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笑里藏刀
天亮起来时,何从景派来的车队便来到慕渔馆。来人说何从景今日在军中视察军务,最后一轮谈判也改在军营举行。丁西铭没有怀疑,我却在想着昨天郑昭说的话。
郑昭说得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只是让我小心。五羊城现在军中的实力派有七天将之称,这七天将中四个是原来的共和军残部,真正属于何从景手下的只是丁亨利、方若水和另一个叫何步天的年轻将领。何步天是何从景的另一个远房侄子,也是七天将中最受何从景信任的两个将领之一。七天将中有四个人坚决反对联手,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帝国军没有战斗力,根本不是蛇人的对手,和帝国军联手,有百弊而无一利。郑昭说的最后一个难关,大概就是指军中的反对意见。只是与文官不同,军中的将领不是单凭口舌可以折服的,他们很可能要向我挑战。以前的口舌之战我出不上力,但今天就不仅是凭口舌可以胜过对方。今天这场谈判,说不定我的作用还会比丁西铭会更大一些。
一进军营,只见那演兵场前搭起了一个大台子,撑着一把很大的遮阳伞,何从景正和几个人坐在那儿。丁西铭看了看四周,小声对我道:“楚将军,何城主怎么要到这儿来谈判?”
这儿是露天的,演兵场上又光秃秃的,树都没几株,自然不舒服。我小声道:“丁大人,他是想看看我们的实力了。”
丁西铭一怔,道:“要是比试的话,他们这么多人,你们行吗?”
我暗自失笑。现在何从景已经有心完成谈判,又不是要凭借重兵将我们拿下。我道:“不会有事的,丁大人请放心。”
五羊城的七天将的确名不虚传,但第一位的丁亨利也不见得能胜过我,他们的兵再精,也不会有前锋营精锐,何况前锋营还有八阵图。这时丁亨利和两个人拍马过来,隔得老远,丁亨利笑道:“丁大人,楚将军,你们来了,请上座。”
丁亨利今天披着轻甲,一双碧蓝的眼珠映着旭日,光芒四射,更显得英俊不凡。我在马上行了一礼,道:“丁将军好。”丁西铭却没有答礼,只是道:“丁将军,请带路。”大概他觉得自己年纪官职都非丁亨利可比,不必多礼了。丁亨利也不以为忤,微笑道:“请跟我来,城主正在等候两位。”
他说的“两位”,并不是客套吧。丁西铭的舌辩他们都见过了,但我的刀枪他们见过的还不多,何从景一定也想知道帝国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我没再说什么,跟着丁亨利向前走去。钱文义和唐开两人紧随我左右,他们作为我的副将,虽不能列席,却也要跟随左右的。我们上了座,丁亨利却退了下去,只见何从景已端坐在座位上,见我们过来,他站起来道:“丁大人、楚将军,两位请坐。草草不恭,实是不成敬意。”
他说是“不恭”,其实座上杯盘罗列,极是丰盛。五羊城极重口腹之欲,烹饪甲于天下,吃的东西也极其精致,桌上放着一些干鲜果品和精致点心,百味杂陈,每份数量虽不多,但色、香、味俱佳,层出不穷,每张座前还放着一把玉壶。这壶是半透明的,里面盛了一壶碧绿的酒,颜色隔着壶壁隐隐透出来,如盛着一块碧玉,极是美观。
等我们坐下了,何从景倒了杯酒,笑道:“列位请用。粗茶淡饭,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他笑了笑,先举起杯来。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却觉这酒与以前大不相同,冷得冰牙,喝下去胸腹间一股凉爽之气。丁西铭喝了一口,叹道:“真是好酒。何城主,这是什么酒?”
何从景道:“丁大人久在帝都,大概没见过这种酒。这种酒叫沁碧兰浆,不是一般酿制成的。这儿海上的孤岛之中,有一种产量极少的花便叫沁碧兰。”
丁西铭道:“原来是用花蜜制的吧?”
