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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算计


进了条目城,陈平安不着急带着裴钱和周米粒一起游历,先从袖中捻出一张黄纸材质的阳气挑灯符,再双指作剑诀,在符箓四周轻轻划抹,陈平安始终凝神观察符箓的燃烧速度,心中默默计数,等到一张挑灯符缓缓燃尽,这才与裴钱说道:“灵气充沛程度,与渡船外边的海上无异,但是光阴长河的流逝速度,好像要稍稍慢于外边天地。我们争取不要在此地拖延太久,一月之内离开此地。”

裴钱点点头,心领神会,脚下这艘渡船巨城,多半是一处类似小洞天的破碎山河秘境,只是被高人炼化,就像青钟夫人的那座渌水坑,已经是一座小天地了。

陈平安散开先前剑诀的残余气机,稍稍投石问路,剑气流溢十数丈,就被陈平安立即收拢,不再任由剑气继续蔓延开来。

条目城内天地灵气稀薄,不是一个适宜炼气的修道场,当然不排除万瑶宗和三山福地的那种可能,某人或某地,鲸吞了半个一,甚至是占据了更多的灵气和气运,最终使得一座小天地,若大海归墟一般。

裴钱看着大街上那些人流,视线挑高几分,眺望更远,亭台楼阁,竟是越远越清晰,太过违反常理,好像只要看客有心,就能一路看到天涯海角。

裴钱最终视线落在在一处极远处的高楼廊道中,有位宫女模样的妙龄女子背影,在明月夜中踮起脚跟,高高探出手臂,露出一截白玉藕似的手腕,悬挂起一盏竹篾灯笼,宫女蓦然回首,姿容秀美,她对裴钱嫣然一笑,裴钱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微微视线偏移,在更远处,两座高耸入云的彩楼之间,架有一座廊桥,如一挂七彩长虹悬在天隅,廊道中央地带,站着一个长着鹿角的银眸少年,双手十指交缠,横放胸前,大袖曳地,恍若一位仙家书籍上所谓的阁中帝子,正在与裴钱对视。

裴钱视线再转,一处建造在小山上的富丽府邸,朱楼碧瓦,雕梁玉栋,其中有一位衣裙绸缎光泽如月色流水的女子,头戴一顶金色冠冕,正斜依美人靠,涂抹胭脂,轻轻点唇,发现了裴钱的打量视线后,似乎受到了惊吓,美人立即拿起一把纨扇,却又好奇,故而只是以一把绘有繁密百花的精致纨扇,遮掩半张面孔,对着裴钱,只见那女子半截鲜红嘴唇,半张雪白脸庞,好像认清了那裴钱的姿容并不出彩,她便轻轻一挑眉,眉眼轻挑却不轻佻,只是略带几分挑衅意味。

裴钱立即收起视线,揉了揉额头,只是往远处多看了几眼,竟然有些许目眩之感,裴钱重新定睛,挑选那些更近的风景和行人,眼前这条街道尽头拐角处,出现一队巡城骑卒,为首一骑,马上持长戟,人与坐骑皆披甲,武将披挂铁甲,如鱼鳞细密。路上拥堵,人满为患,披甲武将偶尔提起手中长戟,轻轻拨开那些不小心冲撞骑队的路人,力道极巧,并不伤人。

裴钱先与陈平安大致说了眼中所见,然后轻声道:“师父,城内这些人,有点类似郁家一本古籍上所谓的‘活神仙’,与狐国符箓美人这类‘半死人’,还有白纸福地的纸人,都不太一样。”

符箓傀儡,最为下乘,是靠符胆一点灵光的仙家点睛之笔,作为支撑,以此开窍生出灵智,其实没有真正属于它们的肉身魂魄。

陈平安却是第一次听说“活神仙”,十分好奇,以心声问道:“活神仙?怎么说?”

