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捉虫)
不知不觉, 黑夜过去了,天光有些亮,熹微的光亮透过天井落下,正好照在顾昭的身上。
她手中还提着一盏六面绢丝灯, 回眸时, 麻人竿化藤, 卷起风气,风吹乱了她额畔的发丝。
虽然在笑, 眼里却有水光潋滟而过。
古施潘的鼻尖无端的有些酸涩, 心底似有一道似安心又似满足的喟叹声响起。
这个山野汉子, 难得的失神在那儿。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 祠堂老旧的木门摇晃, 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古施潘回过了神, 胡乱的擦了下脸,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怎么愣神了。”
他整了整思绪,急急道。
“顾小郎,村南那边的麻人竿, 就是你种了大山的那棵,它上头的符纸被长乐毁了。”
“眼下, 这两人又掉到了坑洞里头, 那麻人竿的树根蠕动个不停, 瞧过去格外的阴邪。”
他眉头紧锁, 沉声将情况和顾昭说了个分明。
“刚刚祠堂的这棵麻人竿晃得那般厉害,也是因为我那老丈母娘烧了许多株的麻人竿,这才闹起来的。”
此时,大麻人竿化为一根藤蔓, 藤蔓青翠如碧玉,上头坠着几片像手掌一样的叶子,叶子的脉络,绿中带着两分的红。
多瞧两眼,似有血液在其中流淌。
古施潘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看着祠堂空地上出现的坑洞,神情有些庆幸也有些怅然,毕竟是他们这儿的老树了,他打小看到大的,一时没了,还真有两分不习惯。
罢罢,这东西被收了也好,留着都是祸害。
……
“着火了?”顾昭听到这话一惊,连忙追问,“现在呢?这火灭了吗?”
“灭了灭了。”古施潘摆手,“我敲了铁锅,喊大家一起救火了。”
“那就好。”顾昭放下心来。
这等山林之地要是起了火,后果不堪设想。
古施潘犹豫:“就是那麻人竿不知道会不会对村子有害。”
他脸上还带着救火时留下的狼狈,脸上是两道黑灰,头发上也浮着灰烬,鞋子沾了黄泥和水,说起麻人竿,黝黑的脸上都是愁意。
顾昭:“伯伯莫忧,昭方才说了,葫芦村没事了。”
她将手中的那株藤蔓托起,让古施潘瞧它,解释道。
“村子里的麻人竿是化骨藤的变种,化骨藤同竹子一样,瞧过去一片,其实只有一棵,村子里其他的麻人竿,都是这株大麻人竿的分枝罢了。”
“这主枝去了,其他的也该枯萎了。”
顾昭将李道长做的事简单的说了说,最后道。
“当年,伐了麻人竿,村子里有不太平的动静,那动静也是他闹出来的,为的就是用这麻人竿凝聚尸骨中的菩提子。”
“这恶道!”古施潘愤怒的捏紧了拳头。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往村子南面方向走去。
那儿,大家伙儿站得有些远,各个仰长了脖颈去瞧坑洞里的古大山和古长乐,真瞧到了,又啧啧啧的扭头,不忍直视模样。
那姿态,将世人爱瞧热闹的姿态诠释得淋漓尽致。
山里多蚊虫,古大足拍了下脸颊上的蚊子,正在挠痒痒包的时候,他瞧到乡间门小路上走来的古施潘,眼睛一亮。
“施潘哥!”
他急急的迎了过去,像倒豆子一样的将话说了出来。
“刚刚你才走,那麻人竿突然全都枯了,长乐和大山趴在坑洞上,不过,我们也不敢下去把人带上来,这玩意儿怪得很,要是虚晃一招,哄骗我们下去怎么办?”
古施潘看了顾昭一眼。
顾昭点了点头,“没事了。”
古施潘回头,“我下去带他们上来,大足,你在上面帮忙搭把手。”
古大足还待说什么。
古施潘抬手制止了,“没事了,祠堂里的那株也没了。”
古施潘跳下坑洞,一把掀开倒在地上的古大山和古长乐,入手皆是活人骨肉的绵软,他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心里微微松了松。
“还活着。”
古施潘抬头冲众人喊道。
人群里有片刻的骚动,一片议论纷纷。
“真是命大,方才那般邪异,都长菌菇了还活着。”
“是啊是啊,树都长脸了,好吓人……还好我家娃娃没来,不然瞧到了,魂都得被吓丢了。”
“……”
那厢,古施潘将人背了上去,古大足搭手帮忙放下。
很快,地上便躺了古大山和古长乐两人,只见他们面色苍白,尤其是古长乐,他平日里做事少,本身面皮就白,这下更是死白死白的,下头的青筋清晰可见。
村民交头接耳。
“大山和长乐唉,我瞧这时候虽然还活着,回头过日子也够呛。”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人都废了。”
人群中,郑氏的视线瞧到顾昭,心生恨意,她扯了头发,低着头就要朝顾昭的肚子撞去,神情狰狞。
“是你!就是你挖了这两洞,是你埋了我家长乐!都是因为你,他们才成了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这该死的山下人!滚出去,你给我们滚出去!”