何从景笑道:“非也。沁碧兰生在悬崖峭壁之上,很难找到,这种花长得虽然极美,花蜜却是有剧毒的。不过海上有一种寒冰蜂,却把卵产在沁碧兰中,自幼吸食沁碧兰的花蜜长大,直至羽化为成虫。寒冰蜂的幼虫被称为碧兰蛆,虽然吸食毒蜜,却是没毒的,而且有个特性,遇盐即化。海客将碧兰蛆取来放在瓷瓶中,趁鲜活时撒上一小撮盐,过得半日,碧兰蛆便化成这种碧色美酒。”
这竟是那种蛆化成的吗?虽然听起来有点恶心,但看着这酒却清洁异常,怎么也不觉得难受。丁西铭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若不是亲到五羊城来,这样的美酒只怕闻所未闻。”
丁西铭道:“沁碧兰浆因为寒气过甚,只宜夏日饮用。丁大人,楚将军,喝这沁碧兰浆,配上这种海蛸脍方是至上美味。海蛸乃是贝类,长达三尺,粗可两寸,便如一根圆棍,原本就是极上等的海味,只是腥味太重,吃不惯海味的人会觉得难受。但与沁碧兰浆相配,腥气却能转化成奇香,两位大人不妨一试。””
他指了指边上一盘雪白的银丝。这银丝也不知是什么鱼的肉,缕切得极细,只是平时鱼脍都要加上姜醋酱汁调味,这鱼脍却什么都没加,方才我便闻到一股让人难受的腥味,心想五羊城的人大概吃惯了,我却实在吃不惯这些。听何从景这般说,我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点放进嘴里。一入口,便觉鱼脍如同冰制的一般,入口即化,只是腥味难忍。正觉难受,却觉得舌尖突然有一丝异香袅袅而起,眨眼间不觉得有什么腥味了,竟是满口留芳。
丁西铭也吃了一口,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大概他也发现这两种东西配在一起,竟是美味得超乎想象。
今天何从景让我们来军中,自然不是为了让我们吃喝的。我啜饮着沁碧兰浆,眼角已暗中打量着四周。此时天已大亮,演兵场中打扫得极是干净,地面大概也刚碾过一遍。丁西铭这时还在与何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时,忽然有七匹马从一头过来,当先的正是丁亨利。
他们要做什么?我一阵诧异,却见丁亨利越众而出,到了我们跟前,在马上行了一礼,大声道:“城主,我军已做好准备,请城主检阅。”
何从景站了起来。我和丁西铭也跟着众人都从座上站起来,看着那支军马。五羊城的军队以水军为主,但这儿的不过千余人,却都是骑兵,军容极是整齐。
他们是要来挑战了吧?我不由按了按腰带。郑昭虽然没有说清楚,却多半是在提醒我。不过,在何从景面前,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我无礼,何况何从景已经打定主意要与帝国联手,就算我比试输给他们,也不会改变何从景的主意了。
阅兵自然不是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出来,只是几个军团中选出一些而已,并不能完全代表五羊城的战力。白薇和我说过,五羊城如今的军力已经超过了六万,这里不过千余人而已。我默默地想着,忽然丁西铭叫道:“何大人,贵城有女兵吗?”
果然,走过来的是一队女兵。女子当兵,在帝国是不可想象的,自然丁西铭会吃惊。何从景微笑道:“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男女一例。保家卫国,女子与男子一般有责,自然有女兵了。”
这队女兵大多身材矮小,虽然一个个身手都很矫健,毕竟是些女兵。丁西铭叹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我正看着,身后一个士兵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楚将军,是鬼头曾!”
我也已经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竟然是那率领李湍残军,聚于鬼啸林的曾望谷!她的样子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这两年里眉宇间多了风尘之色,但秀美的面容中仍有着一股英锐之气。她的右手当初就已经自己切断了,现在装上的是个铁钩,倒是比别的女兵更显得威武。
曾望谷向我保证过,她不再留在鬼啸林,原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心中多少也有点欣慰,当初我要放了她,曹闻道很是不满,便是前锋营的将士也大多觉得我在做滥好人。可是曾望谷并没有食言,那么我做得就没有错。
看到曾望谷,我便又想起了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来了。紫蓼说他们也在城中,整天待在一个工房里,外面的人不能去找他们,大概也是军中的事吧,不知会不会出现在这些接受检阅的士兵中。
想到这儿,我心中暗自一惊。真清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何从景会不会是想让他们训练出一支会读心术的人马,用来刺探和暗杀?刚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了。读心术可不是想学就学得会的,我有心要学,也学了那么多时间,仍然一点门都摸不着。虚心子是真清子的徒弟,好像也不会读心术。单以读心术而论,郑昭的功底比真清子要更高一筹,要训练,也是郑昭训练才对。那么,他们想做什么?
火药?
