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舰队迎面驶来，各自做好了战斗前的准备，就像两个走上决斗场的勇士一般，直面必然的宿命。

    冯国辉从望远镜中，能够看到荷军风帆舰队甲板上忙碌的士兵，已经将炮衣完全扯开，做好了海上炮战前的一切准备。

    他的嘴角略微呈现出一丝弧度，这次准备给敌人再来一次狠的。

    若是抛开来讲，其实没有什么秘密。

    还是遵循在三宝垄海战中的成功经验，南洋海军舰队上下以打击敌人有生力量为主，铁甲打击舰队和后续风帆机动舰队准备的全部都是特种弹。

    第一轮特种弹葡萄弹，链弹，主要目的在于毁伤敌军的风帆，撕扯也罢，割裂也罢，点燃也罢，极大的制约荷兰舰队的机动能力。

    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多的杀伤敌有生力量。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炮击将以烧红的炮弹，霰弹为主，痛击敌舰的同时，尽可能多的杀伤荷兰舰队有生力量。

    自15世纪的大航海时代以来，风帆舰队在大海上的决战历经无数次，击沉敌舰始终是一个极难完成的任务。

    这是由于大航海时代早期的青铜炮和近代改良的钢箍炮同样使用黑火药，威力并没有质的提升，面对厚重的战船侧舷，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增强破坏性。

    大型风帆战列舰底层炮击甲板搭载的48磅或者60磅的舰载重炮，有能力在近距离对轰中，击穿接近一尺厚的舷侧木甲，予敌重创。

    中小型风帆战列舰上搭载的32磅，28磅等中口径舰炮，竭尽全力也只能造成相当程度的毁伤，而不可能击穿厚甲板。

    这个时代的炮弹，以烧红的铸铁炮弹毁伤能力最强，普通铸铁炮弹次之，石质圆型炮弹再次之。

    一场海战下来，互相对轰数百发炮弹，往往只能造成风帆战舰的严重毁伤，想要击沉却难上加难。

    战后通过木匠的修补，更换受到损伤的一尺多厚船舷板，更换船帆和其他受损部位，就能够让严重毁伤的风帆战舰重新恢复活力，继续活跃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这也是世界航海大国主力风帆战舰越来越多的原因，英国达到风帆战列舰级别的主力战舰高达100余艘，时间最长的可以追溯到17世纪中叶。

    披覆了铁甲的风帆货船，摇身一变成为了风帆战舰，其抗打击能力尤在正牌风帆战舰之上，几乎是打不死的小强。

    一只铅球想要击穿铁甲与厚木板组成的船舷，在当今科技条件下近乎不可能。

    综合考虑下

    冯国辉继续采纳了三宝垄海战成功经验，基本放弃对敌舰体毁伤力强的铸铁圆球炮弹，改以杀伤力强的特种弹为主。

    重点是破坏风帆，缆绳，大量杀伤荷军士兵为主，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

    在这个晴朗的上午

    两支相向而行的风帆舰队迎面驶来，高高悬挂的战旗烈烈飘扬，大战一触即发。

    海峡不远处

    一前一后两艘英国风帆战舰就像尾行的饿狼一样，在距离战场约十余链的位置徘徊，近距离的观测发生在马六甲海峡内的这场海上对决。

    最前方的英国“恩菲尔德”号二级风帆战列舰上，船舷边已经聚集了数十名皇家海军军官和后备军官，目光全都关注的向远方眺望。

    在船艉楼上

    三名英国皇家海军上校神情自若的端着红酒，高个子，长着鹰钩鼻子的马克-麦迪逊上校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对手下吩咐道；“看来战斗即将开始，让我们的战舰靠的近一点，可不能错过精彩的细节。”

    “遵命，长官。”年轻的海军尉官立刻前去传达命令。

    个子矮一些的沃特金斯上校神情矜持，他端起手中的红酒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

    “从这支东方人舰队的操舰动作来看，显得粗陋而没有规矩，简直就是一群没有教养的野蛮人在玩弄高难度的动作。

    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竟然能够排出整齐的战列线。

    可能观赏性差了许多，但在实战中，效果也许没那么糟糕，我很有兴趣看看这些东方人能不能支撑到最后？”

    “哦……看来沃特金斯上校并不看好这个东方舰队。”