众人哗然。
“你浑说什么!”古施潘拦住了,他一把将郑氏扯住,像扔布袋一样往后扔了扔。
只见他脸上是蓬勃的怒气,眉毛倒竖,黝黑又有些沟壑的脸发起怒来,有几分骇人。
“长乐会这样,你方才也说了,那都是因为他贪心那劳什子的红菇!是他自己贪心,是他狼心狗肺,这才有这一遭的报应!”
“大山也一样!”
他顿了顿,收敛怒气,声音仍然闷沉。
“各位,听我一言,顾小郎确实是山外人,大山和长乐是山里人,但是,咱们护短可以,包庇罪人和善恶不分万万要不得。”
古施潘目光清明的看过众人,拱了拱手,将事情说了一趟。
他既说了古长乐伙同古大山盗尸骨种红菇的事,又说了古长乐害自家阿姐,想以阿姐的尸骨种菌的恶毒心肠。
最后,古施潘指着地上的古长乐,恨声道。
“他们这般歹毒,想着将顾小郎以活人的姿态种菌,凭什么人家不能反过来种他们?他们自己先起了恶毒心思,技不如人,就不要在这里倒打一耙了。”
村民哗然。
居然是这样。
最后,古施潘意味深长的又添了几句话。
“乡亲们,这恶事做了开头就回不去了,种了一个山外人,他们会不会想着再种一个人?山路崎岖,外乡人难来,可不比咱们山里人好寻。”
众人悚然。
各个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娃娃。
是啊,种了一个山外人,说不得下一回就得种他们山里人了!
人便是这样,头一次做恶事心慌心乱,会后悔会害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只会越来越习惯,越来越得心应手。
想通这,村民个个怒瞪古长乐和古大山。
就连郑氏都不受待见了。
古大山和古长乐悠悠转醒,他们对上村里人的怒目,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咯噔。
这……这是怎么了?
麻人竿在古家村不会再长了,这些枯木,不拘是用来烧柴还是做炭,抑或是起屋做木梁,都是成的。
村里人热情,知道顾昭除了麻人竿这邪性的东西后,有给顾昭送松果的,也有给顾昭送板栗和山笋干的。
古施潘拎了一袋的山珍过来,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
他将袋子搁在地上,朗笑道。
“顾小郎放心,我这山珍绝对不是那麻人竿种出来的,你放心的吃,香着嘞!”
顾昭失笑。
“多谢伯伯。”
她听到有哼唧哼唧的声音从古施潘背后的竹篓里传来,好奇的探头瞧了瞧。
“是什么声音?”
“哈,差点忘了这个了。”
古施潘连忙将背篓脱下,搁在地上,打开上头的上盖,露出里头的两只小黑猪。
此时,它们正在箩筐里拱拱。
古施潘:“这个也给小郎,不是太难养,割些猪草,吃些潲水,一年半就能吃肉了,伯伯那儿也养了两只大的,等年节的时候,我们家杀猪了,伯伯给你送一些到山下。”
他哈哈笑了一声,和顾昭对视,神情认真道。
“是玉溪镇长宁街西街的顾家,对吧?我都记着了!”
顾昭心里发酸,扬起笑脸,“对的。”
“伯伯,年节时候,我也会来山里给伯伯拜年。”
古施潘欢喜,“好好!到时伯伯还给你抓溪蛙。”
“这小东西憨傻,天冷时候,我们淌在溪水中,只要瞧旁边的泥土,它会留些细细的小洞,自己躲在里头一动不动,寻到了窝,好抓得很!”