我心头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可能猜到正轨上来了。真清子与张龙友一般,都属上清丹鼎派的人物,张龙友能发明火药,以真清子的学识,很可能也会。那次我去要硫黄,便是真清子给我的。也许他在五羊城就是张龙友在帝都的地位,也在研究新型武器。
何从景这人当真了不起。我偷偷看了一眼一边的何从景,他也没注意到我,正在和丁西铭谈笑风生。不管怎么说,何从景作为五羊城的城主,比太子可要能干、厉害多了。那个老人作为何从景的智囊,不知与文侯相比如何?
虽然我觉得那老人应该比文侯更强,但隐隐觉得,那个老人似乎对文侯也很忌惮。那老人行踪不定,去过东平城和符敦城,肯定对文侯颇为了解。正因为知道文侯的手段,他才会竭力主张与帝国联手吧。
蛇人的战斗力虽强,策略上却乏善可陈,因此我们还能够支撑。可是蛇人却在不断地进步,如果我们不团结,最终一定会败在蛇人的攻势下。这等形势,有点见识的都能想到,文侯和何从景也不可能想不到。
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五羊城的军容甚是整齐,看来不论水陆两方面,战斗力都是不差的。可是检阅完毕,众将上前请安,何从景赐座,似乎根本没机会让他们上来挑战。直到何从景命掌印官过来,将一封写好的帛书交给丁西铭,仍然没有人要向我挑战的意思。
难道郑昭在骗我?郑昭语焉不详,也许,他说的危机并不是这个?我疑虑重重。今天郑昭仍然没有出现,如果他在面前,说不定我会大失体统地揪住他问个究竟的。
这时丁西铭已经看完了何从景递过来的帛书,在上面按上手印,盖了章,还给了何从景。帛书一式两份,他们互相交换后,丁西铭长嘘了一口气。越过风涛,在海上奔波了那么多日子,直到今天才算大功告成。他站起来,向何从景深施一礼,道:“何城主深明大义,实是国之栋梁,下官佩服不已。”
何从景也站了起来,微笑道:“丁大人言重了。从景虽然身在南疆,但国难当头,自应尽释前嫌。丁大人请放心,我两军联合,妖兽定不足道矣。”
他笑得极是谦和大度,丁西铭亦笑道:“何城主真当世雄杰,有何城主鼎力相助,妖兽诚无足多虑。”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的笑意,我心底却一阵阵发寒。丁西铭虽然不知道何从景打过与倭人联手的主意,但也一定不会相信何从景真的能毫无保留地协助帝国,而何从景对帝国的戒心也毫不掩饰。只是这时候两人谈笑风生,似乎肝胆相照地说着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也许,政客都是不足信的吧?
同样,文侯也不能太信任他的。我不禁又想起了陆经渔的话。
换过文书后,竟然什么事都没有,远人司的林一木送我们回慕渔馆准备回程。何从景面子上做得十足,自丁西铭以下,我们每人都有一份程仪,丁西铭的最大,我的比丁西铭的少一点,但也算得上不薄了,别的士兵按官职大小,都有一份礼物,一个个都笑逐颜开,觉得此行不枉。看着他们的笑容,我暗自苦笑。他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如果那海老建议何从景与倭人联手的话,我们只怕都得死在睡梦中了。
谈判如此顺利,我们也都归心似箭,只想早点启程回去,一回到慕渔馆便打包准备登船了。今天出乎意料地顺利让每个人都兴奋莫名,丁西铭更是得意扬扬,指挥着马天武干这干那。我没有什么东西,最宝贵的大概倒是朴士免给我的那件海犀甲。海犀甲贴身穿着,别的东西也就是一个包裹便可以提走了。我上楼整理着一些旧衣服时,忽然想起春燕和我在一间屋子里过了两天。虽然知道她一定是何从景的耳目,但对她却没有什么恼怒的,只是感到有些茫然。就此一别,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正想着,楼下有人道:“我们统制在楼上整理东西。有什么事吗?”正是钱文义的声音。我心头一动,想着:“难道是春燕?”可马上便又哑然失笑。春燕可不是随便能出来的,更可能的是白薇。昨夜我没有按原计划行事,大概她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下了楼,道:“钱兄,是哪位找我?”
一看到来人,我不由一怔。这人金发碧眼,竟是丁亨利。他穿着一件便装,更见潇洒,见我下来,双足一并,啪地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就此一别,不知重逢何日,我为将军设了个小宴饯行,不知是否赏光?”
