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力家里的灯，几乎亮了一夜。

他家邻居到后半夜，还听见老张家里在吵架，摔东西的声音。

张国力的耳朵被王衍打坏了，都缝针了，王衍一点责任没付不说，他们家还得赔一万二。

麻药劲过了，张国力觉得半边的脸跟耳朵，疼得跟刀子割肉似的。

偏偏他爸妈还在争吵，因为借钱的事。

“这些王八蛋啊，太欺负人了。”

张国力的妈坐在炕上边哭边骂，她是不同意赔那么多钱的，把家底都给掏空了。

张川冷着脸，看向张国力，恨不得自己出手打死他。

“哭有什么用？你敢不赔试试？房基地不想要了？这还不算紧要的。”

“过几年土地就重新划分了，不承包给咱家怎么办？”

张国力的妈顿时止住了哭声：“他，他敢，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哼，他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他王启中要是敢这么欺负人，我就上镇里告他去！”

张川哼了一声：“你就算是把王启中给告下来，换个人当村长，人家也还是一股绳，除非你不在这村里住了。”

张国力的妈顿了顿，又拍着大腿哭：“哎呀，没活路了啊，太欺负人了啊。”

张国力捂着包得严严实实的耳朵；“那就不在这住，我早就烦了，反正以后我也不在村里种地，还用看他们脸色？”

张川脱下一只鞋就朝张国力砸了过去：“你给我闭嘴，你还有脸说？”

“搬家？你说的轻巧，你爷爷还在山脚下埋着呢，你能给你爷也搬走咯？”

“地不要了？房子不要了？跟你上镇里住狗窝要饭去？”

张川越说越生气：“我看你成天在镇里混，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过了正月给你那一头红毛给我剃了，摩托车也给我卖了。”

“不能上班就老老实实在家跟我种地，再瞎胡闹惹是生非，不用别人动手，我先给你腿打折了！”

......

老张家的事，成了村里过年这段时间的闲谈话题。

随着走亲戚串门的，靠山村周边的其他几个村子，也都知道了。

作为话题的另一个中心人物，王衍从那天开始，就一步家门没出。

玉婷走完亲戚回来，跟大哥玉兵还有二伯来给王衍送了剩下的钱，说是张国力他爸给的。

这件事如果没有二伯，王衍也得不到这么多赔偿。

可他想分一半给二伯，却被二伯给说了。

“过了十五，你们家就走了。多带点钱，去了滨海之后，好好照顾你爸妈。”

“原本要是没出这事，我跟你二伯娘也打算了，给你们凑点钱。”

“大城市，喝口水都得花钱，哪有那么容易过？现在有了这笔钱，我也放心一些。”

王启中看着王衍，又看看他们这个家。

“哎，走了也好，阿宝，你是好孩子，将来你爸你妈，肯定能跟你享福。”

跟王衍交代完，王启中又跟王启明说了一会儿话。

“你家的地啊，以后我帮你种着，不管多少，有了收成我都给你邮去，你们到了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把地址告诉我。”

王启明用力的拉着二哥的手，从小的玩伴，兄弟，大半辈子都在受他的照顾。

王启明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

“二哥，我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了。”

如果王启明的眼睛还能流泪，此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之前不想跟儿子走，又何尝不是因为舍不得这里的手足亲人呢？

失明前的事，王启明都还记得，那时候家里为了给他看眼睛，就差砸锅卖铁了。

那时候，年龄差不多的二哥天天陪着自己，从家里拿吃的给他。

把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他，过年的时候得了两颗糖，也都留给他。

后来长大了，王启明想学手艺，也是二哥找来不少东西让他学。

等结了婚，有了王衍，更是帮了他们许多才能让他把孩子给养大。

就连王衍的名字，都是二哥特意花了钱，找了人给挑的字，玉兵跟玉婷出生的时候都没这么隆重。

因为二哥说，自己往后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得给孩子起个好名字。

正如王启明所说，他这辈子，真的是欠这个二哥太多太多了。

王启中呵呵的笑，伸手拍了拍王启明：“老三啊，说这些干啥？咱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你好了，我就高兴。”

......

正月十六，王老三两口子要搬走了，跟儿子上大城市去享福了。

村里人都这么说，可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别说王衍还上学，就算他毕业了，那大城市的房子能买得起？

好模好样两三代人供一个都未必能在大城市里站住脚，更何况王老三两口子那就是个累赘呀。

大家伙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也羡慕王老三。

不为别的，就为王衍他不嫌弃自己的瞎爹妈，愿意接他们到身边去照顾，就比许多孩子强。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搬家三年穷。

那意思是家里杂物多，要搬家可能就要丢掉很多东西，再买也得花不少钱。

可王衍家却是不一样，他家是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么两件家具用了多少年，修修补补一晃就要散架。

水缸大锅之类的，也都搬给了二伯，搁厢房去了。

再就是被褥行李，王衍挑囫囵的，补丁少的带上了两套。

衣服啥的，老妈哪件都舍不得扔，可王衍说拿不了，也只能捡能穿出门的带。

可能出门的衣裳，爸妈俩人加起来都没两件，让王衍内心十分难受。

老房子就在村里，它不会走，但可能会塌。

头一天去给爷奶上坟的时候，爸妈就一直念叨着，希望爷奶帮他们看好家，给他们留住这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

人一旦离了家啊，就好像那树根离了土，心里没底。

王衍知道爸妈估计得缓上好一阵子，才能适应滨海的生活。

大东哥主动开着面包车来的，说要送他们直接去县里。

帮王衍搬了两袋子东西，二伯跟玉兵大哥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玉婷想去，但车里搁了不少东西挤不下，只好把二伯娘起大早给煮的鸡蛋，包的饺子塞给了王衍。

其中二伯娘又少不得流了眼泪，她知道老三两口子被王衍接走了，以后王衍也不会回来了，说不定还什么时候能见面。

村里有不少人都出来了，站在路边静静地看。

面包车要离开村子的时候，有人突然高声喊：“王老三啊，你以后还回来吗？”

王衍看看父亲母亲，拉开车窗替他们回应：“等我有出息了，就带我爸妈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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