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辞别了大嘴巴又闹人的喇叭花, 顾昭抬脚往长宁街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她瞧见张阿月的身影,脚步顿了顿, 身影一晃,往另一条小路走去。
溜了溜了。
那朝天开口的喇叭花不在阿月嫂头上簪着了,这会儿,估计她该反应过来了, 刚刚自己那食盒里装的不是什么美味佳肴, 而是潲水。
那潲水的滋味……稍做回想,顾昭既嫌弃又同情, 这味道别说吃了, 闻起来都不好受。
眼下,阿月嫂该成名副其实的臭嘴了。
……
秋日萧瑟,就连吹来的风儿都带着萧瑟之意, 风气卷起树上的枯叶落下, 打着旋儿往前吹去。
“簌簌, 簌簌。”
顾昭压了压自己的耳朵,神情烦恼, 那喇叭花精, 在它控制住自己,可以一张嘴讲话之前, 她是绝对不来这边瞧它了。
再可爱她都不来!
这会儿,顾昭满脑子满耳朵都是那热情的大兄弟。
大兄弟
大兄弟
顾昭甩头。
“大兄弟,等等。”
“等等, 大兄弟!”
“哎,等等我啊,寻你问个事儿!”
听到大兄弟, 顾昭以为自己的脑袋还在发懵,待又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顾昭的目光看着来人,有些诧异。
“是你唤我吗?”
来人双手搭着双膝,微微喘几口气,又抚了抚心口,这才埋怨的看了顾昭一眼,道。
“不是唤你唤谁啊,你瞧瞧这条路上,哪里还有个旁人哟!”
“走得这般快,我越叫,你走得越快,累死我喽!”
还真是叫她的。
顾昭怀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真的很像大兄弟了?
哦不!
这真是个可怕的想法。
顾昭将这个不可能的想法甩出大脑,抬眸看着来人。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生得颇为富态,面容白皙,皱纹浅浅。
此刻,他穿一身簇新的靛青色绸袍,腰间坠一块白玉雕琢的双鱼玉佩,玉质温润上乘,阳光下漾着低调又不容忽视的宝光。
这双鱼玉佩的雕工精致,只双鱼嘴部穿孔,用了约莫三股彩线粗细的金链子系在腰间。
随着汉子的动作,白玉金链相碰,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脆响。
顾昭收回目光。
豪!这是个豪气的大汉子。
顾昭拱手,“这位伯伯,不知唤我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是外头来的,这一片不熟,寻你问个人罢了。”汉子略略歇了歇,摆摆手。
阳光耀眼,他本就小的眼眸眯了眯,瞬间只剩下两条细缝了。
顾昭:“您说。”
汉子:“大兄弟,你有没有瞧见长宁街的顾家小郎?方才,我去长宁街拜访,他家老太太说他出门了,让我在那儿等等。”
“我啊,心太急,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索性自己找来了,我这一路问过来,有人瞧见他来这条街了,你瞧见他了吗?”
顾昭:
“如果你要找的顾家小郎是唤做顾昭的话,那我就是了。”
所以,她不是什么大兄弟……不用这般客气,唤她一声小郎即可。
真的!
……
听到顾昭这话,来人小小的眼缝里放出惊喜的光。
“哈哈,原来大兄弟就是顾家小郎啊,可巧了不是!”
他也不见外,直接搭手在顾昭肩上,肉胖的手拍了拍,一副欢喜有缘的模样。
顾昭呼了一口气,脚步微微往后退了退。
成,大兄弟就大兄弟吧。
……
顾昭抬脚跟着来人往长宁街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
这汉子是靖州城飞鹤酒坊的大东家,姓丁名大鹏,家里有个独子,唤做丁万洋,此刻正在家里的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躺着。
丁大鹏叹气,“不瞒顾小郎,我这孩子啊,他被我家老太太宠坏了,我忙着做生意,对他也是疏于管教,是我的不对。”
“但我知道自己这孩子,他小坏会有,大的坏事他做不成,因为……他没胆!”
顾昭侧耳,认真的听丁大鹏将事情的缘起说了一遍。
近来,靖州城颇有些萧条,尤其是青楼,画舫这类烟柳之地,无他,靖州城最近出命案了,还是好几起。
每一起的命案,出事的都是男子,还是平日里颇爱寻花问柳的风流男子。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闹得整个靖州城的百姓人心惶惶。
因为,每一则命案,它不像是人犯下的。
……
艳阳当空,丁大鹏却止不住的心中发寒,他小眼睛里闪过惧意,声音压低,惊恐道。
“没有嘴,我打听了,每一个被害的人,他都没有嘴。”
顾昭脚步慢了慢。
没有嘴?
