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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第三百一十一章 第三百一十一章 ……


贺今朝眼神有些复杂的望着前方的萧小娘子,他这次来金陵的目的已经从自己父亲口中知道了,在来之前,他也曾想,周幽州会做什么选择。

联姻他其实并不抗拒,像他们这类人,对自身的婚姻本就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更多的是家里长辈衡量相看,随后才定下来。

婚姻嫁娶就是一场利益的结合。

在来金陵之前,贺今朝和他的父亲贺荆州想的差不多,无非是他娶萧小娘子,若不然,就是他的三姐嫁给幽州少主。

总之,他返回荆南的时候会给父亲一个结果。

当然,被拒绝这种可能,在贺今朝的心里是极小极小的。

现在是,朝廷和魏国两方联手,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落入了下乘。

眼看随着庐江大捷,徐州等地的要塞彻底被周幽州掌控,两浙归诚,而他贺家不管愿不愿意,始终会对上周幽州这尊庞然大物,只不过是时间门早晚的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贺家总得也要在这乱世讨个活路,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和他一起回去的,是周幽州。

汉江之畔,义结金兰。

当贺今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被周幽州亲自前往的这份重视,感到一阵心神激荡。

他的父亲病重,荆南又太过重要,依照着圣上对各类节度使的厌恶,父亲一死,肯定要收回节度使职权,派遣新的荆州节度使上位,可他们贺家怎能甘心,大哥入长安做质子十余年,忍辱负重,到头来,竟要落个被圣上罢官夺职,全家抄斩的下场吗?

谁能忍受这样的结局?!

还有家里的那些破事,族中子弟只知道争权夺利。

可他留在长安的大哥又该怎么办呢?贺今朝想到这,不免痛苦起来,这次派他来,父亲显然是要放弃在长安为质的大哥,来换取他们家族的前程了。

贺今朝想起父亲连病重一事都不敢让朝廷的人知晓,就怕朝廷来人看望,他的病情被锁在重重帷幕里,不止为了防范朝廷,还有为了阻止底下的牙兵,以防他们生出二心,这时,一个强有力的结盟是必不可少的。

贺今朝在一旁不远不近的站着,直等到萧小娘子和周幽州说完话,现在天色还很黑,周围是随周幽州前往荆州的轻骑,为首之人是一向低调的林文桔林将军,这些轻骑一看就是北地里一等一的强悍精锐,他们安安静静的站在夜色里,像是一尊尊沉默铸就的生铁簇拥着他们的主人。

周绪翻身上马,看着天还未亮就给他送行的女儿,不由想起一件小事,他招了招手。

萧晴雪连忙跑过去,仰头看着阿爹,明明已经告过别了,她还是分外不舍:“阿爹,有事吗?”

周绪弯了弯腰,腰刀上的褪色香囊晃荡个不停,他低声叮嘱道:“等会回去再睡一会。”

他记得女儿很喜欢赖床,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有点乖乖的。

萧晴雪眼眶冒出热气。

“好了,爹走了,很快就回来。”周绪直起身。

萧晴雪背过身,听着他们离去的动静,手擦了擦眼泪,好像不说再见就可以没有离别一样。

江边。

一艘无比巨大巍峨的楼船,在漆黑的江面上乘风破浪,楼船上竖列矛戈,幽字大旗随风猎猎招展,船上兵律严谨,林文桔从上方雀室下来时,居高临下,看见了前方荆州的大船,主公让他们在前方带路,其实是一种礼让在前的谦词,总不能自家的楼船,斗舰在前方大摇大摆,而荆州船屈居下方。

那样去,可不是结好的,倒更像是结仇的。

现在主公礼待荆南,让跟随贺郎君一同来的荆州士兵纷纷心里一松,他们最怕周幽州以势压人,贺今朝在幽州的楼船上做客,不得不说,周幽州刚才的举动让他心里多了好感。

只希望此行一切顺利,贺今朝想着。

周绪在楼船上望着远处江边漆黑的群山,以及波涛汹涌的江水,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千山,落到荆州,襄阳,江陵等地,他眼里的野心如同这漆黑的天幕,囊括所有。

