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暖终于在下午整理完屋子,  把傅斯朗的衣服和日用品收到衣帽间的一个柜子里。

　　准备去给季淼接机，顺便和傅斯朗说她小姑来的消息。

　　季淼地电话先打了过来。

　　说自己打车准备到她小区门口了。

　　季淼在电话里严肃问她：“星星你两个月前是不是回老家了？”

　　季暖错愕，第一反应是找个理由搪塞。

　　那边的季淼严厉说：“别想着给你小姑我打马虎眼,  我要是不确定不会问你。”

　　在家人面前乖习惯的季暖认了下来，“嗯……我回去给奶奶扫墓了。”

　　电话那头的季淼沉默片刻。

　　她何尝不懂侄女的心思。

　　这三年是她不让季暖回去的，想要减少季暖和大哥二哥一家人碰面,  希望他们不要在过好日子的时候潇洒，一陷入困难，歪主意打到一个女孩身上。

　　季淼意识到语气可能吓到她，放柔声音：“和小宸？”

　　季暖沉沉嗯了声,  解释道：“是我要他陪着的,  不关他的事。”

　　“你们姐弟倒是会相护瞒着，但也通个气啊！”季淼气笑道。

　　季暖疑惑,  硬着头皮说：“哪里有……”

　　季淼：“好了，你小姑我不是傻子,  问你之前我早就给小宸打电话了。”

　　“那孩子说是他坚持想要你去看奶奶，迫于无奈你才答应的。”

　　能看出季宸是个好的。

　　当然，季淼心底衡量的好坏是根据这人对季暖的态度。

　　季宸维护季暖，那在季淼这，他就是个性子好的。

　　“小姑……”季暖唉声叹气,  “我们真的就是想扫墓,  没多想其他。”

　　回想到便利店被老板娘偶然认出，惴惴不安问：“是不是……小叔知道我们回去了？”

　　“嗯，他从街坊邻居那听到的,  那人把你和季宸说得跟城里人下乡一样。”季淼想到前两天电话里季磊一副无赖的语气,  对季暖说：“总之远离你小叔,  别和他碰面。”

　　季暖温顺点头,  “知道了小姑。”

　　差不多到季暖的小区，季淼说：“二十分钟后下来给我开门就好，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季暖心生暖意，笑说：“好！”

　　她喜欢小姑来看自己，能尝到家乡的风味。

　　挂了电话的同时姑父余深则的电话打来，季暖擦着桌子，单肩夹着手机和对方说话。

　　“余叔叔。”季暖还是习惯称呼余深则为叔叔。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星星你小姑去京都找你了。”

　　季暖：“小姑给我打电话说了，怎么了？”

　　难道小姑没有和余叔叔说清楚就来了？

　　余深则长叹一口气：“她怀孕后期身体吃不消，本来我说我去的，她不放心你，坚持要自己去。”

　　“我打算周末请假一天陪她去京都，她偷偷自己改签先过去了。”

　　完全是先斩后奏。

　　季暖缄默，心底升起愧疚。

　　小姑操心她，余叔叔也跟着操心。

　　而且小姑是他的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从小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季暖怕给余深则带去不便。

　　“余叔叔你放心，我见到小姑之后就劝她回去。”季暖继续整理客厅，把烟灰缸藏到抽屉最深处。

　　心想，还是不能让季淼在京都呆久，余深则怕是要寝食难安，毕竟老婆大着肚子在外有个意外怎么办。

　　余深则知道季淼对侄女的爱护，他也支持季淼这么做，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季淼的身体健康是首要保证的。　　

　　余深则狠下心说：“那就麻烦星星你了。”

　　“我实在是担心你小姑。”

　　季暖能体会他的心情，笑说：“余叔叔言重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在港都的日子，她见过余深则对季淼的宠爱，也享受到他作为自己的长辈和亲人给予的关心。

　　余深则还赶着上班，说：“你小姑到了给我留言，麻烦你了。”

　　季暖应了好。

　　大概到和季淼约定的时间，她下楼去接她。

　　她靠在电梯吐了一口浊气，出神地望着头顶的白炽灯，眼前的场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季磊是不是给季淼打电话说了什么，才惹得她这么急。

　　眼里的光一沉。

　　不管怎么样，若是季磊威胁到季淼，她一定不会客气。

　　怀里的手机响起。

　　是傅斯朗的来电。

　　“喂。”季暖把手机贴到耳边。

　　傅斯朗那边有细微的声响，应该还在整理资料，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拿开手机看了下时间。