我道:“丁将军好意,小将不敢推辞。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丁将军了。”
丁亨利笑了笑,道:“便在醉月楼中,楚将军请随我来。”
那醉月楼是在慕渔馆附近的一个小酒楼,他并没有叫别人,大概丁亨利虽受何从景信任,薪水却也不是太高,不能大摆宴席,为我饯行也只能在醉月楼这等小酒楼中。我也笑了笑,正要说话,一边忽然有人道:“丁将军,小人也要叨扰,不知可否?”
那是唐开。唐开跟随我来,一直对我恭恭敬敬,不知为什么现在他会来插嘴。丁亨利道:“唐将军,真对不住,那只是个私宴,只怕坐不下。何况……”
丁亨利这般一推辞,我心头忽地一动。唐开是受萧如玉嘱咐,让他保护我的,这一路上他也尽心尽力,在与海贼一战时,他杀敌甚众,极是出力。此时他说话多少有点不自然,难道他觉得丁亨利要对我不利吗?丁亨利这人气度不凡,不像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现在实在不想轻易相信什么人。连白薇也会骗我,丁亨利与我毕竟只是初识。我心中有了个主意,便道:“丁将军,唐将军是我连襟,不是外人。”
丁亨利皱皱眉,道:“楚将军,实在抱歉,醉月楼那地方你也想必有所耳闻,包厢小得很,已经有几个朋友也在了,再挤人的话,只怕便嫌太窄。”
我虽然没进醉月楼里面去过,但看外面也知道那地方不大,原也是平常两三好友一块儿对酌的地方。我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我们快走了,不能待得太久。”
丁亨利道:“多谢楚将军赏光。”他向唐开躬身行了个礼道:“唐将军,非是亨利小气,还望唐将军见谅。”
唐开还待说什么,我道:“唐开,你陪我一块儿过去吧,在楼下等等我,我与丁将军辞谢后便马上回来的。丁将军,也请你原谅,实是要回去了,忙得很。”
丁亨利却是一怔。我心中暗笑,他不让唐开入席,我答应了,但让唐开在楼下等候他总没法拒绝。虽然我也不认为丁亨利有要我性命的理由,但至少总要防着一手。
丁亨利道:“只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对唐将军太失礼了?”
我道:“唐将军与我是至亲,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丁将军,走吧。”
现在成了我催他,丁亨利也不好再说什么,道:“好吧,楚将军,我的车在外面。”
我道:“过了街便到,走着去吧。唐开,我们走。”
何从景那车厢下面可以藏人的马车让我心有余悸,虽然谈判已经顺利结束,可是我实在仍然有点害怕这会不会仍是个圈套,马车之类还是不要坐的好。
想到马车,忽然又想起了明士贞。昨天幸亏碰到了明士贞,可是,明士贞真的如他如所说,是文侯的内应?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何从景身边有郑昭,明士贞作为暗桩,一定瞒不过郑昭的。这一点昨天我就想到了,只是昨天我在怀疑明士贞骗我,现在想想,他让我去听何从景和海老的秘谈,实在没半点好处,开始时他不知道我的底细,直到见到了我的百辟刀才知道我的来历。可是,如果他真的是文侯派来的内应的话,郑昭不可能不会发现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头乱成一锅粥。细细想一想,一共也只有两种可能,是,或不是。如果明士贞是内应,郑昭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可能是发现了又故意留着他,使的反间计了。可是何从景会如此胆大,只带明士贞一个人去海老处吗?
想到这儿,我不觉浑身一凛。不对!何从景不可能如此不小心。他只带明士贞一个人去海老处,只能证明一点,他是绝对相信明士贞的,那么明士贞就是在骗我,他并不是文侯的内应!
可一想到这儿,仍然有些地方说不通。还是那句话,明士贞为什么要放我去偷听何从景与海老的秘谈?海老结果建议与帝国联手,今天波澜不惊,什么都没发生。可如果海老建议的是与倭人联手,这消息却被我听到,岂不是要出娄子?这样一想,明士贞的身份又模糊起来。他哪底是哪一方面的人,想干什么?
