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悠然正要劝说。

陆靖却摆摆手，“元娘，你先听俺说，俺这一辈子就是个农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俺也知道那京城不是一般的人能去的了的。”

“爹，你们可以住在京郊，那里照样可以种地，还有这里的地我会安排一个可靠的管事，每年的盈利都会有人专门给您送来，还有您的药田生意能开到京城，这不更好吗？”

陆靖摇摇头，“这不一样的，元娘，俺在都靖能做的事，在京城就不一定能做，就在都靖，这城里和郊县做生意都是不一样的，京城那岂不是更复杂。

元娘，当年俺是在人丫子手里买的你，只花了五百钱，你身上包裹的棉布俺还留着呢，就是很普通的棉布，俺一直以为是哪家的人要不起女儿了，才把你送出去的。

现在你身份尊贵，怎么能有俺这样一个……养父。”

“不是的，您永远是我的爹。爹，我现在不可能违背端阳长公主，我必须要进京，可是都靖和汴梁隔着那么远……太远了呀。”悠然的声音都带着丝哭腔。

陆靖看着悠然的眼神沉浸着浓浓的悲伤，“元娘，俺都在这儿过了半辈子了，习惯了，再说俺在这儿能出什么事呢？”

悠然看着陆靖一直不松口，他就是觉得他身份低回会连累她。

悠然只能换了一个角度说：“爹，子龙哥现在在军营，等边境安稳了他肯定是要跟着顾将军进京的，到时候肯定是要领京职的，我要住在莫家，难不成您要子龙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汴梁，整个后院只有子悦姐一个女眷，还是您觉得娘能放的下心把子龙哥和子悦姐的婚事交给他们的亲生父亲，您要让娘忍受与子女分离之苦吗？”

陆靖这才抬头看了眼王氏，王氏的手还搭在陆靖身上，她对着陆靖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多不易言语的苦涩。

陆靖这才知道自己想的狭隘了。

悠然再接再厉道：“爹，难道你不想看着元娘成亲生子，享受天伦之乐吗？”

悠然本来从来没怎么想过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可是这里人的思想女孩子肯定是要嫁人的，就算是在前世，不嫁人的女人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悠然赌气般的不看黎炬，倔强的站在一旁说：“爹，你要是不跟我去京城，我就不嫁人了，到时候也不过端阳长公主会怎么对我，我都不嫁人了，直接到凌云观里到道姑去。”

陆靖听到悠然这话顿时从炕上跳了下来，“你敢给我气当道姑——”他一直有种隐隐的预感，觉得他的女儿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说说，但是悠然说这话，那决定是能做出来的，“你要是去当道姑，我就……就打断你的腿——”他说着就去找棍子。

悠然往后退了一步，“那你答应去京城了吗？”

陆靖无奈的叹了口气，“端阳长公主的命令你能违背，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

“你就忍心把我的一切交给别人，你知不知道高门大户腌臜之事有多少，外表光鲜亮丽内里不知道烂成了什么样子，你就不怕端阳长公主把我嫁给什么瘸子侯爷，傻子伯爵吗？”悠然声音里带着丝丝委屈，萦绕在陆靖的心上。

陆靖犹豫了一下，“怎么会？这端阳长公主千里迢迢的来找你……”

“找我？”悠然冷哼一声，“你知道京城莫家是个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端阳长公主现在处境吗？皇家最无情，为了权势什么不能拿去交换，你就狠心将悠然一个人撂在那冷冰冰的皇城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吗？”

陆靖看着屋里三个女子都偏着头不看他，他叹了口气，“再让俺好好想想。”

王氏看了悠然一眼，悠然立刻心领神会不再说话，而是跟着王氏去了灶上。

悠然娴熟的将菜放到水盆里清洗着，王氏在案板上切着葱。琼华姐被王氏支到街上买肉去了。

王氏剁菜的声音不如以前的利落了，显然也是藏着心事，“元娘，这京城是非多，你爹他那个直脾气在京里估计……会不习惯。”

悠然知道这是王氏委婉的劝说她，不要逼着陆靖去京城了。

悠然当然知道繁华的京城并不适合陆家，“娘，你嫁给了我爹，自然是要跟着他的，你放心的下子悦姐和子龙哥，我可以肯定的说子龙哥以后再不济也会是个四品武官，到时候这京里的女子可都想着要进刘家门，你放心不去看着？再说子悦姐可是要及笄说亲了，而且刘叔叔迟早是要续弦的，要是在子龙哥升职之后续弦，估计也是个闺秀。娘，你想必见过不少京里的闺秀吧。

除了您，还有整个陆家，我只要一回京估计就躺在风口浪尖了，到时候我人在京城，你们要是在这里出什么事，我都来不及得到消息。娘，京城岁危险，但那危险也是能预测的，但如果你们在都靖，我心里真的不踏实，当初你让子悦告诉我我的身世，不是也想让我回京吗？”

