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来你们这咨询，咨询完就离家出走了，你们老师还劝她不回家。是个什么道理？！……”

第二天，心理咨询中心的办公室里，女人指着叶星辰，气势汹汹地斥责。莫晓雨身体一颤，往叶星辰背后躲了躲。

女人名叫李静静，是莫晓雨的母亲。虽然她烫着卷发，浓妆艳抹，岁月仍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昨天中午，莫晓雨给叶星辰打电话，说自己跟家里吵翻了，无处可去，她便让莫晓雨来江滩一号暂住。

叶星辰接到莫晓雨时，莫晓雨浑身透湿，整个人瑟瑟发抖。叶星辰把衣服借给了她，又送她一双新鞋子。

李静静的电话打个不停。莫晓雨接了电话，说自己不想回家，会去住校，便直接关机了——没想到李静静闹到了学校。

“你女儿是成年人了。她有做选择的权利。”叶星辰反驳，“你不能逼她住在家里。”

“你懂什么？”李静静翻了个白眼，“她是病人，病还没好，昨天还在家里发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来负责？”

“有没有病要看医生诊断。”叶星辰说，“医院说她没有，她就没有。”

“医院？……你们不是说要评估吗？”

李静静冷笑一声，她将目光移向莫晓雨：“……出来。”

莫晓雨沉默着，她抓紧了叶星辰的衣角。

“昨天咬了你哥一口，还没闹够？”李静静训斥，“要让我丢脸到什么时候？”

“她身上的伤，又是谁弄的？”叶星辰反问，“你讲面子，难道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浑身的伤，就不讲面子吗？”

“老师，您可别诬陷人！”李静静说，“小雨，你身上的伤，究竟是谁弄的？是你哥，还是你自己？”

莫晓雨微微一抖，没有回答。李静静语气一变，又开始打感情牌。

“……小雨，你也知道，家里所有收入，都靠着那个理发店。”她劝说，“那里人杂，你妈被人欺负过好多次。你也是女孩，没有你哥不行。”

莫晓雨沉默着，没有回话。

“你哥脾气差一点，对你还是好的。”李静静继续说，“起码你上大学，他没有拦你不是？”

莫晓雨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在颤抖。

“妈独自一人，把你倆带大，被街坊邻居说得多难听，有多不容易你也知道。”李静静越说越激动，眼里涌出了泪花，“你哥名声毁了，咱俩也不好活。当做帮妈一把，好不好？”

——一个生病的孩子，背后一定有一个生病的家庭。而一个家庭的症状，往往出现在最脆弱的一环。

这句话，唐主任提到过。但叶星辰在此刻，才明白它的内涵。

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又该如何解决？叶星辰感觉，她像在与一个庞大的怪兽战斗，那怪兽没有身体，却存在于方方面面。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来访者的安全。

长久的沉默，叶星辰刚想开口。莫晓雨发话了。

“……妈，我没法帮你。”

她顿了顿，慢慢从叶星辰身后走了出来。她抬起了头，与李静静对视：“我还有我自己的人生。”

说着，她转向一旁的唐主任和学校领导，缓缓拉起衣袖，露出了两只手臂的伤痕。

“老师，领导，我没有病。我哥在家里天天打我，我想申请住校。”

……

莫晓雨说出口之后，李静静整个人失魂落魄，与叶星辰对吵的气势，也全部消失了。

莫晓雨情况特殊，校方同意了她的住校申请，并要求宿管在这两天，尽快腾出宿舍。

李静静在校领导决策的过程中，没有再反对。在住校同意书上签完字后，她悄悄走掉了。

是她认为家丑已被发现，感到丢脸，不想让女儿再回家吗？……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她开始思考真正的“家丑”是什么，开始学着去爱自己的子女。

当然，后一种可能性，只是叶星辰的一厢情愿。但她希望能够成真。

“……还好顺利解决了。”唐主任擦着冷汗，“早上看到她来，我真是吓一跳！”

老师帮学生“离家出走”，这事可大可小。万一无法收场，别说叶星辰了，他这个招叶星辰的人，都要负连带责任。

“给您带来了麻烦，不好意思。”叶星辰很愧疚。

学校内，讲究个“稳定第一”。换成其他老师，不一定能帮到莫晓雨，但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没关系。”唐主任推推眼镜，微微一笑，“你做了我该做的。……谁还没有个情怀呢。”

叶星辰一愣。唐主任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对折的纸，递给了她。

“趁今天下班前，赶快把手续办了。”他朝莫晓雨扬扬下巴，向叶星辰示意，“……要不住宿舍还得晚一天。”

叶星辰打开白纸，发现是她昨天签的，有关莫晓雨心理健康状况的证明。在她的签名后面，也签上了唐主任的名字。

按唐主任昨法，签名就意味着责任。叶星辰诧异地望向唐主任，他笑了笑。

“你信任你的来访者，我也信任你的判断。……去吧。”

……

就这样，莫晓雨办完了手续，学校的宿舍也下来了，第二天就可以入住。

第二天上午，叶星辰送莫晓雨去学校。两人等电梯时，遇到了出差回家的顾清河。

他手提行李包，满脸疲惫，一看就是刚下飞机。偶然相遇，他明显吃了一惊。

“她是？……”他打量着莫晓雨，“你们要去哪？”

“她是我咨询的学生。”叶星辰有点心虚，“她家里对她不好，躲到我们这住两天……我送她去宿舍。”

是她不对。当初收留莫晓雨很匆忙，她又想到他这两天不在，就没告诉他——应该先说一声的。

顾清河皱眉。她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他开了口。

“先等等。……我送你们过去。”

想到他出差很辛苦，叶星辰推辞，顾清河却坚持要送。他放了行李袋，和她们一起下楼，启动了车辆，开往A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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