荆州,益州,同属长江上游,其中以荆州距金陵最近,顺江而下的话,最多一两天必达,自从占据了金陵后,周绪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个长江上游的庞然大物,他将幽州水军驻扎在金陵,未尝没有防备上游荆州的意思。

可他得到的资料是,荆州似乎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反常的安静中,它并未接受朝廷的征召成为伐幽一员,在他打广陵,占金陵,夺徐州的时候,它也没有动。

现在,周绪想起楼船里贺郎君半遮掩的道,此行最终目的并不在荆州州城江陵,而是在襄阳时,周绪那张被江风吹的微冷面容上浮现一丝僵硬的笑意,相比较平和富有余力的荆州,他更喜欢安静空虚的荆州。

老荆州定是出了什么事,至少是可以让他产生了危机的事,才在襄阳。

很快,周绪就知道了。

襄阳城。

周绪的楼船和斗舰以及随行的艋艟已经行到了荆州的这个咽喉部位,汉水通流不息,周绪踏上襄阳城的时候,已经有贺家的人提前等候,贺今朝提前下了楼船,为周幽州带路。

周绪一行人走到了襄阳城贺府,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常年闭门不出的贺荆州都露面了,大堂烛火并不明亮,贺氏众人对前来的周幽州显得受宠若惊,宴会间门频频向周幽州敬酒。

周绪来者不拒,通通收下。

贺荆州只在宴会只在开头时,说了一句欢迎周幽州的到来,就再未说话,也未饮酒,他的身体不能支持他抬手举杯了,曾经健壮的身体萎缩成了脆弱,他已经虚弱的不能再虚弱了。

老荆州的病容上已经完全瘦脱了相,颧骨凸出,面如金纸,从他身上传来的药味,连满屋的香气也不能遮掩住,贺今朝小心的伺候在老父身边,充当他的支柱,让他可以坐直身体。

周绪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老荆州命不久矣。

他又看了看贺氏众人脸上遮不住的惊慌不安以及对他明显的倚重讨好,这场宴会,都是贺家人,连一个牙兵牙将也无。

宴会过后。

老荆州特意留下了周幽州。

周幽州看着这个老人,他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往外吐血,周围的人膝行上前欲伺候,被老荆州挥手退下了。

老荆州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对周幽州道:“如你之见,我要死了。”

周绪点头:“我看见了。”他看了看空荡的宴会大厅:“你压不住你手下的兵了吗?”

老荆州又咳嗽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这笑让一旁的贺今朝尤其不解,周幽州刚才的话可谓是扎人心肝疼。

老荆州缓了缓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周绪,你说的话仍能这么戳人肺管子,无怪乎无双将对你耿耿于怀,怨怼嫉恨。”

周绪笑了笑,看着老荆州,其实,各个大州节度使很少有完全不知底细的,更多的时候,他们互相认识。

他自然也认识老荆州,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在先帝时期就见过他一次。

老荆州借着儿子手里的茶杯,漱了漱口,吐出嘴里的血腥味:“我贺家是…荆襄大家,当年先帝任我为荆州节度使。”他喘了喘起:“我,兴然应允,原以为可保我族…繁荣兴盛。”

“可,家门不幸。”老荆州闭上眼睛:“族中子弟勾心斗角,我年事已高后,更是内斗不止,争相许重利给荆州牙兵,无端发赏,导致,他们的心大了。”

嫡子在长安当人质,剩下子女却无一人成才,最小的儿子文雅有余,勇武不足,从未上过战场。

周绪发现老荆州已然如同风中的烛火,好似一吹就灭。

牙兵本就是从军中精锐抽调的亲兵,也就是贺氏的亲兵,显而易见,老荆州当初组建时是想着和其他节度使一样,想要一个听从于自己的私军。

可现在,这些亲兵失控了。

想必那些贺家子弟在争权夺利中,经常许以那些牙兵重利,让那些兵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周绪回想起堂中的那些贺氏族人,又有多少是看见他来之后,脸色微变,面露惧色的,好像挺多的。

“咳咳。”老荆州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他们肯定在怪我引狼入室。”