    “优雅的海军决战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首先，官兵必须具备高尚的审美，其次要有绅士的优雅风度，还有骑士捍卫自身荣誉的执着，而不是一群海盗聚在一起向敌人疯狂开炮。”

    “主要还得看结果，别忘了沃特金斯上校，当罗马军团面对黑森林中的蛮族时，也曾经屡屡遭受重创。”

    “我同意坎贝尔上校的观点，那些过于华而不实的海军条例，整齐华裔的操炮动作，繁杂的操舰条例，实际上对增长战斗力用处并不大。”

    “马克，你不看好荷兰人？”

    “确实如此，这些东方人选择的时机非常致命。想想看吧，当一个跋涉万里的人看到了终点的炊烟，身心疲惫以极，这时候却要面临一场生死之战。上帝呀！想一想都让人感到后脊梁发凉。”

    “确实如此，哦……前方战斗开始了。”随着阿特金斯上校的一生惊呼，所有人把关注的目光都投向了不远处的海上战场。

    南洋海军铁甲打击编队冲在第一位和第二位的是两艘蒸汽火轮船，排在第三位的就是冯国辉所在的“威远”号铁甲舰，位于其身后的则是“威武”号，“威胜”号，“威严”号，“威风”号，“威广”号，“威海”，“威猛”等七艘铁甲舰，顺序一字排开。

    正好与对方荷兰皇家海军远征舰队呈现对向行驶的战列线，双方都是“一”字纵队，看起来像个相向而行的“=”号。

    南洋海军的铁甲舰无论吨位大小，全都是一层炮击甲板，以32磅舰炮为主，另有三分之一装备的是48磅舰炮。

    以舷侧对敌，每一轮可以发射122发炮弹，平均每艘战舰12门舷侧火炮，火力相当密集劲爆。

    南洋军装备的钢箍炮全部都是自产，这是钢铁工业强大军事能力的体现。

    所谓钢箍炮，就是用优质钢水浇筑出来的钢筒子，再加上一前一后两个钢箍，以防止加入黑火药过多造成炸膛，伤及自身。

    钢箍炮相比老式青铜炮优点很多，一个是重量轻，易于大规模生产，二来成本低，可靠性高，三来能够承受加入更多黑火药的高膛压。

    炮击距离远，威力大。

    冲在最前方的两艘蒸汽火轮船在与荷兰风帆战船交会对错时，双方战舰相距2链左右，立马爆发了舰炮对轰。

    隆隆的炮声撕破了马六甲海峡的平静，大片大片的灰黑色硝烟腾空而起，给这片宁静的海峡带去了战争的可怕氛围。

    两支风帆舰队依次前进，交会对错的战舰越来越多，密集的炮声轰隆隆的响起来，很快就响彻一片天地。

    冯国辉站在钢架防护的指挥楼里，第一视角体会这风帆战舰时代舰炮对轰的场面，感受着呼啸而来的炮弹猛烈砸击在铁甲上的强烈震动，整个船体都发出震颤的悸动。

    那种直面炮火的生死感觉，带来了巨大震撼。

    在甲板上

    海军官兵们此刻处于忘我的战斗中，尖锐的长长哨声响起后，投入一轮又一轮猛烈炮击的官兵们才能够喘息几分钟，抬眼查看身边战友的生死。

    他们忙着清扫炮膛，装填黑火药和炮弹之后，做好了发炮前的一切准备，这才大声呼喊道；

    “六号炮台需要补充炮弹和火药，快一点，动作快一点。”

    “三号炮台伤亡两人，请求紧急补充。”

    “七号炮台遭到敌人炮弹命中，炮架损毁，死伤三人，请求紧急调换备用舰炮，补充三名人手。”

    “枪炮长，9号，10号，11号炮台要求补充弹药……”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备用人员迅速上前抬走死伤的官兵，打来海水冲刷甲板血水，然后士兵们背负着沉重的火药袋和炮弹抵达各炮位，并且补充相应人手。

