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妖都。

　　城北区域某处建筑内。

　　动次动次打！

　　震耳欲聋的鼓点，随心乱打的灯光，还有那一排在台上整齐蹦跳的清凉美女，刺激着上百名在舞池卡座摇晃身体的男男女女。

　　身穿着燕尾服的男服务生，低头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笑着与同伴比了个‘走水’的手势，放下托盘去了角落的男厕。

　　厕所的地面还算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男服务生走去了靠内侧的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他快速扫视各处。

　　没人看向此处。

　　男服务生的指尖突然变长，一根锋锐的指甲轻轻碰撞着水龙头管道。

　　叮、叮。

　　敲击了七下，男服务生指甲恢复正常；

　　他关闭水龙头时，动作故意放轻，留下了一道不间断的水流。

　　随后，男服务生转身走去了门边的鼓风机，用身体挡住了大半个门户。

　　呜——

　　鼓风机发出了一阵阵‘咆哮’。

　　忽然，一缕冰蓝色的流光自水龙头中溢出。

　　两道浅浅的身影出现在洗手台旁，他们立刻矮身，身形化作透明，迅速钻入了最内侧的卫生间，反锁木门。

　　男服务生头也不回地甩了甩手，哼着动次打次的节奏，旁若无事地出了洗手间。

　　他的任务，已顺利完成。

　　至于来者是谁，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狭窄的卫生间内，周拯与冰柠面面相对。

　　周拯本以为，冰柠老师会不适应这种环境，此刻却见她神色从容，动作迅速地取出几件衣物，准备直接套在紧身法衣外。

　　“转过去，”冰柠传声提醒。

　　周拯立刻转身，抓出长袖和运动裤，最快速度变装。

　　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是时候，检验他们这段时间的培训成果了！

　　“老师，接下来听我指挥。”

　　“嗯。”

　　周拯侧耳倾听判断此处环境，确定是计划内的二号‘切入点’无误，又转身看向冰柠，抬手指了指头发。

　　正拿着一幅黑框眼镜打量的冰柠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粉色的高领毛衣将她上半身曲线描绘的无比动人，肌肤雪白天鹅颈，一双圆月难增减；

　　她套上了一件过膝百褶裙，将这法宝长裤裤腿撸了上去，露出了那双纤细无暇的小腿，下端是一双轻巧的鹿皮靴。

　　等冰柠戴上眼镜和口罩，将盘起的长发披散，出尘的气质被强行遮掩了大半。

　　周拯直接伸手，在冰柠脑袋上轻轻拨弄，让她长发看起来多了几分糟乱感。

　　啧，就是眼神不够迷离……

　　周拯也没敢多要求这些细节。

　　他在项链中取出护腕，又在护腕中摸出了一小瓶红酒，仰头喝了口，喷了些酒雾在冰柠的毛衣上。

　　冰柠有些嫌弃地抬手掩住口鼻，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是让两者气息交融的最简单法子。

　　做完这些，周拯收起储物法宝，对冰柠伸出右手。

　　冰柠主动向前挽住周拯胳膊。

　　那一瞬，周拯道心……确实有点软、呸，有点乱！

　　两人推开反锁的卫生间门，外面正方便的两個男人看了过来，吹了声口哨。

　　冰柠低头靠在周拯肩上，作出怯弱状。

　　周拯撇了撇嘴，反手搂住冰柠肩膀，迈开大爷步，淡定的离开了男厕，进入了前方舞池。

　　十多分钟后。

　　夜店后街的小巷，周拯与冰柠相拥而出，小声说笑着。

　　路过几只并排的带盖垃圾桶，周拯随手拿起了一只黑色塑料袋，动作很自然地打开袋子扫了眼，取出了两只小巧的钱包。

　　前方路口越发明亮。

　　路灯与车辆大灯照射出的光线，交织出了行人来去的街路夜景；

　　路边的一排快餐车围着许多食客，空气中飘着烤鱿鱼与炒饭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周拯瞄着街口、红绿灯、路灯上方的监控摄像头，低头问：“要吃点东西吗？”

　　“先回家吧，”冰柠有些‘娇弱’的应着，“我有些累了。”

　　周拯笑着应了声，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学着大灾变前西南部的口音，报出了地址。

　　出租车刚发动，周拯心有所感，看向了出租车的后视镜。

　　城市上空的阴云出现了几个橘红色光斑。

　　周拯看不到的阴云之上，三颗火球在朝着此地斜斜坠落。

　　这就是天基系统发起的攻势。

　　咔！

　　一声轻响，街路旁的路灯同时熄灭，这座城市除却最中心那林立的大厦，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

　　“沃日！”开车的司机骂了声，“啷个了嘛，停个龟儿子的电！”

　　“师傅慢点哈，”周拯笑着道了句。

　　“你放心，窝开车稳滴很，十年老司机。”

　　这司机师傅嘴角露出了邪魅狂狷的微笑，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对着挂挡头打了一套八卦拳，这台目测有十年以上车龄的出租车，立刻发出了呜呜的低吼声。