是被剜掉了吗?
这时,丁大鹏的声音继续传来。
顾昭收回思绪,继续听丁大鹏说话。
丁大鹏:“我家万洋他也去了烟柳地……他是躺着被人送回来的,我心里那个胆战心惊啊。”
“怪我们太宠他了,都二十岁了还没个正形,婆娘也不愿意找,每日就爱上那烟柳之地听曲儿喝酒最爱做的事儿就是给花娘谱曲子,偏偏他手上又有些功夫,我银子都给他断了,他一上门,花楼里的老鸨儿可欢迎了,不收银子都成。”
说起自家儿子的本事,丁大鹏只有愤怒,没有分毫的自豪。
“瞧着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三五日米水都喂不进去,我,我都要去木匠那儿打棺椁了。”
他眼里有着痛惜,不是都要,他是真的去了。
那张木匠是他们那儿的一把好手,他手下跟了几个学徒,丁大鹏选了木材,和张木匠定好尺寸,交了定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的榆树下,越想越是伤心。
儿子再浑,那也是他的娃啊。
养了这么大了,虽然镇日里就会气他,但他会说会笑,会跑会跳,兴致起了,也会拿锄头刨了地里的蚯蚓,大瓮罐一装,捧在怀里欢畅又大嗓门的朝他喊着,老爹,咱们一起去河边钓鱼!
想着过往的一幕幕,从牙牙学语,到前几日的拌嘴,不知不觉,榆树下的丁大鹏泪水沾湿了一条又一条的帕子。
张木匠手下的一个学徒瞧他可怜,听他说了自家小子遇到怪事睡不醒,好心过来和他说了,要是实在不成,可以去玉溪镇寻一个叫顾昭的小道长。
当初,他阿爹的阴宅出了问题,就是顾小道长帮忙看出来的,还帮他阿爹托了梦。
长宁街西街,顾家。
远来即是客,顾昭去顾春来屋里寻了茶叶,热水烫过,原先干瘪的茶叶如逢生机。
碧翠的叶片在水中舒展,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飘出。
顾昭将杯盏推过去:“山野人家,粗茶简陋,丁老爷别介意。”
“好茶!”丁大鹏接过,端在唇边,还未品,只闻着这个味儿,他就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想不到,玉溪镇这等小地方,也有这般好茶!
顾昭笑了笑。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吹了吹,汤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茶汤碧翠,其中舒展开的茶叶随着水波上下沉浮,别有一番怡然自得。
顾昭有些知道,为什么自家爱喝茶了。
丁大鹏搁下茶盏,神情有些郁郁。
“顾小郎客气,你别介意我冒然寻来就好。”
顾昭摇头:“无妨。”
丁大鹏顿了顿,继续道。
“那杜家小郎说了后,我心里起了一分希望,别管成不成,赶紧就寻来了。”
顾昭想了想,便知道丁大鹏口中的杜家小郎是谁了,那是杜世浪家的儿子杜霄云。
顾昭还在思忖丁大鹏的话,那些尸体没有嘴?是怎样的没有嘴?
“是剜掉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不是!”丁大鹏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不是用刀剜掉……是咬痕!就像是牙齿尖利的人,一口将那嘴给咬了下来,干脆利落。”
他看了顾昭一眼,踟蹰片刻,将心一狠,沉声道。
“其实,一开始见我儿嘴巴还好好的长在脸上,我心里松了松,没有将他同靖州城的事儿想在一起,毕竟,他还留着命,嘴也好好的长在脸上。”
“但是!”
顾昭看了过去。
丁大鹏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上惊惧,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万分可怕的事儿,手都抖了抖,碧翠的茶汤撒了半盏。
“我家小子,他,他,他手中也长了嘴儿!”
顾昭讶异:“啊?”
