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过年的时候,  车子虽然多了一趟，可是真的很挤，因为大家都等着车子呢,  江月霞上车的时候，几乎都是贴着别人的。

好在车子不再等人了，司机把门一关,  叫众人往里挤挤，结果江月霞就这么直被人挤前往前，直接挤到了一个大婶面前，这人不是别人，就之前跟江家一直不对头的马翠花。

马翠花跟江家的恩怨都是因为何晓峰,  这人很刻薄，一件事能记到死，总会对江家阴阳怪气的，江月霞看到她就想走，可是车上挪不开脚，只能转过脸去不再面对着她。

马翠花一开始没认出江月霞来，可看久了，觉得有几分眼熟，便戳了一下她问：“我觉得你有点熟啊,  你是不是江家那个谁？”

不想什么偏偏就来什么，江月霞没想搭理她,  可是又没别的位置可站了，马翠花又问：“你就是江月霞吧？”

这下，江月霞只转头看着她，笑道：“是啊，原来是你的啊,  翠花婶。”

马翠花惊呆了，眼前的江月霞，除了五官跟之前还有点像之外，其他全都变了，她不再是那个老是沉着一张脸的小姑娘了，现在出落得大方又端庄，人也高了不少，穿着红色大衣，烫着一头小卷发，就像个国家干部假似的。

“原来真的是你呀。”她惊道，“你这些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我们都以为你被你娘卖到哪个山旮旯了。”

江月霞闻言心里烦躁，碰到谁不行，偏偏碰到这个人，这下想要清静都难，“能去哪，就是去打工了。”

现在都八三年了，出去打工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所以大家也没留意她们两人的聊天，马翠花看着江月霞穿成这样，估摸着肯定赚了不钱，心里一股不爽涌上了心头。

最近几年，李美玉跟她那两个闺女反目成仇之后，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她过得不好，马翠花心里就舒坦了，没成想今年江月霞竟然穿成这样回来了？

她心思顿了会，笑道：“你不是跟你娘断了关系吗？咋想回来了呢？”

像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车里的人目光都转了过来，江月霞知道马翠花不安好心，她想走走不了，只能应着：“瞧婶子你说的，我就是出去打个工而已，在你们眼里都传成什么样了？落叶归根，我的根在这，我不回这里回哪里啊？”

都是同个大队的，马翠花哪能不知道江家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死鸭子嘴硬呢，“那你们都出去那么久了，怎么不往家里打点钱呢，你都不知道你们家过的什么日子，那叫一个惨啊！”

“你娘衣服都没一件好的，病了都不敢去医院看，你哥整天带个孩子，也是脏兮兮的，太可怜了，也不怪你嫂子没离婚就……”

“婶子！”她话还没说完，江月霞就直接冷声打断她，她知道马翠花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想踩着江家看笑话，她不可能让马翠花当着大家的面踩着她的脸！

她冷笑了声，“陈红燕早在去羊城之前就已经跟我哥离了婚了，她早就跟我们家没关系了，这事支书知道，这事我们没往外说，最主要就是防你这中长舌妇，免得你总到别人的事拿到大家面前津津乐道。”

巴拉拉长长的一句话，马翠花一下也没听清是什么，但是看在车上的人都在看着她笑，当然也知道肯定是骂她的，正想回着，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她一个不留神直接就要往江月霞身上撞。

可江月霞身子躲得快，她没撞着那身子，一张脸却直接撞上了一边的椅边上，正好碰到了嘴唇。

马翠花啊了一声叫，疼得眼泪都要流了下来，她忙扶好转头看着江月霞，“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给我躲开了，故意的吗！”

江月霞当然是故意的了，她可没那么好心给这个人当沙包，看着马翠花嘴角直接磕肿了，透了点血丝，她笑了笑，“婶子，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这是车子都看不惯你那张嘴，所以让它磕破了。”

“你！！！”