　　周拯：……

　　也对，青元妖都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比隆辰那边的出租车司机狂野一些，这不是很正常吗？

　　后视镜能见，有几道流光从地面升起，迎向了天空。

　　外围行动已经开始。

　　“别多看。”

　　冰柠传声提醒：“停止一切神魂与灵念波动，此刻开始你我就是普通凡人，进入静默潜伏期。”

　　周拯笑着点点头，手掌从冰柠手背挪开，打量着车窗外的街景。

　　这一刻，高空与远方传来的爆炸声，似乎与他没了任何关联。

　　……

　　最近这一个月，周拯一直在构想，潜入时会遇到那些危险，自己又该如何克服。

　　结果，妖魔对水路的防备十分松懈，竟然只布置了六重阵法！

　　多少有点瞧不起人了。

　　单单他们小队别墅的排污系统，智勇都上了十八重防护措施，包括且不限于马桶声纳系统！

　　当然，最难的不是潜入，而是如何在这座城市落稳脚跟，然后隐蔽地开展调查。

　　远方的爆炸声愈演愈烈。

　　出租车司机嘴里嘟囔着本地脏话，车载收音机播放着二十多年前的经典音乐。

　　‘秋刀鱼的刺猬，猫跟你都想了解。’

　　车窗外的街景让周拯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仿佛他不是抵达了身在妖魔阵营大后方的妖都，而是从隆辰出发，去了隔壁城市做一次短程旅行。

　　这里有四通八达的交通干线，成堆的高楼，繁华的商圈，拥挤的住宅区。

　　完全就是大灾变之前的都市模样。

　　周拯心底划过一串串信息。

　　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周前的那个下午，自己与冰柠老师刚到前线报道。

　　…

　　他们没有去前线兵营，在一处山崖边与寅虎神将顺利碰面，随后一起去了山崖下的小木屋。

　　这座隐蔽木屋完全崭新，里面布置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木橱衣柜，一张桌子外加三把木椅。

　　这就是周拯与冰柠的培训基地。

　　寅虎招呼他们入座，凭空拽出了两只文件夹，扔到了周拯与冰柠面前。

　　“你俩根本想不到这个妖都具体有多少人口。”

　　寅虎微微挑眉，示意周拯报个数。

　　周拯给了个保守的估计：“两百万？”

　　“四百六十万人！这旮旯窝了四百六十万人！比咱们这边的人口最多的大城，人口密度还高三四成！

　　“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啥玩意，弄这么大规模的城市干嘛！”

　　寅虎呲牙咧嘴骂着，两只脚丫子摞在书桌上。

　　冰柠轻轻皱眉，扫了眼寅虎神将那双散发着淡淡汗臭味的脚丫。

　　后者讪笑，再次坐直身体。

　　冰柠问：“如果是单独存在的都市，它的食物供给、能源供给怎么解决？他们不太可能有完整的蓝星工业体系。”

　　“我们开始也有这个疑问，所以对妖族大后方展开了第一次详细调查。”

　　寅虎神将解释道：

　　“首先，青元妖都的电网比较老旧，没有什么智能控制系统，因此也有很多漏洞，依靠的是外围一个核电站、两个水电站，都是大灾变前的遗产。

　　“除此之外，青元大王地盘的更后方，那些隐蔽的矿井、矿产都是启用的状态，给这座城市不断输血。

　　“在其他妖王的地界，我们还发现了几座妖兵把守的重工业工厂，跟这里也有关联。

　　“简单来说吧，青元大王用他自家地盘、还有临近几家妖王地盘上的大灾变前遗产，供养起了这座妖都。”

　　周拯满是疑惑：“妖魔费这么大力气，图什么？”

　　“这是你们要去调查的内容。”

　　寅虎神将面色渐渐凝重：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当年妖魔侵吞蓝星人类势力时，刻意留下了这座都市，把它保留至今，对里面的人类隐瞒了灾变的真相。

　　“现在，里面人类和妖灵的比例，大概是是在二百比一。”

　　冰柠突然道：“香火成神道？”

　　“很有可能啊，”寅虎道，“但还是之前那个理由——如果只是需要香火之力，那圈养大批人类就可以了，没必要维持这个现代化都市的运转，这解释不通。”

　　周拯问：“难不成，这里是给妖魔取乐的？”

　　“这个可能被排除了。”

　　寅虎神将摸了一根雪茄出来，指尖轻轻摩擦，雪茄冒出了浅浅的白烟。

　　“根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妖族中流传着一个传闻，说是青元大王能从末流妖王，二十多年的时间迅速崛起、突破金仙境，秘密就在这座妖都中。

　　“其他妖王想去这里，但青元大王一直不允。

　　“这由不得我们不重视啊。

　　“如果妖魔在蓝星掌握了一些，能快速提升境界，让天仙大妖进化为金仙老妖的手段，对于我们复天盟、对于整个三界，都是灭顶之灾。”

　　能让天仙大妖跃升为金仙老妖？

　　周拯与冰柠对视一眼。

　　他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此前一门心思想去这座妖都找机缘、寻道路、搞福利的周拯，也立刻调整心态，满脸严肃地打开了那个文件档。