裴钱愣了一下,看了眼师父,因为她误以为是师父在考校自己的学识,等到确定师父是真不知道这个说法,这才解释了那本生僻杂书上的记载。至为关键的一句话,是那活人魂魄,被分别拘押在文字倒影的水狱中,或是群峰叠嶂的囚山赋中。可是书上并没有说破解之法。

陈平安点点头,那就是有点类似溥瑜的那把本命飞剑,虚实转换,只在一个心念间?只是天底下除了崔瀺和崔东山,有谁能够显化出如此多的心念?又是如何支撑如此多城中住客的“自说自话”、“自思自想”?还是说所有条目城的当地人士,都被同时用上了白纸福地的手段?可惜崔东山不在身边,不然估计这个学生,到了这座城内,只会如鱼得水?

陈平安早年远游,不管是在桐叶洲与陆台同行,还是鬼蜮谷遇到那个黑衣书生,都希冀着未来落魄山的晚辈,别如自己这般读书不多,吃亏太多。希望有朝一日,下山历练,靠着自家山上的藏书,博闻强识,能够在寻觅机缘一事上,占到些先机,也能少些不必要的意外。

如今看来,反而是陈平安最没有想到的开山大弟子,裴钱率先做到了这点。不过这当然离不开裴钱的记性太好,学拳太快。

好像人生路上,多有一个个“本以为”和“才发现”。

裴钱蹲下身,周米粒翻出箩筐,黑衣小姑娘这趟出门,秉持不露黄白的江湖宗旨,没有带上那条金色小扁担,只是拎着一根绿竹杖。

陈平安和裴钱将小米粒护在中间,一起步入城中繁华街道,路上行人,言语纷杂,或闲聊家常或,其中有两人迎面走来,陈平安他们让出道路,那两人正在争吵一句甲光向日金鳞开,有人引经据典,说是向月才对,另一人面红耳赤,争执不下,冷不丁递出一记老拳,将身边人打翻在地。倒地之人起身后,也不恼怒,转去争执那雨后帖的真伪。

裴钱轻声道:“师父,所有人都是说的中土神洲大雅言。”

陈平安点点头,“多看多听。”

那队骑卒策马而至,人马俱甲,如披荆斩棘,街上路人纷纷避开,为首骑将稍稍提起长戟,戟尖却依旧指向地面,所以并不显得太过居高临下,气势凌人,那骑将沉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陈平安抱拳笑道:“曹沫。”

裴钱答道:“郑钱。”

小米粒有样学样,说道:“周哑巴。”

那骑将点点头,提醒道:“城内不许寻衅斗殴,不许强买强卖,不许擅自举形飞升,此外再无任何禁忌。”

一番问询,并无冲突,骑队拨转马头,继续巡视大街。去了临近一处书铺,陈平安发现所卖书籍,多是版刻精良的地方志,翻了十几本,都是浩然天下古老王朝的旧书,手上这本《郯州府志》,按照疆域、典礼、名宦、忠烈、文苑、武功等,分朝代筛选罗列,极尽详细。不少地方志,还内附世家、坊表、水利、义学、坟茔等。陈平安以手指轻轻摩挲纸张,叹了口气,买书就算了,会银子打水漂,因为所有书籍纸张,都是某种神异道法的显化之物,并非实质,不然只要价格公道,陈平安还真不介意搜刮一通,买去落魄山充实书楼。

陈平安不断拿书又放下,在书铺内未能找到有关大骊、大端这些王朝的任何一部府志。

只看不买,绝对不是天底下任何店铺会喜欢的客人,只不过陈平安已经做好了被驱赶出门的准备,也要通过此事,来大致判断渡船的年月岁数。

书肆掌柜是个文质彬彬的儒雅老人,正在翻书看,倒是不介意陈平安的翻翻捡捡坏了书籍品相,约莫一炷香后,耐心极好的老人终于笑问道:“客人们从哪里来?”

周米粒一听到问题,想起先前好人山主的提醒,小姑娘立即如临大敌,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

陈平安揉了揉小米粒的脑袋,与那掌柜笑答道:“从城外边来。”

“说句从来处来也好啊。”老掌柜摇摇头,喃喃自语一句,似乎对陈平安这个答案太过失望,就不再言语。

陈平安笑问道:“掌柜,城内有几处卖书的地方?”