“这事儿它真真的,我亲眼瞧见的。”丁大鹏点头。
想起自己摸到儿子手中的嘴,便是现在,他的牙关子还紧了紧。
“它就长在这里。”丁大鹏摊开手。
顾昭微微倾身看了过去。
丁大鹏摊开的是右手,和他的身形一样,他的手也是有些肉胖的,但和他脸上长了皱纹的肌肤不一样,他手上的皮肤瞧过去格外的嫩滑。
唔,像是保养有成的富家太太的肌肤。
丁大鹏指的是虎口的位置。
顾昭想了想,这个位置生一张嘴,红唇白齿,湿腻的舌头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不是吓的,纯粹恶心的。
简简单单的嘴,它长在它不该长的地方,就恶心又瘆人了。
丁大鹏着急,“顾小郎,你想到什么了吗?”
“瘆人!”顾昭老老实实,“万事不可无中生有,说不得这嘴,它就是邪物杀了人,从人的尸骨上剥下来,再放到令郎的身上。”
丁大鹏愁苦,“是啊,我也这般想,所以才想着,我儿应该也是碰到了那吃嘴的妖物。”
“应该是有所干系。”顾昭附和。
她想了想,又问道。
“丁老爷,你瞧清楚了吗?令郎身上是只多长了一张嘴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毕竟,这靖州城出的命案,它可不是只有一个。
丁大鹏一窒。
多一张嘴还不够吗?
多一张嘴,他已经快被压垮了!
见顾昭瞧着他,他支吾了一下,好好想了想片刻,这才罢休的摇头。
“身上的我没有瞧到,虎口处的这个嘴明显一些,我又拉了他的手,这才注意到的。”
顾昭见问不出什么了,干脆的点头应道。
“走吧,我随你走一趟,成不成,我也说不准。”
就是这样,丁大鹏已经是很感激了。
他连丁万洋的棺木都准备好了,来玉溪镇这一趟,说的难听一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丁大鹏起身,一把捞起顾昭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他低头哽咽了片刻,心潮澎湃起伏,没有说出话。
顾昭瞧他可怜,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了。
丁大鹏再抬头,眼睛里有水光汇聚,无数的情谊只汇成一句:“多谢……多谢大兄弟了!”
顾昭:
大兄弟,多么质朴的一句话。
“不客气。”
顾昭和家里人说了一声,这趟去靖州城,还不定要几日归家,夜里巡夜的活计没人替值,顾昭想了想,从六面绢丝灯中将纸人掏了出来。
随着元炁的流淌而入,巴掌大的纸人迎风就长,一阵迷雾散去,原地站着个和顾昭一样身量,一样模样的人。
除了它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些,没有丝毫差别。
顾昭将铜锣和梆子塞到纸人手中,笑眯眯道。
“又要麻烦你了。”
纸人冲顾昭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顾小郎,你这个厉害!”旁边,丁大鹏原先想医死马的心一下就活了起来,
这顾小郎如此神通手段,他家万洋应该是有救了。
就算是死马救不成活马,治成一个瘸马也成啊!
丁大鹏绷着脸,心中狠了狠。
他家小子也该好好的管管了,以后那些曲儿词儿,他是别想再听再写了!
樟铃溪上。
一艘宝船破开水,迎着风一路往前。
阳光落在江面,就像是撒下了一把碎金,汀州中,白头的芦苇迎风摇摇摆摆,青翠的河边草浸润水中,似在照影自怜一般。
顾昭手肘搭在船沿边,迎着风微微眯眼。
樟铃溪的江景,她怎么瞧都瞧不腻。
偶尔一只掠水的鹭鸟飞过,细长的嘴衔起一条白鱼,阳光下,不论是鱼儿还是鹭鸟,亦或是汀州中的一根草,它们都是鲜活的。
顾昭笑了笑,她回头瞧了一眼丁大鹏,他也眺望着江景,只是眼里都是焦虑。
顾昭收回目光,低头瞧着江面,细长的睫羽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随着化炁成风,宝船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
“咦,今儿真是顺风顺水,回程吉利啊东家!”下头,船工摇了摇撸,朗声对丁大鹏笑道。
丁大鹏愣了愣,他回过头,视线落在顾昭手中,那儿,她手诀翻飞。
丁大鹏鼻尖酸涩,这小郎,他实在啊!
顾昭抬头,正好对上丁大鹏眼里的水光,她愣了愣神,误会他是忧心家里卧床的儿子丁万洋。
顾昭凝神瞧了丁大鹏两眼,神情认真的宽慰道。
“丁老爷莫忧,令郎还活着。”
“嗐,我不是为着这事儿。”丁大鹏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两下,嘴里嘟囔两句,“失态了失态了……”
他放下袖子,再看向顾昭,眼里有着亲近和敬佩。
良久,丁大鹏摇了摇头,暗道。
难怪小小年纪便修行有成,赤子之心啊。
……
待缓过来心情,见着这船儿的行进速度如此的快,丁大鹏心里一松,起了好奇心,问道。
“顾小郎,你是如何瞧出我家万洋没事的?”