“楚将军,到了。”丁亨利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此时已到了醉月楼前,丁亨利站在门口,向我一让,道:“楚将军,实在抱歉,寒酸得很,在这儿为你饯行,包厢在楼上呢。”
我不再去想明士贞了,笑了笑道:“挺好的。”我扭头对唐开道:“唐兄,你在楼上等等我吧,叫几个菜,你在下面吃着,等一会儿我来付账。”
丁亨利笑道:“楚将军这话见外了。让唐将军在下面等着,已是很不好意思了,岂能再叫你会钞。”他对那跑堂的道:“店家,这位客官用了什么,等一会儿都记在我账上。”说完,对我道:“楚将军,来,我们上楼吧。”
我嘘了口气。丁亨利和蔼可亲,但安知他会不会笑里藏刀,郑昭说的还有一个危机,会不会指这个?现在已经到了这儿了,自然没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我必须事事小心,不能出错。
醉月楼虽小,生意倒是不错,楼上楼下都是人。丁亨利领着我向前走去,到了一间包厢前,推开门道:“诸兄,我把楚将军请来了。”
里面已经有六七个人了,我一进门,他们都站了起来。我一眼便看见了方若水,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方若水眼中的敌意仍然不去。丁亨利引我上座,道:“楚将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朋友吧。你边上这位是何步天何兄,坐他身边的是莫登符莫兄,再边上是魏仁图魏兄,坐你对面的是于谨于兄,他边上是巴文彦巴兄,还有我边上这位是方若水方兄。”
另外几个我还没多大印象,一听到“何步天”三字,我心中隐隐吃惊。郑昭说起过,何步天和何中一样,都是何从景的子侄辈,也是当今五羊城后起七天将中名列丁亨利之下的第二位。我向他们团团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各位兄台大概都是军人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承蒙前辈厚爱,我们七人继承了当初苍月公麾下七将的名号,也被称为七天将。”
果然来了。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过,在酒席上他们总不会动粗,这地方这么小,我们八个人一坐,几乎把一间小包厢都塞满了。我道:“原来诸位都是五羊城的栋梁,日后我们两军合作,还望诸位多多关照提携才是。”
何步天道:“楚兄客气了。楚兄本领非凡,丁大哥对楚兄赞不绝口,说你日后定是世上有数的名将,还望楚兄日后关照提携我们才是。”
他说得倒是很委婉,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丁将军谬赞,在下不过无名下将,实不足当得此话。”
何步天道:“我虽不曾见过楚兄枪法,但丁大哥说,以他枪法亦不是楚兄对手,那楚兄定是难得的勇将了,哈哈。”
说到这儿,我也听得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看来丁亨利这酒也不是好喝的。我已打定主意,反正马上要走了,随他们说什么,我有一定之规,只不生气便是。我端起杯子来,道:“何将军此言,实令在下汗颜,丁将军枪术通神,那天与丁将军比试,在下根本不是对手,何将军可不要听信了丁将军过谦之辞。”
丁亨利这时也站了起来,道:“来、来,闲话慢慢聊吧,楚将军马上就要踏上回程,我们敬他一杯,愿他一路顺风。”
他这般一说,何步天也不再冷嘲热讽,各人端起杯子来敬了我一杯,我团团行了一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多谢诸位美意,在下感激莫名,无以为表,先干为敬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美意,现在实在说不上来,也不必管他们了。
喝完这一杯酒,丁亨利皱了皱眉,道:“菜怎么还不上来?”他向我道:“楚将军且稍坐,我去催催他们。”说罢,便走了出去。
丁亨利一出去,何步天忽道:“楚兄,有件事何某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不知能不能说。”
大概他又想冷嘲热讽几句,我道:“何将军请讲。”这何步天也是何从景的从侄,与何中自然是兄弟辈了,只是他的性情与何中大不相同。何中是五羊城三士中的“隐士”,当初在陆经渔麾下隐忍多年,谁也看不出他的底细,可是何步天却是喜怒形于色,一下子便能看出他要说什么来了。
何步天道:“我旧时听老人说过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不知楚将军听过没有?”
我心头一动,道:“自然,这话我也听说过。”
何步天道:“楚兄文武全才,在下佩服得紧。这话便是说,良禽当有择乔木而栖之明,而非木有择禽之理。楚兄今之良将,为何反不如良禽?”
我心头翻了个个儿,微笑道:“何将军此言差矣,在下也听古人说过一句话,乃是‘君子不弃父母之邦’。楚休红虽然算不得君子,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还是要学学的。”
何步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边的方若水忽然喝道:“楚休红,你们帝国的帝君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你难道仍然执迷不悟吗?”
我心中也有了怒意,道:“方兄所言,似乎要逼我留在五羊城了?”
