喘息的机会,更不用说去做夫妻间的那些事情了。

“脸都红了,可见你也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的对吗？”

萧云堇露骨的说道。

苏如锦轻推了他一下,脸涨得更红。

“害羞什么？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岂不是很正常。”

“是很正常。”苏如锦迎着他的目光:“王爷,妾身想要为王爷生个孩子了。”

“那我们,就生个孩子吧。”

萧云堇一把抱起了苏如锦,然后慢慢的走向卧榻。

“锦儿,本王以性命承诺,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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