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是不愿让官府的人参与到商贸洽谈中的，但近日相处下来发现王仲泽这人并非不能结交，加之对外的生意想捂也捂不严实，早晚都得在明面上交给上头检查。

与其后面让上头忌惮她生意铺得太广，不如一开始就敞明了给王仲泽看，这样回京后他但凡想从童记这里捞点甜头，自然知晓怎么说话。

……

翌日，用过早饭，王仲泽热情相邀，请董娇跟姜湛同坐一车，一行人朝官衙而去。

守卫查验过他们的文牒将人引去中室，原本只是个普通会面，但叫董娇和王仲泽万万没想到这位朝丽的参上官隆重得出乎意料，他身着朝服，脖戴珠玉头束翎帽，俨然一副接待他国贵宾的扮相。

董娇跟王仲泽对视一眼，默契的谁也没多言，跟随近侍到厅内盘腿坐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位贵客，有礼了，快快请坐。”崔吉热情招呼。

王仲泽与董娇落座，两人拱手还礼，“吾等见过崔大人，不远万里来叨扰，还请大人海涵。”

“哎，阁下哪里话，大梁与我们朝丽有兄弟之谊，两国往来何来叨扰一说，加之你们请驿馆主事人送来的东西我都试过了，的确比朝丽惯用的日用品先进许多，明明是大梁来予朝丽便利，按理说该我们心存感激才是，贵客们过谦了。”

他句句将大梁捧到高处，又将大梁与朝丽看做兄弟之国，明显有想强调两国邦交友好密切之意。

王仲泽看向董娇将话语权交给她，董娇礼貌微笑直入主题，“既然崔大人已经试过我们童记的产品，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与崔大人聊聊生意，不过在谈价格之前，在下想先同大人聊聊童记欲进口的一些东西。”

崔吉听完翻译将目光聚焦在眼前少年身上，“诸位还要从朝丽进口物资？愿闻其详！”

“正是。”见他来了兴趣，董娇继续道，“大人也知梁国多处内陆四季分明，而童记诸多产品需要大量的蜂蜜与蜂蜡做基料，但蜜蜂入冬就会休眠，春末才出巢，若是内陆大规模养殖蜜蜂，有长达半年的休眠期，成本太高。而朝丽冬短夏长气候宜人，正是养蜂的好地方，所以在下想咨询贵国可有此类资源可出口给童记？”

她没有提出让朝丽替童记养蜂的概念，反用咨询朝丽是否有这类资源存在来试探，其实是侧面告诉崔吉，延庆若肯应下这桩买卖绝对有稳定的出货口，是个可长期持续的发展型业务。

加之若她用“让”朝丽“替”大梁养蜂的方式去谈，会变成梁人借着战胜国的地位压迫命令战败国，以朝丽人的脾性未必会应。

王仲泽对董娇的谈判手段微微赞赏，跟崔吉这种身份的人谈合作，适时放低自己的身份会有奇效。

况且比起降低己方利润空间扩大出口，不如先抛出让对方更觉得有利可图的橄榄枝去招商，这样既让对方觉得占了便宜，又无形保全自己的利润。

倒是个鬼才。

崔吉听完董娇的诉求灵光一现，他们朝丽内陆气候更温暖一些的地方倒是有蜂场，不过蜂蜜蜂蜡并不是朝丽出口的经济品，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扩大养殖。

而今这商人一来就明确要这两样东西，估计所需不会低，他神色不变淡然问，“有是有，就是不知阁下每年需要多少的量，若是太低，我们朝丽可不会费这闲功夫去扩大养殖。”

她放低，他倒端起了架子。

董娇轻笑，说得漫不经心，“倒是不多，每年各需最少三千万斤吧。”

三千万斤？！

崔吉不禁动容，这数目确实叫人心动，一旦朝丽应下，蜂场带来的收益不仅能养活一座延庆城，还能拉动大山背后城池的经济，是个好买卖！

“那贵店要出口的商品是什么价格呢？”崔吉没被喜悦冲昏头脑，冷静下来后又问。

“童记出口的货品可让利一成，虽折扣不高，但东西出口到朝丽后，如何定价童记不管，贵国可根据自身经济形式定价。”

董娇敢这么说一是因为自己已经先给了蜂场这个巨大的经济品做引子，她赌朝丽人舍不下这块得天独厚的蛋糕，二是古时的贸易条款没有现代完善，出口商品又不能退税，她自然不能给他们比给国人更低的价格。

况且如果她的猜想不错，单纯进出口的合作形式会比她亲自派人来朝丽经营商铺安全得多，将银子在出口时就完成销售闭环于童记最有利。不然再牵扯到外税什么的，她担心以后童记的账会出问题，毕竟她控制得了大梁内的分店却控制不了国外的铺面。

崔吉听董娇说完定价不限这句话后心里偷笑，如果出口商品定价由他们自己定，那这中间又有一层利润空间，这是专属于他自己的差额！在金钱的诱惑面前，折扣少些算得了什么？

“贵店提供的合作方案的确不错，不过是否能做本将还需再考虑一下，诸位可先行回驿馆休息，待本将与参下官们协商过后再答复你。”崔吉虽然心里已经将这桩买卖定下，但他必须跟议事官们协商后才能敲定，毕竟这么大的蜂蜜与蜂蜡产量，最少得需朝丽三分之一的农民改行才能完成。

“好，我等静待佳音。”董娇客气回应并不着急，毕竟在这个粮食产量都十分低下的时代，单从经济商品的角度而言，朝丽要舍弃一部分人力来经营蜂场，那这些人就必须吃公家饭，一旦耕种粮食的人变少谁来给这些人发粮，这是该朝丽烦恼的问题。

生意谈完，崔吉把众人送到府邸门口，态度非常亲热。

董娇等人客气谢过，在离开府衙后，王仲泽微微蹙起了眉，董娇忽然开口，“王大人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妥之处？”

王仲泽瞥向董娇明知故问，“童老板何出此言？”

“你我此行只是以童记商行的身份入朝丽，可这位崔大人却用接见大梁使团的服制和仪式，若不是他将大梁奉为君主不敢怠慢半点，那就是故意做给我们梁人看，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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