　　这些是第一批潜入灵物发回的情报，事无巨细，俱列此间。

　　这座妖都各方面水平，相当于蓝星二十一世纪初的城市水准。

　　但有一点，这里只有电视和收音机，没有网络、没有手机。——应该是方便妖魔进行信息管控。

　　这份文件，周拯越往后看，整个人就……越发凌乱。

　　谁能想到；

　　青元大王为了稳固民心，竟然搞出了一个末世谎言！

　　文件里夹了一张宣传单，上面是这么写的：

　　【二十多年前，一场灾难席卷全球，一艘流浪到太阳系的外星资源探测飞船抵达蓝星，释放出了大量的毒雾，要清理掉蓝星表面的文明，占据这里的资源。

　　毒雾所过之处，生物发生了剧变，人类身体产生变异，遭到了外星资源飞船主脑的控制。

　　大战爆发，人类奋起反抗，但因为科技相差了太多世代，人类联军一败涂地。

　　我们的这座城市，成了灾难中的幸存者，周围弥漫着的毒雾因为未知的原因并未侵蚀你我。

　　人类文明之火，在大地的西南角孤独燃烧。

　　我们不知道前路是否有伙伴，也不知道现如今的蓝星怎么样了，外星文明封锁了我们的科技。

　　但我们并没有放弃。

　　我们相信，我们之中的勇士能突破阴霾，将这里的火焰散播出去，也相信，肯定还有其他人类幸存，在等待灾难后的重建。

　　光明必将再次闪耀！

　　加入我们，青影教团致力于探索毒雾外的世界，与我们并肩前行，传递希望的火种！

　　——青影教团·宣。】

　　青影教团这名字还能更直接一点吗？

　　不就是青元大王的影子吗？

　　不过，由此可见，青元大王对这座城市的掌控，不只是存在于表面，已经延伸到了思想和认知。

　　说不定，等复天盟收复妖都，这里的人类还会当成是外星人打过来了。

　　一个妖王在蓝星编起了科幻故事。

　　也真没谁了。

　　…

　　“怎么还在发愣？”

　　冰柠的嗓音传来，在餐桌旁入座的周拯立刻回转精神，扭头看向在卧室走出的冰柠。

　　他们几分钟前下了出租车，抵达了这处两室一厅的公寓。

　　此刻的冰柠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裙，脸上抹了一层脂粉，脸颊用化妆笔点了几颗雀斑，高挺的鼻梁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

　　虽然脸蛋有了许多变化，但身材还是那般迷人。

　　她扮演的是一个二十一岁、名叫周芳的女青年，连续三年参加‘武装学院’的招生考试却三次失利，闷在家里自己复习。

　　“在想事。”

　　周拯笑着应了句，将手中的照片和几张打印纸用打火机点着，在面前火盆中燃烧干净。

　　他现在的名字叫周霖，今年十八岁，刚从高级中学毕业，是周芳的亲弟弟。

　　两人靠着父母留下的遗产相依为命。

　　为了方便周霖参加‘武装学院’的招生考试，他们姐弟俩刚从西城搬到了东城，今天是是搬入公寓的第二天。

　　这座城市此前确实存在周芳周霖这对姐弟。

　　但在两天前，他们就已经被敲晕、运走，给周拯和冰柠腾出了位置。

　　在周拯和冰柠动身前，寅虎神将已经在这对姐弟口中，问出了他们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包括各自的人际关系、处事习惯，等等。

　　周拯在自己脸颊摸索了几下，按寅虎神将传授的技巧，调整骨骼和肌肉，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幅面孔，与真正的周霖有六七分相似。

　　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等一段时间，去参加这个‘武装学院’的招生考试，闯一闯龙潭、逛一逛虎穴。

　　这所学院被复天盟列为了重点探查目标，灵物无法接近，只能让周拯去探查。

　　——这也是寅虎神将费了这么大功夫，给周拯和冰柠安排这两个身份的主要原因。

　　冰柠目中带着几分忧虑，对周拯眨了眨眼。

　　周拯走向前，小声嘀咕：“怎么了姐？”

　　“有些过于顺利，”冰柠道，“虽然我们准备很充足，但还是觉得……”

　　“嘘！”

　　门外走廊有脚步声。

　　“姐，”周拯喊了声，“今晚吃什么？”

　　“饿着，”冰柠道，“停电了不想动，冰箱里不是还有面包吗？”

　　“那行吧，我看看还有没有饮料。”

　　周拯抹黑走向冰箱。

　　正此时。

　　蓬、蓬蓬！

　　防盗门被用力敲了几下，周拯应了声：“谁啊？”

　　外面传来了成熟男声：“社区送温暖，你们是最近刚搬过来的吧？”

　　周拯与冰柠对视一眼，冰柠道：“我去开门吧。”

　　周拯却道：“姐我去吧，这黑灯瞎火的，你近视眼还是小心点。”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门后，凑到猫眼后向外巴望。

　　两男一女，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青影’袖章……青影？青影教团？

　　周拯道心蓦地一紧，却不敢多犹豫，握着把手摁开了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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