　　六点，下班了。

　　没想到整理屋子花费这么久的时间。

　　“小孩，今晚想吃什么？”傅斯朗打算先去超市再回家。

　　听到他清越的声音。

　　被石子激起的湖面归于平静，一圈一圈波痕缓缓消散。

　　心安许多。

　　她笑着和他说明：“我小姑来京都看我了。”

　　傅斯朗语调上扬，“小姑来了？”

　　“一起吃饭？”

　　季暖：“明天再一起吧。”

　　“我小姑是突然赶来的，她身子重，要是再给你来什么待客之道，我怕她吃不消。”

　　傅斯朗也不急于一时，听到她继续说：“也……给我一个时间，我想今晚和她说我们的事，再一块吃饭。”

　　“可以吗？傅先生。”

　　傅斯朗很满意她的安排，“可以。”

　　唇角微勾。

　　应该能算实质性的发展吧？

　　就要和她见她另一个最重要的亲人了。

　　看来要准备一些礼物了。

　　“还有，”季暖不忘一件事，“我把你东西全部收起来了，不能让小姑发现我们住一块，这几天你就回家住吧。”

　　“行。”傅斯朗向她妥协迅速。

　　以前老想着这人怎么爱赖在她家不走，今晚不住一块，季暖还有些不习惯，说完事没舍得马上挂电话，继续和他聊着今天发生的趣事。

　　她很喜欢听傅斯朗说他们翻译司的日常。

　　才知道原来每一个在新闻里看着严肃正经的翻译官，私下的性子如此跳脱。

　　漫步到小区门口，左右张望寻找季淼报给她的车子，心里默念着车牌号。

　　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女人和一个男人在街边吵起来。

　　女人大着肚子，一秒认出是季淼，而男人的面孔让她回忆了几秒，和记忆深处厌恶的面庞对上。

　　现在的男人比三年前颓靡，两个眼窝凹进去，眼尾下垂，神态阴狠，季暖担心他会对季淼做什么，用跑的过去。

　　季磊是找到了她小区门口，还是跟着季淼来的？

　　她还没深想，季磊扬起手拽着季淼的衣领，厉色破口大骂。

　　“说我尖酸刻薄，我看你才想要从星星身上得到什么，谁不知道你就是图她能给你养老才带走她！”

　　季暖才想开口制止，季淼气不过无赖作态的季磊，伸手狠狠拉开他的手，指甲在他胳膊刮出一道红痕，痛感刺激到他，用力把季淼往地上一推，骂了句：“妈的，敢和老子动手！”

　　季淼本就站不稳，他一个男人力气又大。

　　这样一推，季淼整个人趔趄后退几步，直接屁股着地，幸好扶住栅栏，撞在上面，没有摔到地上。

　　“小姑！”季暖慌张跑上去。

　　刚到停车场的傅斯朗听到她声音，着急问：“暖暖，怎么了？”

　　电话被挂断，傅斯朗担心她出事，急忙上车往小区赶去。

　　而季暖早听不到他的问话，跑到季淼身边扶住她，关心问：“你没事吧？”

　　季淼心慌地抱住肚子，“没事……”

　　细微的刺痛传来，但她没有放在心上。

　　季磊看到是季暖，脸上堆出笑容，“星星，是你吗？”

　　季暖望向季磊的眼神满是厌恶，想到他还差点害季淼摔倒，冷心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季磊看她一身行头不错，搓了搓手：“星星你看，小叔我最近手头紧，听说你也毕业工作了，就帮帮小叔。”

　　听到邻居谈到在去墓园的公园前遇到季暖和季宸，而且两人看起来过得不错，现在看来，那人说得没错。

　　季暖肯定可以帮他。

　　原来是借钱的。

　　季暖讥讽笑笑。

　　季淼忍下一阵刺疼，把包往季磊身上甩，怒吼：“滚啊，妈的财产都是你拿，你来这里哭什么穷！”

　　“季淼你什么意思，我和星星借，又不是和你借。”季磊实在被催债的搞得没办法了，今天必须借到十万块，不然他可能要没命了。

　　季淼护住季暖：“她和你没关系！”

　　季磊：“我是她小叔，当年要不是你偏要抢走她，她应该是和我过的。”

　　季淼冷笑：“好意思说？当年你们谁不是怕担责任。”

　　季磊还想上前，季暖掏出手机，“你要是不走我就报警。”