老掌柜无奈道:“这哪里能晓得,客人倒是会说笑话。”

一位身穿儒衫的清瘦文士大笑着步入书肆门槛,蓄有美髯,看也不看陈平安一行人,只是走到柜台那边,与掌柜老者朗声笑道:“那处群峰矗立,定是那千年万年前,为谷中大水冲激,沙土悉数剥去,唯剩巨石岿然,故而挺立成峰。”

那掌柜眼睛一亮,“沈校勘好学识,奇思异想如天开,当是正解无疑了。”

老掌柜立即弯腰从柜子里边取出笔墨,再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狭长笺条,写下了这些文字,轻轻呵墨,最终转身抽出一本书籍,将纸条夹在其中。

老掌柜合上柜台上那本书籍,交给这位姓沈的老主顾,后者收入袖中,大笑离去,临近门槛,突然转头,抚须而问:“小子可知隙积术会圆,碍之格术,虚能纳声?”

陈平安笑着摇头:“不知。”

其实陈平安知道些皮毛,不然当初在蜃景城黄花观,也不会跟刘茂借那几本书。只是在这条目城,不知为妙。

“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怎么回事,尽是些一问三不知的。”

被掌柜称呼为“沈校勘”的美髯文士,有些遗憾,神色间满是失落,变抚须为揪须,好似一阵吃疼,摇头叹息,快步离去。

陈平安带着裴钱和小米粒离开书铺。

裴钱轻声道:“师父,那位沈夫子,还有掌柜后边赠送的那本书,好像都是……真的。”

陈平安竖起手指,示意噤声,不要多谈此事。

不曾想那个美髯文士已经转身走来,犹不死心,拿出那本老掌柜赠送的那本书籍,又问道:“年轻人,如今是大衍历几年了?若是知道,我就将此书送你。”

陈平安笑着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枚小暑钱,是珍藏已久之物,右手抬起,掌心摊开,神仙钱一面篆文“常羡人间琢玉郎”。

那位沈校勘脸色微变,陈平安左手捻起小暑钱,就要将其翻面,美髯文士刚瞥见反面一个“苏”字,就揪心不已,转过头去,连连摆手道:“小贼狡黠,怕了你了。去去去,咱们就此别过,莫要再见了。”

陈平安重新收起神仙钱,裴钱眨了眨眼睛,“师父,真是那个喜欢四处崖刻‘奉使过此’的人?”

陈平安点头道:“只是不知为何,会留在这里。只不过我以为这位老夫子,会恼羞成怒,拿那本书砸我一脸的。”

周米粒感慨道:“真是人心难测,江湖险恶哩。”

陈平安拍了拍小米粒的脑袋,笑道:“宦海沉浮,云诡波谲,确实是江湖险恶。”

街上有个算命摊子,老道人瘦得皮包骨头,在摊子前边用炭笔画了一个半圆,形若半轮月,刚好笼住摊子,有很多与摊子相熟的市井稚童,在那边追逐打闹,嬉戏打闹,老道人伸手重重一拍摊子,骂骂咧咧,孩子们立即一哄而散,老道人瞧见了路过的陈平安,立即扶正了身边一杆歪斜幡子,上边写了句“欲取长生诀,先过此仙坛”,突然扯开嗓子喊道:“万两黄金不卖道,市井街头送予你……”

不曾想那三人径直走过了摊子,置若罔闻不说,还故意视而不见,最终走入了邻近摊子的一座兵器铺子,老道人收起眼巴巴的视线,哀叹一声,愤懑道:“莽夫莽夫,不识大道。”

算命摊子一旁,还有个小摊,棉布上边,搁了些古旧的瓶瓶罐罐,有汉子病恹恹脑袋低垂打瞌睡,先前邻居老道人大声嚷嚷,都没能吵醒他,等到老道人转过头,突然说了句“呆货,生意登门了,醒醒”,汉子猛然抬头,发现其实摊前无人,就继续瞌睡,老道士有些看不过眼这汉子的惫懒,嗤笑道:“昔年荆老弟,何等豪迈气概,如今成了个坑蒙拐骗还挣不着钱的包袱斋。”