顾昭应下:“好,我和伯伯一起去抓。”
……
葫芦村村口,顾昭赶着毛驴,毛驴身上吊两个竹筐,一筐放山珍,一筐搁了两只小黑猪,驴蹄得哒得哒的走出了山路。
“再来玩啊!”古施潘不舍的挥手。
“伯伯回去吧,我会的。”
远远的,顾昭清脆的声音传来。
古大足瞧了瞧,毛驴和那小郎拐了一个弯,身影消失在出山的羊肠小道上,旁边,他施潘大哥还在摇手。
“停停,施潘哥,那小郎走了。”
古施潘放下手,神情怅然若失。
“已经走了啊。”
古大足奇怪,“施潘哥,你这么喜欢这顾小郎啊。”
知道顾昭是修行之人后,古大足的心中只有敬畏了,尤其顾昭,年纪瞧过去虽小,手段却颇为狠辣,说种人就种人,连一丝半点的犹豫都不曾有。
古施潘虎脸,“别浑说,顾小郎心善着呢,是大山和长乐不好。”
古大足:得,又护上了。
古大足不解,他打小便跟在古施潘身后玩,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后一道进山,他知道古施潘看重家中的孩子。
是以,他看得分明。
施潘哥对顾小郎,不是常人对高人的敬佩之情,反而是长辈对后辈的疼惜。
古施潘的视线落在那条蜿蜒的羊肠小路上,良久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只是莫名的觉得面善亲呢。
还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瞧见他道法精湛,他心里只有欢喜,就好像好像瞧见自己的小子源然有出息一样。
古大足听完,面容古怪。
“施潘哥,你们这是前世的缘分啊,难道,你前世是他阿爹?”
古施潘愣了愣。
古大足一拍自己大嘴,“嗐,瞧我又说胡话了,什么前世不前世的,谁还能知道前世的事了?”
“指不定咱们的前世还不是人,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
古施潘失笑,“走了,回去了。”
出了山涧的羊肠小道,顾昭牵着三骏进了鬼道,再一出来,已经到了长宁街的西街。
打更巡逻的纸人知事,帮顾昭巡夜后,还知道帮顾昭去钟鼓楼画签。
它木楞的和赵刀周伯挥了手,提着灯笼便回了顾家。
顾昭到的时候,正好瞧见纸人被老杜氏怀疑盘问。
听到院子门口的动静声,老杜氏抬头看了过去。
顾昭牵着毛驴,“阿奶,我回来了。”
老杜氏:
她倒抽一口凉气,嚇的一声的往后退。
老杜氏警惕的瞧了瞧自己面前的这个顾昭,又瞧了瞧门口的那个。
两人一模一样,除了自己面前的这个愣了一点。
顾昭:“阿奶?”
顾昭冲纸人招手,“过来了。”
话落,老杜氏便见自己面前的这个顾昭化作一张纸,扁平扁平的,明明没有风,它却像有风浪吹鼓一样,摇摇摆摆的朝门口的顾昭飘去。
顾昭伸手,纸人倏忽的变小,落在了她的手中。
“辛苦了。”顾昭眉眼弯弯。
纸人跳在顾昭掌心立好,两个纸手交叠,和顾昭拱手,似在说客气客气。
顾昭哈哈笑了一声,这才将纸人塞到六面绢丝的灯笼中。
她抬头,目光撞上老杜氏的,老杜氏眼里蹙着怒火。
顾昭:不好!
她往三骏身边挪了挪,小声的又喊了一声。
“阿奶,你生气了?”
老杜氏眼睛四处搜寻,最后捡了根指粗的棍子,追撵得顾昭满院子跑。
顾昭讨饶:“阿奶,阿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就是一个老妇人,不是什么君子!”老杜氏喘气,“我就要动口又动手!”
“你这个混蛋小子,居然剪了个纸人吓唬人,啊!”
顾昭慢下脚步,故意让老杜氏打到,不是很疼,但是她特意唤得特别大声。
“哎哟!可疼死我了!”
老杜氏急了,扔了棍子就过来。
“你这死孩子,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就被打到了?疼不疼?”