贺今朝看着老父亲如此,眼睛微红,他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就在前不久,家族旁支中有人煽动将领要把父亲杀了,以此上位,虽然最后那人被处决了,因为是家丑,这事也藏了起来,但父亲自从被刺杀过,身体不日不如一日。

“现在。”老荆州咽下茶水,声音轻飘飘的,他看向最小的儿子:“传我命令,今晚上参加宴会的那些贺氏族人,心有异动勾结牙兵者…”

“杀无赦…”老荆州的声音愈发轻了:“那些参与叛乱的牙兵,他们在荆州老家的家眷…”

“全部…”老荆州握紧最小儿子的手:“全部诛杀。”

贺今朝听着这道命令,浑身颤抖。

“明日汉江之畔。”老荆州看着周绪,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与周幽州义结金兰,广告天下。”

周绪躬身拜道:“能与贺大哥结成异性兄弟,是我之幸。”

老荆州这次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了,他推了推小儿子:“去,拜见你二叔。”

贺今朝对着周幽州行了一个大礼:“二叔。”

周绪亲自扶起他:“贤侄请起。”

等贺今朝退出去后。

“荆州,今朝守不住的。”老荆州睁开混浊的眼睛:“以后,就烦劳周幽州看顾了。”

“只是,要留他,留他一命。”

周绪看着他,闻到了死亡将近的味道:“我会的。”

“谢,谢了。”老荆州虚弱道。

“贺大哥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周绪看着病重的老荆州,从他刚才的做法,就知道老荆州其实极为狠辣,为人老奸巨猾,这样的人居然会相信他说的话。

老荆州这次又笑了。

他在看周幽州,又似乎透过现在的周幽州在看以前的周幽州。

他咳嗽了一声,回想起给长安送质子时,在长安遇到的一个北地愣头青年轻人。

那年大雪寒冬,初到长安的北地年轻人在雪中站了一夜,等到兵部的人来了才发现差点成雪人一样的年轻人。

那时他和兵部的诸公站在一起,台阶下的年轻人振去身上大雪,三步作两步走到户部的人前,还没靠近就被驱赶了,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只得在台阶下自我介绍。

“我叫周绪,是幽州龙威大将军。”

在场的诸公没有一人理会他,一个北地来的兵蛮子,名头听都没听过,估计是什么杂号将军,在他们眼中,连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门,诸公们走进衙门,老荆州听见了年轻人的大声质问声。

“我是来为幽州讨要兵马军需的,前天我去了户部,没有人见我,昨天我去了工部,被人赶出来了,难道兵部里的诸位大人也不愿见我吗?”

一个杂号将军,谁会理他。

他的声音被隔绝在了大门外。

大雪下个不停,那个北地年轻人很快又变成了一个雪人,那时老荆州觉得好笑:“你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连路边的乞丐都不会看你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兵部的那些人会见你?凭你是幽州来的?”

年轻人实在很年轻啊,一点也不了解长安的办事习俗。

“那他们想要什么?”年轻人的眉眼处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拍了拍腰刀上的雪,身上没有任何贵重之物。

“别的不说,金银这些俗物总得有吧。”老荆州道。

年轻人似乎笑了笑,眉眼处的细雪纷纷抖落,一笑就有无形的暴眦血腥气扑面而来,齿间门有大雪的冰寒:“我不会送的,送的再多也填不饱那些大人的肚子,有那些金银,我不如送给北地同袍们过个好年。”

“那你还来?”老荆州道。

年轻人笑容就像一个野兽:“我还年轻,总要斩断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才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兵部挡在门外。”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大门主动为我而开。”

老荆州当时只觉得这个北地年轻人在说笑,而他也的确笑了,笑年轻人的心高气傲,不识抬举。

“你就这么对自己有信心?”老荆州道。

“当然,龙威大将军不仅战无不胜,还一言九鼎,说什么是什么。”年轻人翻身上马,自负到了极点,明明是自夸的话,偏偏这个年轻人说来,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烛火闪了一下。

老荆州回过神,继续用帕子擦掉嘴角的血:“龙威大将军,一言九鼎,不是吗?”

周绪默然片刻,也笑道:“是的。”

龙威大将军战无不胜,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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