方若水道:“逼字谈不上,楚将军,只是我看不惯不识时务之人。”
我冷笑了一声,道:“方兄也言重了。楚某岂但不识时务,还又臭又硬。纵然五羊城有千般之好,但帝国为我父母之邦,帝国子民是我父老乡亲,楚某不才,却也不愿背弃。”
虽然这样说着,只是心头也有点疼痛。方若水所言并不是虚言,帝君确是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之人,只是,我欠了郡主太多,还有她,她也在帝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在五羊城的。到了此时,我才知道郑昭所说的最后一个难关是什么了,原来并不是谈判之事,而是我个人难关。
究竟是谁让他们来的?以这七天将本身,肯定没那么大胆,敢自作主张要留下我来,那么是何从景看上我了?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想拉拢我,没想到居然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偏生我又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好在马上就要上船回去了,除非何从景不想履行刚签好的谈判,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真个如何。
我这般一说,何步天嘿嘿一笑,道:“楚将军,我共和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顺天应命,受万众拥护,而帝国则一家天下,独断专横。为天下苍生计,楚将军亦不愿回心转意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帝国确有独断专横之弊,但帝国的有识之士已看到此病,也在不断改进。正如父母深罹沉疴,儿孙岂有弃父母而投他人之理?正为天下苍生计,我亦愿留在帝国,尽自己一份心力。”
何步天摇了摇头,道:“迂腐。只是,楚将军,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实令我等痛心。”
我站了起来,道:“何将军,你是何城主至亲,在下不敢失礼。但既然一言不合,实不必再多说了,在下告辞。”
我转身要出去,一左一右两个忽然站起来,极快地堵在了我身后,正是方若水与巴文彦两人。方若水冷笑道:“楚将军,你这般逃席而去,不免太过失礼了。”
我道:“方将军,难道你非要与我动手吗?”
方若水嘿嘿地笑了笑,道:“实话告诉我,我等奉命,非要留住楚将军不可。”
我怒道:“岂有此理!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你们如此做法,不怕坏了何城主大事吗?”
何步天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将军,你要怪只怪你本事太好,有人怕你成为后患而已。”
是何从景?虽然他这话中已露出恶意,但我仍然有点得意。没想到何从景对我评价如此之高。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在下只是无能之辈,只怕难当如此错爱,但也不是会屈膝之人。”
何步天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杀气,站了起来。七天将中我只和丁亨利动过手,以枪法而论,我也胜不了丁亨利多少,这六人纵不及丁亨利,加起来却一定比我厉害多了。我本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对我动手,但一看到何步天这样子,心中一寒,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死了。
何步天正待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人的惨叫,又听得唐开喝道:“楚将军,你有事吗?”
我们在房中呼喝了几句,唐开在楼下想必也听得不对了。他这人也有点太冲动,我刚想说我没事,门上砰的一声,竟然破了一个洞,一只手探进来,一把将门拉开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唐开。他一手按在刀上,左手拇指扣在掌心,正是斩铁拳的架势。一开门,见我好端端地站着,他倒是一愕,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道:“没事。唐开,我们走吧。”说着,向他们拱了拱手,道:“诸位,道不同,不相与谋,在下告辞。”话虽然说出口,心中却不觉忐忑,实在不敢确定他们到底敢不敢动手。
这时,忽然从外面楼道里传来了丁亨利的声音:“楚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全是错愕,想必也没料到这么快我就和何步天闹了个不欢而散。我道:“丁兄,在下要告辞了,好意心领。”
丁亨利一把挽起我的手,道:“不急吧,来,来,陪我说两句。”
他拉起我的手时,前心空门大开,如果真要动手,我拔刀便可杀了他,他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的。只是见他如此坦然,我又有些踌躇,这时丁亨利朝何步天道:“何兄,麻烦你们先到楼下等等吧,只怕楚兄与我们有了误会了。”
我只道何步天总会反驳,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对旁人道:“我们出去。”说罢,昂然走了出去。一眨眼,本来挤得满满的房中已空空荡荡。唐开仍然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却也不出去,右手依旧按在了刀柄之上。
丁亨利坐了下来,道:“楚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得很和缓,我也不好对他发脾气,道:“丁兄,方才何兄要我留在五羊城,不然就要动手了。这是五羊城的待客之道吗?倒也新鲜。”
丁亨利似乎没理会我话中的讥刺之意,沉吟一下,道:“楚兄,我们虽是新交,但一见如故,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也请楚兄坦然相告,可好?”
我道:“请说。”
“楚兄,你以为,共和之制与帝制,哪个对百姓有利些?”