　　“星星你什么意思，你是这样对你小叔我的？”季磊脸色一变。

　　“我不认识你。”季暖很平淡说出这句话。

　　在她心里，除了季淼和季磊，其他人都算不上她的家人。

　　季磊要上前，她摁下110准备拨号。

　　“行！你走着瞧！”季磊怕季暖真的叫警察，转身便跑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他就不信季暖狠心不帮他这个叔叔。

　　等到他走远，季暖松了一口气。

　　“小姑，你刚刚那样很危险。”季暖扶着她肩膀说。

　　阵疼过去，季淼好了许多，拉开她的手，“你想什么呢？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接着又说：“那人估计这段时间还来烦你，幸好我来了，不然他肯定想办法混进你小区。”

　　季暖也没想到季磊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搀扶着季淼往小区走去。

　　季淼说：“这两年他沾了赌，把老本都赔了，去年和你爸又因为开发区的地皮闹起来，你爸耍无赖不过他，只能给了。不到半年，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拿去抵押了。”

　　谈到自己的亲哥哥，季淼只觉得晦气。

　　数落道：“我真不知道当初你奶奶怎么想的，什么好的都紧着她两个儿子，我是没拿什么，我也不稀罕，我还怕拿了要对这个家负责。”

　　怜惜看向季暖，“他再敢来你就送他去警察局，当初你没得这个家的恩惠，更没必要帮他们。”

　　季暖点头：“知道了小姑。”

　　她心里有数。

　　季磊这样的人劝是没用的，下次再碰上，直接让警察带走他。

　　换了话题。

　　季暖说：“你就突然赶来，你知不知道余叔叔很担心你。”

　　季淼：“他是瞎操心。”

　　季暖：“余叔叔是在乎你，你现在快到预产期了，就不应该急匆匆过来。”

　　“这样吧，我帮你定后天的机票回去。”

　　季淼蹙眉：“怎么，赶你小姑走？”

　　季暖轻笑：“哪里敢啊。”

　　她也不想啊，只是季淼的情况是真的不方便。

　　回到家，扶着季淼在沙发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季淼环顾家里一周，看到阳台新养的两盆多肉，还有柜子上鲜艳欲滴的鲜花，欣慰笑说：“看来你最近心情不错，家里多了许多生机。”

　　以为她看出什么，季暖身体一僵，顺着她目光望去，看到玻璃花瓶里的香槟玫瑰。

　　打哈哈解释：“顺路买回来放的，好看吧。”

　　是傅斯朗下班顺路买的。

　　有时是玫瑰，有时是百合，反正店里刚进了什么花，他就买什么。

　　收到时，她当然是开心的。

　　没有那个女生不喜欢收到花。

　　何况还是喜欢的人送的。

　　想到这，她在季淼跟前落座，酝酿好一会才说：“小姑……我想和你说个事。”

　　季淼收回目光，疑惑：“嗯？”

　　瞧见眼前侄女含羞的模样，像热恋中的少女，再结合房屋的变化，她笑说：“看来是好事。”

　　季暖微微一笑：“是！”

　　她很想把傅斯朗介绍给小姑。

　　“我交了男朋友。”季暖提到这句话，心脏跳动强烈。

　　季淼笑得比她还开心：“真的？”

　　季暖点点头，“他叫傅斯朗。”

　　念到他的名字，季暖放软了语调。

　　“那个男邻居？”季淼猜测问。

　　季暖惊愕，以为季淼知道什么。

　　她的反应太大，逗得季淼失笑：“我猜的。”

　　季暖不好意思摸了摸绯红的脸，“我还……以为你懂了什么。”

　　季淼：“真的是？”

　　季暖点头：“是他。”

　　季淼笑容加深。

　　那就是原来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看来两人复合了。

　　知道这个结果季淼替季暖开心。

　　能看出季暖很喜欢他，没有错过对方是最好的。

　　“小姑……明天可以和他一块吃个饭吗？”季暖莞尔笑笑：“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季淼乐意至极：“好！”

　　愿意介绍她认识，进展应该不错。

　　季淼脸色苍白，季暖把热水放到她手里，以为她是受了惊吓。

　　门被敲响，季暖快步走过去，从猫眼看到一脸严肃的傅斯朗，拉开门要问他怎么了。

　　门一开，他急急拥住她，傅斯朗比她先出声问：“你没事吧？”

　　季暖一愣：“我……没事啊。”

　　貌似挂电话前她的语气有点急，让他误会了。

　　悻悻笑说：“不是大事，你不用担心。”

　　季淼还关心这边的情况呢，在他怀里挣扎几下，季暖小声警告说：“你快放开我，我小姑在里面。”