汉子只是闭目养神,老道士从长凳上站起身,一脚踢倒个就近的鎏金小缸,巴掌大小,老道人讥讽道:“你说是从宫里头流出来的,说不定还有傻子信几分,你说这玩意儿是那门海,可以养蛟龙,谁信?哎呦喂,还鎏金呢,贴金都不是吧,瞧瞧,罪过罪过,都掉色了。”

汉子也是个脾气极好的,只是默默弯腰,抓起那只给踹得掉色的小水缸,重新摆好。

老道人又是一脚踹翻小缸。

汉子再次摆好那物件,只是放在了离那道士更远的棉布一角,闷闷道:“世人只知道祖骑青牛,谁晓得你呢?晓得你的,也不会来这里。你不一样每天在这儿喝西北风。”

老道人坐回长凳,喟然长叹。其实许多城内的老街坊,跟上了岁数的老人差不多,都渐渐消逝了。

而他们这对摆摊邻居,不管如何,好歹还能留在这边,一个曾经骑乘青牛,云游天下,欲求一幅五岳真形祖宗图。一个曾经骑乘一头羸弱跛脚老驴子,晃晃悠悠,驴子背上,有虬髯剑客,背大弓。三尺剑与六钧弧,皆可入水戮蛟。

陈平安入了铺子,拿起一把刀鞘,抽刀出鞘,刀苗子细窄,极其锋锐,铭文“小眉”,陈平安屈指一敲,刀身颤鸣却无声,唯有刀光涟漪如水纹阵阵,陈平安摇摇头,刀是好刀,而且还是这铺子里边唯一一把“真刀”,陈平安只是可惜那老道士和包袱斋汉子的言语,竟然嗓音模糊,听不真切。这座天地,也太过古怪了些。

店主是个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汉,笑道:“明明是个背剑之人,却要来铺子挑刀,不像话。”

有个青衫老人正在苦苦哀求,“我家祖上那幅字帖,真真不能给外人瞧见,行行好,就卖给我吧。”

汉子斜瞥那老人一眼,都懒得搭话。

街上响起喧哗声,陈平安收刀归鞘,放回原处,与那店主汉子问道:“这把刀怎么卖?”

汉子笑道:“想要买刀,可以,不贵。只需要拿一碗滁州酸梅汤,半斤铜陵白姜,些许汤山的时令嫩藕,来换即可。”

陈平安笑问道:“敢问这三样东西,在何处?”

汉子答道:“别处城内。”

街上响起喧哗声,再有马蹄阵阵,是先前巡城骑卒,护送一人,来到兵器铺子外边,是个风度翩翩的书生。

那个读书人走入铺子,手里拿着只木盒,见到了陈平安一行人后,显然有些讶异,只是没有开口言语,将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后,正好是一碗酸梅汤,半斤白姜和几根雪白嫩藕。

那汉子瞧见后,竟是有些热泪盈眶,二话不说,绕过柜台,与陈平安说了句对不住,拿起名为“小眉”的长刀,抛给那个书生。

先前与店主讨要字帖的老人酸溜溜道:“邵城主,又来咱们这儿搜刮地皮了啊,随便逛荡三城,这就有些假公济私了吧?”

那书生直接将那把刀悬佩在腰间,这才与那老人笑道:“哪怕是我,出入一趟本末城,一样很不容易的。”

姓邵的书生想了想,与那店主说道:“劳烦拿出那幅无字之帖,我来补上。”

那店主眯起眼,“邵宝卷,你可想好了,小心丢掉来之不易的城主之位。”

书生笑着不说话,汉子取出一幅字帖,无文字,却花气熏人,只见钤印有缉熙殿宝。

陈平安双手笼袖,站在一旁看热闹。

邵宝卷,别处城主。

本末城的酸梅汤、铜陵白姜和唐山嫩藕。

这就意味着渡船之上,最少有三座城池。

书生满脸笑意,看了眼陈平安。

陈平安立即笑着点头致歉,转过身去。

邵宝卷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无字贴上“书写”,店主汉子笑着点头,收起那幅花香扑鼻的字帖,然后取出另外一幅字帖,开篇“儿子赋性鲁钝”,末尾“乞丙去”。汉子将这幅字帖送给书生,说道:“恭喜邵城主,又得一宝。”