王氏停下了手里的刀，“俺只是心疼你爹，他肯定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可是，你姑一家走了，你爹再走，你太婆和太公还有你大伯，他们肯定也是要一块过去的。”

悠然将洗好的菜放到案板上说：“我知道，大伯虽然小心眼但是种地还是一把好手，他现在不就在药田里干的吗？太公和太婆虽然心偏了点但毕竟是长辈，到时在咱们家附近给他们盘一个更大更好的院子，再分给大伯一片地，保证他们不要亏，估计就没什么事了。而且咱们家亲戚呀就是窝里横，去京城之前吓吓他们，到了京城估计比谁都乖。”

王氏垂眼道：“好，俺会给他们安排个伙计。”

悠然点点头，她知道王氏手里有着莫家旧仆，这样看管着他们也好。

王氏看着悠然的侧颜，她面色冷静，眉眼间越来越有当年莫娇的风范，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家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悠然没有反应过来，惊愕的看着王氏。

“元娘，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家主，是我弄混了。”王氏的声音有些颤抖，竟然说出一口流利的京话，跟当时来的林嬷嬷一模一样。

悠然有些看不懂王氏的眼神，里面有敬重，有服从，有慌张，如同一个做错事的老奴，但又比那些嬷嬷多了丝风骨。

“娘，我一直都是元娘。”悠然抓住王氏的手腕说道。

王氏眼前升起了雾色，“元娘，我会照顾好陆家的。”

悠然笑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王氏也笑了。

陆家的饭桌上第一次这么安静，只有碗筷敲击的声音。

陆靖在那一天一句话都没有再跟悠然说。

悠然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很熟，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睡过这么熟的觉了，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琼华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房间的。

王氏还是看着实在是上了日头了，才把悠然叫起来。

悠然被王氏摇醒来的时候，她感觉浑身的细胞都酥了一般，舒服极了。

悠然看到坐在她头边，她转身一看，琼华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娘，姐呢？”

王氏说：“你姐早就走了，她回家看她爹去了。”

“这么晚了？”悠然不禁爆出方言，“俺爹呢？”他还没给她回话呢，不会就去地里了吧。

王氏从炕上下来，“你赶紧起来洗漱吧，你爹得到下晌才回来。”

悠然撇了下嘴，王氏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这才觉得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悠然把自己的头按在水盆里清醒了一下，前世好像有句话，父母永远赢不过子女，她知道她爹肯定会妥协的，可是她的心情还是很不好受，对自己在乎的人耍心思，逼迫他们走自己的路，其实有人并不知道她的决定是否是对的。

悠然跟王氏两人吃了晌食，两个人都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消食。

“娘，等爹回来了，我们去拜见一下长公主吧，我说好了今日带着你们去见她。”悠然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好不悠闲。

王氏听到这有些吃惊，“俺害怕你爹那里出现问题，他现在可能还没转过筋来。”

悠然说道：“就算是你们以养父母的身份也还是要去见端阳长公主一面的，总不能失了礼数，留下话柄。”

王氏这时想了起来，“门外的四个侍卫，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爹早起出去的时候差点没被吓着。”

悠然啊了一声，“我竟把他们给忘了，他们不会一天没吃饭吧。”

王氏摇了摇自己手上团扇，“俺早就给他们送去了，等你想起来人家就饿晕在咱门口了。”

悠然郝然，“家里太舒服了，就给忘记了。”她赶紧起身到了院门口，悠然一脸的倨傲，但眼神里却有一丝歉意，“昨日辛苦你们了，今天拿着这个去吃点好的吧。”悠然从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他们。

打头的侍卫叫卫忠，他低头伸手接过银子，“谢谢郡主。”

陆家并不大，站在门口的四个侍卫都听到悠然和王氏在里面说的话，但是对着这样的主子，他们也觉得很好了，要是旁的人，怎么还会赏银子，估计连句话都没有。

悠然关上门，转身朝着王氏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狡黠。

王氏看着悠然的眼神里有着欣慰，宠溺，但更多的是心疼，她这么的伪装真实的自己，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悠然不大在意的笑笑，“我们去给爹找几件衣服吧。”

王氏说：“昨晚就预备好了，就是去年给你爹打的新衣裳，今早俺还拿火斗熨了熨。”

悠然好像想起来了，“对，那件棉布衣服正好，干净利落，沉稳干练，俺爹是农民，穿的太华丽反而落得笑话。”

王氏笑了，“你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生闷气的。”

悠然撅噘嘴道：“我说的是事实嘛，适合总觉得才是最好的嘛。得先让俺爹养尊处优几年，才能穿出绸缎的味道嘛。”

“我知道，我也想象不出你爹穿华服的样子。”王氏还带着笑说。

悠然也忍不住笑了，“不要说了，再说俺爹肯定会生气的。”

王氏从摇椅上起来，“好了，我得去烧水了，回来让你爹洗洗身子，然后去见见端阳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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