老杜氏要去掀顾昭的袖子,刚刚那下,恰好是打到了胳膊的地方。
“嘿嘿,阿奶不生我气了。”顾昭反手就搀到老杜氏的手肘里,对着她笑眯眯道。
老杜氏没好气,“吓死人了。”
那纸人回来,她不知道是纸人,只以为是顾昭,还问它要不要吃饭和洗簌。
它木木愣愣的摇头。
刚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昭儿生病了,心里正担心,眼睛瞧着它手中那写着更字的灯笼,立马警惕过来了。
顾昭回来时,她正在和那东西周旋呢。
老杜氏没好气,“我啊,傻傻的还以为它是什么精怪,拎了灯笼来我们家,冒充咱们昭儿了,你来的时候,阿奶正在套话呢。”
顾昭通过纸人,已经看到自家阿奶绞尽脑汁套话周旋的模样了,她不禁哈哈笑了两声。
真是难为她阿奶了。
顾昭:“奶,你们不是瞧到过三骏了么,它们都是我剪出来的,怎么还担心呀。”
老杜氏嘀咕,“这人和驴子怎么能一样?”
啧啧,别说,除了神情木楞,还真是和她家昭儿一般模样!
顾昭将毛驴上的箩筐卸了下来,老杜氏瞧到箩筐里的两只小黑猪,神情欢喜。
“不错不错,这猪崽子精神!”
她夸完迟疑了一下,“昭儿啊,这该不会……也是你剪的吧。”
顾昭否认,“哪呢?是山里的古伯伯送的。”
老杜氏庆幸:“还好还好,要是猪崽子也是你剪的纸,那阿奶可就是那黄鼠狼拖了鸡毛掸子,空欢喜一场喽!”
顾昭:“哈哈,必须不能让阿奶空欢喜啊。”
老杜氏越瞧那猪崽子越欢喜,当下便使唤了顾春来一起,准备将屋子后头的猪圈收拾出来。
顾昭哪里能让老人家动手,自己便整了,她一边弄,一边和老杜氏唠嗑道。
“阿奶,送我的古伯伯说了,我这黑猪脾胃娇贵,不能养在圂厕那等地方,它们吃不得五谷轮回这等肮脏之物,我啊,平时会去打猪草,还会去寻听雨楼的周伯伯,到他那儿拿剩下的饭菜喂猪。”
老杜氏:
她毫不留情的戳穿。
“什么黑猪脾胃娇贵,我瞧是你的脾胃娇贵吧!”
像那养在圂厕的猪,顾昭向来是不吃的。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亲昵的道。
“还是阿奶知我。”
……
安置了黑猪,顾昭将那袋山珍交给顾秋花。
顾秋花翻了翻,里头除了晒得干干的菌菇和木耳,还有两朵的灵芝。
灵芝瞧过去颜色好比金丹,差不多成人的巴掌大小,单柄侧生了伞盖,凑近有草木的芬芳溢出。
顾秋花惊讶了,“昭儿,这可是好东西,祈北郡城里,这东西值老多银子了。”
她侧头看顾昭,声音有些迟疑。
“这古伯伯怎地送这般厚的礼了?”
乡里人家淳朴,便是送礼也是礼轻情意重,知道这灵芝贵重,老杜氏有些不放心。
顾昭安抚,“没事,古伯伯和我投缘。”
顾昭只说帮古家村寻回了树葬岗的尸骨,没有说那麻人竿生菌的事儿。
这事儿诡谲又邪异,大家伙儿知道了,以后山里人的生计也该被断了。
左右以后不会再有尸骨种菇这事了。
顾昭将山珍中的灵芝捡了出来,搁到老杜氏手中,交代道。
“阿奶,你和阿爷早晨起来的时候,剪一些灵芝下来泡水,每天喝一些,对身子骨有好处的。”
老杜氏推回去,“给你吃,人家给了你的。”
顾昭心里一暖,“阿奶,我还小,喝这干嘛呀,没事,回头我也进山寻这灵芝,摘了给你和阿爷泡水喝,到时啊,阿爷阿奶就能长命百岁了。”
老杜氏乐得合不拢嘴,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认真的拒绝道。
“活那么老就不要了,受罪,身子骨哪哪都不中用了。”
顾昭摇了摇老杜氏的胳膊,不依道。
“没事,我去寻那时间门久的灵芝和人参,吃了就没有不舒坦了,我想要你们陪着我。”
“傻孩子。”老杜氏有些粗糙的手摸了摸顾昭的脑袋,眉眼里都是慈祥之意。
“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正因为有缘尽的那一日,所以,我们才要格外的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每个人都是彼此路途上碰到的风景,有一些景美,我们可以贪看片刻,有一些景差,咱们抬脚往前继续走便是了,不必气闷。”
“接着往下走,才是正途。”
顾昭抬头,眼里有些怔楞,“阿奶?”