    在一片忙碌中

    “威远”号风帆铁甲舰距离荷兰皇家海军风帆战列线上排第三位的“萨卡-格拉利什”号越来越近，舰首海军军官吹响了急促而又紧密的哨声。

    提请所有人员注意，即刻进入预备作战状态“准备炮击”。

    甲板上的所有后备人员迅速撤离，运送弹药的官兵放下手中沉重的弹药袋后，有的来不及撤离，就近贴在厚重的覆甲舷侧蹲下，两个手紧紧的捂住耳朵。

    而炮位上的士兵们已做好了炮击前的一切准备，手拿着火把随时准备点燃引信。

    “威远”号风帆铁甲舰沿着前方的战列线笔直向前行驶，很快与荷兰皇家舰队排位第三的“萨卡-格拉利什”号交会对错，双方在船头交错后，隆隆的密集炮声随之暴响起来，大片大片的灰黑色硝烟团升腾而起。

    猛烈的炮击又开始了，在炮位上的每一个士兵都在单调的重复炮击动作，尽可能的在两船交会对错期间，打出尽可能多的炮弹，给予敌舰以致命创伤。

    如果细查就能够发现，荷兰皇家远征舰队打出的炮声沉闷而有力，每一轮齐射，炮声都可以清晰的数出多少下来。

    这说明他们打出的炮弹，是以毁伤敌舰的铸铁炮弹为主。

    反观南洋海军打出的炮声暗哑不清晰，仿佛沙哑的老人咳嗽一般，但却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这说明南洋海军打出的炮弹都是特种弹，尤其以葡萄弹，霰弹，链弹为主，打出的实心弹只有第一轮的烧红铸铁炮弹。

    当荷兰皇家海军舰队司令长官博格坎普-范-荷尔斯泰因中将发现这一点时，整个荷兰皇家远征舰队已经深陷血战之中，并且遭受到了重创。

    每一轮交错炮击，荷兰远征舰队打出的都是圆形铸铁实心弹，“萨卡-格拉利什”号一侧船舷布置上下两层炮击甲板，共26门火炮，是海上决战决胜的主力风帆战舰之一。

    一轮炮击，也只能打出26颗炮弹。

    反观“威远”号风帆铁甲舰，仅在甲板表面的一侧布置了15门火炮，每一轮炮击却能打出上千个致命的葡萄铁蛋，三角铁块和不规则切削零件，呼啸而过的弹雨密密麻麻横扫过甲板。

    在风帆上打出大大小小的豁口，切断了缆绳，将暴露在外的荷军官兵打的浑身如血筛子一般，伤亡极其惨重。

    一旦打进炮门里，正在紧张操炮的荷军官兵几乎无一幸免，呼啸而过的钢铁弹雨杀伤力极广，甚至连身后指挥作战的军官以及往来的士兵都会遭到波及，浑身是血的栽倒在地。

    从炮击效果看

    荷兰皇家远征舰队在为首的两艘蒸汽铁甲火轮船以及紧接着跟上的风帆铁甲战舰舷侧，砸出了大大小小各种密集的弹坑，打的就像麻子一般。

    但实际作用并不大，既无法毁伤蒸汽动力，杀伤敌军人员寥寥无几。

    反观南洋海军使用特种弹的效果就明显的多，已经陷入艰苦炮战的前面几艘大型风帆战舰上，甲板已是一片血色，死伤枕籍。

    而如今的战列舰对轰仅仅交错了三分之一，荷兰皇家海军远征舰队的伤亡已经达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这轮兑换，可以说亏到家了。

    可惜博格坎普-范-荷尔斯泰因中将发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压根无力挽回。

    受限于当今时代通讯联络手段的落后，位于战列线前端“贝林厄姆”号上，正处于舰炮对轰状态的旗舰，压根无法让水手通过旗语向后传达消息，改变战术。

    荷兰皇家海军舰队储备的特种弹很少，八成以上都是圆形铸铁炮弹，想要临时更换也来不及。

    搬到炮位上的都是这些圆型铸铁炮弹，只能有什么打什么。

    此刻知道中计的博格坎普-范-荷尔斯泰因中将双眼发红，就像被激怒的狮子一般大声命令道；“升起决战旗，我们要和这些卑鄙的东方人血战到底。”

    准备不足，那只有拿人头来凑。

    博格坎普-范-荷尔斯泰因中将准备硬扛过这一轮的风帆战列线对轰，下一轮反身再战的时候，对炮击战术再进行调整。

    想法是好的，可真的来得及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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