顾昭指了他的脸,言简意赅道。
“面相。”
“子女宫还好好的。
眼睑下的地方称为子女宫,也叫泪堂位,在似卧蚕的地方。
丁大鹏虽然周身蒙着一层晦涩之气,但他泪堂位饱满,丰厚无凹陷,这说明,这一时半会儿,他的儿子还没有死。
“小郎好本事!”丁大鹏又夸了顾昭好些句。
像他这等做生意人家,贯来是会说话的,虚情假意都能夸成一朵花,更何况他此刻真心实意。
顾昭听着他那些好话就像是不要银子一样,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蹦,失笑道。
“成成成,我知道了,您客气了,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丁大鹏摆手,“嗐,我这哪里是什么客气话,我这都是真心话”
他还待继续,顾昭急急的打断,“有船过来了。”
丁大鹏止住话头,顺着顾昭指的江面看去,果然是有船过来了,原先一个小点,随着他们船儿的快速,它越来越近了。
顾昭暗地里抹了把汗。
原来,这会叫人大兄弟的,他/它就是个话多的!
……
“咦,是靖州城官府的宝船。”旁边,丁大鹏的声音响起,里头有着意外。
顾昭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宝船上插了靖州知州的旗帜,蓝底黑字,靖州二字似龙飞凤舞,上头绣一只展翅的白鹇鸟,它头顶红冠,赤嘴丹红爪,白色的尾羽细长又蓬松。
确实是靖州知州的宝船。
顾昭扶着船沿,艳阳下,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发丝被吹得翻飞。
“让让,咱们让一让。”
民不与官斗,丁大鹏瞧到旗帜后,急急的吩咐船工往旁边避一避。
顾昭看了一眼,江面宽广,避与不避,其实是一样的。
丁大鹏压低了声音,“姿态,主要就是我的一个姿态,小郎在乡野,您别误会了,我们潘知州确实是个为民的好官,治下颇有手段,别的不说,自从他上任,我那生意都好做了。”
顾昭点头:“我知道。”
……
不单单顾昭和丁大鹏在瞧宝船,对面宝船上,俞管家也冲甲板上的潘寻龙微微弯了弯腰,低声道。
“少爷,对面的船儿,行进的速度好快。”
潘寻龙好像想起什么,他连忙跳了起来,微胖的身子动作灵巧的奔到船沿边。
身子贴着船沿探出头,目光朝顾昭那边看去。
俞管家心惊,“哎哟哟,我的少爷,可不敢靠这么边,掉下去了怎么办。”
潘寻龙嘿嘿笑了一声,摆手,“管家莫忧,我又不是小娃娃,心里有分寸着呢!”
说完,潘寻龙微微眯了眼。
对面,顾昭眼力好,她一眼便瞧出了对面宝船上的是潘寻龙。
顾昭摇手,笑眯眯道。
“小潘哥。”
这声音不大,却凝聚成丝,就似蜿蜒的小龙,破了风气和水里的风浪,清朗的落在另一艘宝船上的潘寻龙耳朵里。
潘寻龙一拊掌,畅快笑道。
“是顾昭!”
“管家,咱们靠过去。”
俞管家老眼昏黄,怎么瞧都没有瞧出那远远的人儿是不是顾小郎,最后,他只崇敬又爱怜的看着潘寻龙。
不愧是他家老爷的小子,这眼睛就是又利又好。
恩,像老爷!
潘寻龙不知道自家老管家误会是自己眼睛利,而且还把自己身上的好地方往他老爹身上靠,他的船朝丁大鹏的船靠过去。
顾昭安抚有些不安的丁大鹏,“丁老爷莫忧,船上的潘公子是我的故交。”
她化去风气,船儿在江中停泊。
两船相靠,潘寻龙一脸兴色,“顾昭,真的是你!我正要去玉溪镇寻你呢!”
顾昭意外,“寻我?”
潘寻龙点头,“是啊,要紧的事儿。”
他侧头看向顾昭旁边的丁大鹏,愣了愣,依稀觉得好似有些面熟,想了想,好半晌无果。
潘寻龙拱手作揖,客气道。
“叔,你们这是去哪里?”