老杜氏耷拉的眉眼虽然老了,却不见耳聋昏聩,她语重心长,神情认真。
“昭儿,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有大造化大智慧的人,千万别走错了路,听阿奶的,别去求什么长生不老,长命百岁,顺其自然是最好的,便是我和你阿爷要走了,也是这样,知道没?”
“我们只盼你好好的。”
末了,她宽慰道。
“要是还有缘分,我们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你说是不是?”
顾昭心里难受,还是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阿奶,我不会的。”
老杜氏摸了摸顾昭的脑袋,没有继续说话。
她有些老花的眼睛看得很远,那儿是波光粼粼的樟铃溪。
她想起以前听过的戏文,戏文里的书生郎进京赶考,小娇娘不舍,眼泪沾湿了一条又一条帕子。
书生郎和小娇娘唱道,不要畏惧离别,因为下一次相遇,将会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虽然是情意绵绵的话,但她觉得,这话说给昭儿正好。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修行中人要远离红尘。
因为这红尘啊,它会勾人惑人,勘不透,那便成了迷障,成了执念。
老杜氏笑眯眯,她的昭儿,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往前走下去,她希望,她是她瞧到的一片美景,可以驻足观看片刻,可以怀念,但不会停留。
“昭儿,要一直往前走啊。”老杜氏小声。
……
顾昭坐在廊檐下,想着老杜氏的话,神情若有所思。
天畔云卷云舒,流云似有千变万化,又有着无穷的道韵,多瞧了几眼,顾昭的心神着迷,倏忽的入定。
白云在她的心神中,它们的形状有了意义,好似有人以狼毫沾墨,天为符纸,白云为墨……符头,主事符神,符腹,符胆,符脚随着元炁入窍,那片天光光彩大盛。
“九霄雷霆符!”
符成的那一刻,顾昭的心神归位,她瞬间门从方才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清醒过来。
顾昭急急的起身,回屋抓了黄纸和朱砂。
只见她提笔,微微凝神,随即下笔如有神,刚才瞧到的天地道韵在她笔下一点点复刻。
“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速去千里外”随着话落,符头成,接着便是主事符神,符腹……符脚,最后一点灵光到符胆。1
绛宫处的金丹滴溜溜的直转,无数的元炁随着那狼毫,一路朝那符胆处涌去。
元炁入符胆,符窍一点即通。
刹那间门,顾昭笔下的黄符光彩大盛。
顾昭看着那蕴含着无数道韵的黄符,面上有些失神。
以前,她知道的那些符箓,不是寻的道家典籍查看,便是从八郎那儿得到的传承,能瞧多少,就看机缘巧合了,这是她头一次,看着天上的流云悟出的符箓。
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符箓。
顾昭喃喃:“原来,大家都是通过天上的流云,得到符箓的传承吗?”
顾昭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样。
符箓上的字体晦涩难懂,道家也称符箓为云篆。
也许,一开始,修行之人便是通过参悟天上的流云,这才绘制了能借神鬼之力的符箓。
顾昭想明白了这,白日里,悟道悟得更勤快了。
……
日子在日升月落,一日三餐中消磨,如此,又是小半个月的时间门过去了。
这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天高气爽。
老杜氏从灶间门的窗棂处探头瞧了瞧,没有在屋顶上瞧到顾昭。
她不禁有些意外。
“花囡啊,昭儿呢?”
“往日这时候,她不是该在屋顶上盘着吗?”
顾秋花:“不知道呢,没有瞧见。”
老杜氏又瞧了一眼自家的屋顶,嘀咕不已。
她家这屋顶啊,这大半年可干净了,夜里时候是她那外孙孙卫平彦爬上去晒月亮,白日时候嘛,那也是没个空闲的。
她那孙女儿顾昭,这几日,那是日日爬屋顶,说是要修行参悟。
这些日子天气转凉,她准备重新弹一床棉花了。
顾秋花接话,“娘,我瞧家里的铺盖都是新棉,够盖的,不用弹了。”
老杜氏不赞同:“哪里够了?”
“旁的不说,屋顶上总得搁一床,两孩子一个晚上,一个白天的往上头爬,就跟那黑夜白日交替似的,他们修行,咱们也得出把力吧。”
顾秋花莫名:这搁棉被,怎么就是出力了?
老杜氏小声,“上头的木梁硬实,搁了棉被,起码不会硌屁股,昨儿我瞧昭儿下来,龇着牙,走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呢!”
“嘘,别说,她这孩子要脸,说了该不好意思了。”
顾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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