邵宝卷将那幅字帖交给老人,轻念一个“丙”字,一幅字帖,竟是就此燃烧起来。

老人先是震惊,随后狂喜,双手接过那幅“真火若虚”的燃烧字帖,好像终于了却一桩心愿,等到字帖烧尽,当场老泪纵横,对那年轻城主作揖不起。

书生只说对你家先贤仰慕已久,理当如此作为。

老人低头擦拭泪水,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只小袋子,绣“娥绿”两字,和一截尺余长度的纤绳,磨损严重。

老人轻声笑道:“这袋螺子黛,刚好重五斛。再加上这纤绳,邵城主就缺那只绣鞋了,便能见着崆峒夫人了。”

邵宝卷道了一声谢,没有假装客气,将那袋子和纤绳径直收入袖中。

老人满脸欣喜,匆匆离去。

那书生看了眼陈平安三人,再看了眼裴钱和周米粒的行山杖,突然说了句,“俱芦洲,壁画城,摇曳河。”

陈平安想了想,“掣电,鬼蜮谷,积霄山。”

邵宝卷会心一笑,“果真是你。”

陈平安笑道:“原来是你。”

当年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陈平安过摇曳河的时候,装傻扮痴,婉拒了一份仙家机缘。

身后壁画城那边,其中挂砚神女,最为擅长厮杀,很快就主动与一位外乡游历客认主。陈平安是很后来,才通过落魄山供奉,披麻宗元婴修士杜文思,得知一份披麻宗的秘录档案,得知鬼蜮谷内那座积霄山上的雷池,曾是一座破碎的斗枢院洗剑池,来自远古雷部一府两院三司之一。后来拜访过木衣山的主仆两人,那位流霞洲外乡人,连同腰悬古砚“掣电”的神女,一起将仙缘得了去。事实上,在那两位之前,陈平安就率先遇到了积霄山雷池,只是搬不走,只挖走些“金色竹鞭”。

邵宝卷告辞离去。

陈平安点头致意。

出了铺子,陈平安发现那老道人,大声问道:“那后生,故乡寒梅千万,可有一树著花么?”

邵宝卷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陈平安,转身笑道:“年年花开千万树,无甚稀奇的。”

那老道人大笑一声,起身以脚尖一点,将那鎏金小水缸挑向邵宝卷,书生接在手中,那蹲地上打盹的汉子也只当不知,全然无所谓自家摊子少了件宝贝。

裴钱一头雾水,小声问道:“师父,那老道长,这是在问你吧?”

怎么感觉那个什么城主邵宝卷,就是来这条目城内,处处寻宝捡漏的?

陈平安点头,眯眼笑道:“不着急。”

裴钱转过头,发现邵宝卷已经走到了远处,站在一位卖饼的老妪身边,既不买饼,也不离去,好像就在那边等人。

很快就有一位挑担子的僧人现身,颇为气盛,脚步极快,愤愤然道:“我辈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尚且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说甚么见性成佛。当扫其窟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

陈平安驻足不前,神色凝重。

路过老妪身边,僧人放下担子,看样子是打算买饼。

老妪指了指僧人搁放地上的担子,正要问话,邵宝卷已经抢先问道:“这个是什么文字?”

僧人正要答话。

陈平安见那邵宝卷又要言语,皱眉不已,与这位书生以心声说道:“本是佛家公案,你掺和什么。”

邵宝卷微微一笑,转过头,似乎就在等陈平安这句话,立即以心声问道:“如何是西来意?道士担漏卮么?”

“哦?”

那个摆摊的老道士好似听闻双方心声,立即起身,却只是盯住了陈平安。

陈平安笑了笑,只是望向那个书生,“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真是好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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