我没想到他会问如此大的问题,怔了怔,叹道:“若我非要说帝国的老百姓更快活些,那也是假话。五羊城我虽然走得不多,但眼中所见,万民安居乐业,倒也比帝都更祥和一些。”
丁亨利也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楚将军果然心胸博大,眼光高远。那么何城主与帝君相较,哪个更受子民爱戴?”
这话有点不好回答了。我想了想,道:“帝君受万民景仰,为天下之主,何城主也虚怀若谷,甚受城民爱戴。不过,对于我来说,帝君是我主上,何城主只是友军之主。”
丁亨利道:“自然,这话楚兄不好回答。只不过,平心而论,若你能选择的话,你愿生活在帝都,还是生活在五羊城?”
我道:“丁兄开诚布公,我也不瞒你。如果能够选择,那我说不定会愿意留在五羊城的。”我见丁亨利又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继续道,“只是,丁兄,有些事不足向外人道也,我是没得选择的,已然生在了帝国。”
丁亨利道:“为何没得选择?路是靠人走的,要走哪条路,全在你的一念。楚兄,以你的才干,留在五羊城,更能为天下苍生出力。”
我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只是走在这一条路上,不仅是我一个人而已,我也只有与他们一同走下去了。”
丁亨利道:“若你走的这条路只是一条不归之路,有朝一日会碰壁呢?”
这话我已经答不上来了。丁亨利所说我自然也明白,在我心底,我也一样觉得帝制实在应该大大变样,便如当初郡主与我所说的,共和纵然是医治帝国的一剂方药,也不是唯一的药。我道:“若要碰壁,那我就要破壁而行,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便走上康庄大道?”
我道:“丁将军,你觉得共和是一条康庄大道吗?”
丁亨利道:“所谓共和,便是天下人共同治理天下,首领一职,有德居之,无德则退,万事以民为本,如此怎不可称康庄大道?”
我叹了口气,道:“万事说来皆是有理,但做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丁将军,共和军说的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当初在高鹫城中受围,为解绝粮之苦,还不是杀人为食?苍月公在势大之时,破石虎城,也曾活埋了两万帝国守军。丁将军,日月无私,普照万方,而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非我之人便不为尚,非我之民便不为本了,说到底,其实这也是一句空话,只不过是为实现野心而拉拢民意而已。”
说到最后,我已经有点动气了。虽然心底也觉得共和军挂在嘴边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两句话并没有错,但共和军做得如何却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来,帝国也罢,共和军也罢,其实也只是一样,不过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同而已。
说出这话,我也觉得有些重了,不禁又有点后悔。丁亨利至少还没有和我撕破脸,要是这些话惹恼了他,我也没有好果子可吃。可话说也说了,又有什么办法?但看看丁亨利的样子,眼中却多了几分迷惘,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我正等着他反驳我,哪知他想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得也对吧。”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时门外有个人叫道:“哎呀,出什么事了?门都破了!”却是那小二端着菜上来,想必见门被唐开拉破,而唐开直直站在门口,大惑不解。
等他放下菜重新出去,丁亨利道:“楚兄,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留在五羊城吗?”
我道:“不愿。”
说出这话,我已经把心提在半空中了,准备着最坏的打算。不过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思着,忽然像打定了主意,又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我道:“楚兄,干了这一杯。”
我拿起杯子来,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一饮而尽。丁亨利向我照了照杯,微笑道:“楚兄,你我一见如故,也是有缘。如今是友军,自应肝胆相照,但日后若成敌国,还望楚兄不要怪我。”
谈判书刚刚签下,虽然我也知道五羊城必定会有与帝国反目的一天,却也没料到丁亨利会说得这么直接。我点了点头,道:“作为军人,这也是本分。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我何尝没有这等想法,只是有时也身不由己。”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冷峻。我强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总是朋友,还是请那几位朋友一块儿进来,再喝一杯吧。”
丁亨利微笑道:“不必了,还是我们喝吧。”他说着,又倒了一杯。
一听他这话,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丁亨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打定了主意吗?只是他的脸上虽然有些阴晴不定,但目光深邃,实在看不透他想些什么。我又喝了一杯,只觉酒味火辣而苦涩。
丁亨利指着菜道:“来吧,楚将军,就此一别,也不知相见何期,多吃点。”
因为拿定了主意,我也定下心来了。我仍然不相信丁亨利会不顾一切在这儿拿下我,我给丁亨利倒了一杯,道:“丁兄,我也敬你一杯。五羊城一旦正式与蛇人开战,你们的担子可也不轻。”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知道蛇人的视力不佳,不能视远吗?”