　　傅斯朗惊魂未定，不太想放手，但又怕招到她家人的误会，讪讪收回手，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别看了。”季暖轻轻推他肩膀。

　　而傅斯朗觉得看看又没怎么样，今晚他可是要一个人住。

　　“你先回家。”季暖推着他出玄关。

　　里边传来季淼的声音，“星星……”

　　听着有几分不对劲，季暖转身进了屋子，看到季淼靠在沙发上面露苦色，一副极度痛苦的模样。

　　季暖紧张问：“小……小姑，你你哪里不舒服？”

　　季淼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紧蹙眉头：“应该是动到胎气了。”

　　估计要提前生产了。

　　刚才肚子也疼，还以为没什么大事，现在疼痛加剧，季淼疼得轻唤出声。

　　想碰她肚子，又怕伤到她，急得手足无措。

　　身后的傅斯朗比她冷静，看到孕妇喊不舒服，立马明白是什么情况，放下公文包把外套脱掉，解开领带和扣子，阔步走到季淼跟前。

　　不忘交代季暖：“给附近医院打电话，现在送你小姑过去。”

　　说完他蹲下和季淼说话，放轻声音安抚她情绪：“我现在抱你下去，不用怕。”

　　季淼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缓过来。

　　腿间的温湿和小腹痛感都预示着发生了什么。

　　子宫的收缩让疼痛加剧。

　　她点了点头，男人的一席话令她安心不少。

　　傅斯朗把季淼抱起来，本来季淼还怕他抱不稳，毕竟她现在是两个人的重量，而他游刃有余和她确认有没有压到她，或者哪里不舒服。

　　季暖懵懵地打完电话，手不停地发抖。

　　“暖暖，过来。”傅斯朗叫她跟上。

　　季暖愣神：“来……来了。”

　　接着下到停车场都是傅斯朗指挥她做事。

　　摁电梯、开车门。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短暂的思考。

　　上到车，她陪着季淼坐在后面，傅斯朗则冷静地倒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附近的医院。

　　“星星。”季淼艰难地拉住她的手。

　　季暖哽咽，“我……我在。”

　　她六神无主，急切地想要破解这个困局。

　　季暖脑子空白，只想着季淼会不会出事。

　　出事怎么办啊……

　　她要怎么办啊……

　　季淼拉住她手腕，注意到季暖的神态不正常，像以往安慰她一样说道：“星星你冷静一点。”

　　季暖张了张嘴，吞下哭声，强制自己冷静，只能望向前面的男人。

　　他目视前方，下颚线紧绷着，但没有显现一丝慌乱，季暖被他散发的气场无声安慰到。

　　季淼才坚持不到一会儿，痛感加大，精神变得恍惚。

　　意识逐渐模糊，季暖坚持不懈地喊着她，不让她睡过去。

　　季暖好害怕，抱着季淼的力度紧了紧，不停地叫她：“小姑。”“小姑你别睡。”

　　“小姑你不要有事……”

　　“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小姑你别丢下我……”

　　说到后面，她红了眼眶。

　　季淼被她恳切的话语拉回思绪，不想让身边的女孩伤心难过，紧紧拽着她的手咬牙坚持着。

　　-

　　因为和医院事先沟通过，他们开出一条道，车子一路畅通，去到医院只花了十分钟不到。

　　季淼被推进手术室，生产期提前。

　　医生正在找家属签字确认情况，季暖拿着笔写出的名字能看出她多紧张。

　　傅斯朗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肩膀，“没事了。”

　　季暖头抵在他肩膀不说话，陷入一种死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从傅斯朗怀里出来，哑声说：“我……去给余叔叔打个电话。”

　　“去吧。”傅斯朗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对方应该是她小姑的丈夫。

　　她走到手术室走廊尽头，拨去电话。

　　和他间隔着十米的距离，她像丢了魂魄，双眼空洞。

　　脸色苍白，特别惹人心疼。

　　也到了饭点，一时半会手术不会结束，他去楼下给季暖买东西垫肚子，途中顺便给他嫂子姜析打去电话，毕竟他认识的女性亲人里，只有姜析有生产经验。

　　季暖的小姑是外地人，说明先前生产准备的衣物和用品都不在身边，得重新购置一遍。

　　姜析听说后立马派人去商场买必需品，保证最晚十二点前送到医院。

　　买完晚餐，傅斯朗回手术室门口找季暖。

　　没在休息区看到她。

　　心悬起来，慌张去问不远处值班的医护人员有没有看到季暖往哪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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