丁大鹏认得潘寻龙,这是百味茶楼的常客,大家唤一声小潘,他平日去茶楼吃茶,那是次次见这小子点两笼的白玉裹玲珑,再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说上一节故事。
待消遣够了,这才又拎了一笼白玉裹玲珑,畅畅快快的离开。
掌柜的说了,他日日如此,风雨不停歇。
丁大鹏:姓潘
他的视线又溜向对面宝船上的旗帜,白鹇鸟潇洒又贵气。
这是,他们潘知州家的小子?
瞬间,丁大鹏对还未谋面的潘知州怜惜上了。
唉,他们都有这么一个爱玩的娃啊。
潘寻龙:好生奇怪的大叔。
他将目光看向顾昭,顾昭笑吟吟道。
“小潘哥,巧了不是,我要跟丁老爷去一趟靖州城。”
潘寻龙愣了愣,“那我坐你们的船儿一起。”他看向丁大鹏,征询的问道。
“叔,成不?”
丁大鹏:“成成。”
……
俞管家要放小船送潘寻龙过去,潘寻龙摆手,“不用不用。”
他说完,拿眼睛瞅着顾昭。
顾昭对上这亮晶晶的眼睛愣了愣,随即恍然过来,她哈哈笑了一声,手中手诀一翻,潘寻龙只觉得一股风气将自己托起。
他满意的眯了眯眼。
对极对极。
就是这般畅快又潇洒的感觉。
快落地时,潘寻龙慌手慌脚的去解腰间的折扇,落地时,折扇“唰”的一声撑开,他潇洒落地。
顾昭失笑,眼里都是笑意。
小潘哥还是这般模样!
潘寻龙冲俞管家挥了挥手,让他们的船坠在后头,慢慢前进。
顾昭化炁成风,宝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船行破水,如离弦的利箭。
……
宝船上。
潘寻龙听了顾昭的话,一拍手掌。
“巧了不是,顾昭,我今儿也是为了这事来寻你的。”
顾昭和丁大鹏看了过去。
潘寻龙他爹是知州,他是知州家的小子,也算是半个官家人了,他知道的比丁大鹏还多许多。
想起义庄里摆着的那些尸骨,饶是有些没心没肺的潘寻龙都打了个颤抖。
他看向顾昭,声音压低了两分,仔细听,声线还有些抖。
“从第一具尸首出现到现在,已经十二日了,短短十二日便有十一具的尸首,每一具尸首的嘴部都被撕咬下来,我爹和仵作看了,头几具尸体,他们内里的内脏和骨肉已经开始化了。”
顾昭:“化了?”
丁大鹏紧着问,“是腐败了吗?”
潘寻龙摇头,“不是,就是化了。”
他想了想,打比方道。
“就像是咱们往水囊里装了冰,太阳一晒,水囊里的冰化了,装着冰的水囊还好好的。”
“这十一具尸体也是这般,面皮上瞧还好好的,就嘴巴被人咬走了,但内里的骨肉就像那冰一样都化了。”
“我也亲眼瞧了,特别可怕。”
原来,潘寻龙瞧着潘知州镇日里长吁短叹,愁得不成,连一向爱惜的胡子都被抓秃了好一撮。
他心里担心,偷偷去义庄瞧过,那几具尸骨软耷耷的,就像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肉一样。
顾昭迟疑:“就像做人灯?”
潘寻龙:“对对对,我瞧了最早死的那一个,那面皮保存得可好了,要是往里头放了竹篾,做人灯肯定没问题,骨肉都不用掏的。”
倏忽的,潘寻龙神情恍然道,“我知道了!”
顾昭:“恩?”
丁大鹏也看了过去。
潘寻龙:“十二天十一具尸体,我阿爹还和师爷说了,是不是哪里落了一具尸体,原来,少的那个人没有死啊。”
他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在顾昭耳边耳语,道。
“顾昭啊,这般幸运的事儿,我要和他贺喜吗?”
见过义庄十一具尸体的惨状和诡谲模样,潘寻龙当真觉得,能捡回一条命的丁万洋十分幸运。
顾昭:
她看了一眼丁大鹏,他的脸又青又白,不知道是吓的,后怕的,亦或是听到了潘寻龙的话,憋气的。
顾昭:“呃,小潘哥客气了,我想,应该不用的。”
“噢,那我就不说了。”潘寻龙坐直了身子,听话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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