刚一说出口,我又有点后悔。这话本是海老跟我说的,丁亨利哪有不知之理,我也实在多说了。哪知我刚一出口,却见丁亨利脸上大为惊愕,放下杯子道:“什么?这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道:“没错。所以蛇人的箭术不行,大多不会用箭,与它们开战,以远程武器最为奏效。近战时,蛇人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不容易对付。”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是一震。丁亨利居然连这么要紧的事都不知道,难道,海老对五羊城的人也要瞒着?
这时楼下又是一片混乱。听得这声音,丁亨利皱了皱眉,我正想出去看看,唐开忽地推开门,道:“楚将军,是那位姓段的女将军来了!”
白薇!我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道:“她怎么来了?”哪知这时听得楼下有个女子尖声道:“楚将军,楚将军你在吗?”却是紫蓼的声音。我大为吃惊,走出门去,却见楼下何步天他们拦住了紫蓼的去路,不让紫蓼上楼。我看了看丁亨利,丁亨利也吃了一惊,走出门道:“是段姑娘吗?请上来吧。”
何步天在楼下抬起头抬了我们一眼,看着我时,我心头一阵发毛,他的目光有点阴森森的,几乎让我想起蛇人。紫蓼一见丁亨利,脸上泛起了红晕,绕过何步天快步走上来,道:“亨……丁将军,你们没事啊,没事就好。”
丁亨利微笑道:“段姑娘怎么觉得我们会有事?楚将军要回去了,我们在为他饯行呢。”
紫蓼嘴张了张,却转向我道:“楚将军,你也要回去了吧?”
我道:“是啊。”转过身对丁亨利道:“丁将军,多谢款待,我也要回去了。”
丁亨利啊了一声,道:“来,我送你下楼吧。”他又对紫蓼道:“段姑娘,你也陪我们一块儿走走吧。”
紫蓼脸上红晕又深了一些。我们一同走下楼,何步天迎上来道:“大哥……”丁亨利打断了他的话,道:“何兄,我送一送楚将军,请你回复城主,便说楚将军已经回去了。”
何步天看着我和唐开一眼,忽道:“可是,丁将军,难道……”
丁亨利哼了一声,道:“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何兄不必多言了。”他走到外面,指着一辆马车道:“坐我的车去吧。”又对紫蓼道:“段姑娘,真对不住,我的车最多也只能坐三个人。”
紫蓼道:“我骑马好了,也去送送楚大哥……不对,是楚小弟。”说到这儿,她也想起来她们姐妹两个其实比我还大一点。我也不在乎我到底是大哥还是小弟,讪笑了笑,道:“不必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坐我的车吧。五羊城百姓虽然安居乐业,但拦路抢劫的匪徒也有不少,不可不防。”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在,我心一横,道:“好吧。”和唐开两人都进了他的车。坐在车里,丁亨利却是一声不吭。到了码头,我们下了车,丁亨利才抬起头来,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将军,保重啊。”
我也向他招了招手,看着他的马车离去。唐开在我耳边低声道:“统制,他怎么又让你回来了?我看他实是不怀好意。”
何步天他们所为,定然都出自丁亨利指使,自是无疑的。但让我奇怪的是他居然最后让我全身而退,真是怪事了。唐开还想说什么,忽然知趣地道:“统制,我先上船。”说罢,便向船上走去。
那是紫蓼过来了。她一到我跟前,跳下马来,道:“楚将军,丁将军走了?”
我点了点头,道:“紫蓼,你姐姐好吗?”
紫蓼脸上闪过一丝阴云,小声道:“她被姐夫关在家里了。楚将军,方才有个城主的侍妾派人向我们告知,丁将军向城主提议,要留你在城中。姐姐说你一定不肯的,让我来看看你。”
是春燕!我心中一阵激动。春燕最后还是帮我了一把,虽然她也没想到丁亨利最后还是让我走了。这件事从头至尾,看来都是丁亨利在策划,如果我不愿留下,只怕他们确有将我斩杀的本意,只是后来丁亨利仍然改了主意。我沉思着,紫蓼忽然将一个小包递给我道:“楚将军,这是姐姐让我给你的。”
我心中一动,道:“是什么?”
“姐姐做的衣服,给你路上穿。”她翻身上马,又道,“楚将军,我也要走了,你保重啊。”
你们也保重吧。我默默地想着。
难道,将来有一天,帝国和五羊城真的会发生战争吗?如果真的有这一天,也许战死在蛇人手下,倒是我最好的结局吧。我一阵茫然,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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