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生身体一僵，神情有些麻木。

    其实，今晚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过去的认知。他之前并未多想祝枝雪的事，重逢时的语焉不详，令他根本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是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若非自己当时状态不佳，一定会认真倾听祝枝雪的话，说不定就能了解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就能更好的帮助她。

    正因如此，李庄生此前猜测，祝枝雪所说的“被坏家伙”欺负，大概率和胡梦柯一样，被某些混混女生校园霸凌之类的。

    不料，真相会是这样的残忍。

    这导致他的心头涌现着强烈愧疚感，更令他惊惧的是，他明确知道却又不敢想象在他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未来，那个祝枝雪，她经历了什么，内心又如何绝望。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对她戴上了有色眼镜，乃至十多年后的重逢，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原来，她不是单纯的误入歧途，而是因为难以磨灭的伤痕。

    “初一的时候，你就救过我好多次……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是我英雄……那个坏人要，要欺负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再出现，你还会来救我吗……嗯，果然是这样，的确是这样。你是我的大英雄，你来救我了。”

    祝枝雪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只是这次哭声小得多，更像是温柔的细语，仿佛是说给李庄生的情话。

    那么温柔，那么深情。

    李庄生一动不动，心中甚是难堪。好像冒充别人的名字领奖，所有的荣耀都应是别人的。他脸皮薄，因此如坐针毡。

    【好啊，你可以修改这个故事。写她又胖又矮的时候遇到了一個男孩子，他从不欺负小女孩，还会不嫌弃她地帮助小女孩，哦哦，对了，冬天还送过她一双手套呢，虽然是旧的！然后上了高中，两人重逢了，虽然女孩变得又高又瘦又漂亮了，但男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孩，然后两人就在一起啦！坏人要欺负女孩的时候男孩把坏人赶跑，两人就这样永远幸福地在生活在一起啦！】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自己没能帮助她？为什么没有认出她就是王霜梅？为什么只是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明明这么信任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在打肿脸充英雄之后，又不能英雄到底。

    【或者还可以这么写……坏女孩心灰意冷地回到老家，妈妈不让她进家门，她去参加同学会，当年的同学都在嘲笑他，然后当年的男孩子站出来说这个坏女孩也没那么坏啦，让大家不要再说她坏话了，再然后……两人还是好朋友，女孩开了一家烧烤店，一边唱歌直播一边开店，生意红红火火！】

    李庄生身体颤栗着，他猛然间明白了那场雪夜里，祝枝雪话中的涵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你的英雄，对不起。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那些小混混啊，他们自由自在的，骑着小飞机像风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活的那么潇洒……嘿嘿，可笑，伱说的对，他们有什么好的……李庄生，李庄生……我喜欢你。”

    “我从初一就开始喜欢你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满心想的都是你……高中知道你也在星鹏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可我是大傻子呀，我就是大傻子，我一直希望你能认出我，我觉得那样就能证明你心里也有我……我真是大傻子！”

    祝枝雪再次哭了，笨拙而直白地向单恋了四年多的心上人倾诉衷肠！

    李庄生眼神动摇，满脑混乱。时至今日他才知晓，原来，他曾经被一个女孩子这么单纯而热烈的喜欢过。而自己却让她失望了，十年前没有拯救她，十年后的同学会上也没有。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凭什么认定我一定还会帮你？

    “因为，你是我的光，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痛苦的想死，真的好煎熬……最难过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像美人鱼那样死了就好了，我想去跳海，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海，那就跳象山公园那个湖……你初一的时候跟我说，你将来死了，想把骨灰撒在那边，嘿嘿，那里确实很漂亮……我要是自杀，也一定会选那里，就像美人鱼那样，化作海里的泡沫……”

    “你说，什么……”李庄生仓皇地抬起头，如全身触电般。

    【然后呢？】

    【然后……小女孩就和美人鱼一样，变成大海里的泡沫啦！】

    “我说，我哪天要是自杀的话，一定会像美人鱼那样……”

    “不，不行！你不能死！”

    李庄生下意识地抱住祝枝雪。

    眼泪瞬间掉落，他的心态近乎崩溃。

    他的脑子里升起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那是他从来不敢想象，而又极可能真实发生的现实。

    他心脏猛然收缩，又想要干呕，脑袋一片空白，感觉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痛苦得喘不上气。

    “好紧……你抱的太紧了！”

    祝枝雪有些痛苦地皱眉，然而眼中又露出欣喜的笑。

    李庄生全身颤抖着，无声地大哭着。他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敢再去深思那可怕的结果，他想要逃跑，所以只能紧紧地抱住此刻的祝枝雪。

    仿佛他什么都没有错过，她还在。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要相信这个结果！

    祝枝雪蹭着李庄生肩头：“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笑呢。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想死呢？”

    “嗯，嗯，你不要死，你不准死！”李庄生声音颤抖，然而已经词穷，说不出其他任何话了。

    “你怎么也哭了呀……”

    祝枝雪伸手擦去李庄生的眼泪，然后缓缓地靠向李庄生的嘴唇，眼神胆怯而试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你放心啦，就算要死，我也一定会去见你最后一面的……只要你不让我死，我就一定不会去死的……”

    十二点整，新年终于到来了。无数的鞭炮声在夜空下炸响，欢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寄托了多年的思慕，祝枝雪终于如愿以偿地亲吻着心上人的嘴唇，沙沙的，混合着眼泪的腥咸。

    李庄生任她亲吻，没有抵抗。那头灰犀牛终于缓缓地撞上了他，将他撞得粉碎。

    【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好运连连，学业有成。】

    口袋里，林月花准时发来祝福的短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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