马翠花闻言气得面红耳赤，一边的人忙扶起她，劝道：“这山路不平，一不小心就拐弯，你俩也别说话了，抓稳着点。”

江月霞居高临下看着她，“是啊，翠花婶，你得抓稳一点，要不然扭坏了腰，进了医院，这个年可怎么过？”

说完，她没给马翠花反击的机会，直接就挤就了后车厢里。

马翠花被她诅咒直接给噎住，她发现江月霞好像比江月薇还能说，她甚至比她姐姐还要伶俐！

一车子的人都在看着她，她想发火却好像也不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之后车子安静了点，大家到了自家门口，也都陆续下了车，到了松阳大路口，马翠花先下的车，江月霞随后，她拿着东西所以走得不快，也没打算跟马翠花一路，所以走得更慢了。

等她上了小路，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江家的院子向来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但这时候却亮了两盏煤油灯在屋檐下，江月霞猜着估计刚才马翠花那个大嘴巴应该透露了她要回来的事，所以江家才舍得留灯给她。

她提着东西进了院子，李美玉似乎一下就冒出来，看着她走到屋檐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道：“江月霞，不是断了关系吗，你还回来干什么？”

借着屋檐下的灯光，江月霞看着四年多不见的亲娘，早就没了之前的模样，她佝着身子，头发也白了，脸色也不太好，可是语气还是跟之前一样那么咄咄逼人。

江向军忙上前扯着李美玉，“瞎说什么？”

李美玉：“我哪有瞎说，她们一个个都跑了，从来没回过电话给家里，不是断了关系是什么？”

江向军忙给她使眼色，暗示她不要闹，然后看着江月霞：“你娘说气话而已，她刚才听到马翠花说你回来了，早就给你铺好床了。”

江月霞颔首，“我是回来办事的，办完事就走，不会呆太久。”

江向军忙道：“你姐今年也回来了吗？”

江月霞嗯了声，“来了，两个孩子也来了，不过她不来这边。”

江向军当然知道江月薇不会回这边，但是他又好奇，于是又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江月霞：“龙凤胎，都上幼儿园了，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那就行。”江向军说着也瞪了李美玉一眼，当初李美玉瞎掰，说江月薇怀了两个男孩，还跟外面的人说了，得幸好他们没来这边让别人知道，要不然江家不是又要被嘲笑一番。

李美玉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要不是蒋家当时不说，她也不会搞错孩子的性别，现在江月薇还不带孩子来看外公外婆，十足白眼狼。

虽然心里骂着，可是她又不能说什么，反正说什么江月薇也听不到，只转头就进了堂屋。

江月霞也直接提着东西进屋放下，然后看到屋里有一大一小地站在桌边，还没说上话，江星国就推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小男孩，“冬冬，叫姑姑。”

小男孩怯怯地看过来，其实他也不太认识这个姑姑了，没什么印象了，但是爸爸让他喊，所以他也喊了声“姑姑”。

江月霞走的时候江冬冬才两岁，这会儿都四年多过去了，小孩个儿长高了，五官也变了，人看着不一样了，还有点瘦巴巴的，没吃好的感觉。

陈红燕做的那些事跟孩子没关系，江月霞再讨厌她也不会牵扯到小孩，“冬冬，你长高了啊。”

江冬冬点了点头，“是呀，我都六岁多了。”

江月霞拿出自己从省城带来的小零食，全都给他递过去，“很棒，这是姑姑这些年给你的奖励，有小饼干和糖果，拿去吃吧。”

江冬冬一下看到这么多好东西，眼睛都亮了，可是胆子还是小的，也没敢上去拿，江星国就笑道：“他胆子小，不熟悉的人送的东西都不敢拿。”

江月霞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带小孩的，但孩子胆小成这样，肯定跟家庭教育有关，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把东西放回包里，上前摸了一下孩子的脑袋瓜，“那等你想吃的时候自己拿吧。”

江星国忙拉了凳子推过去给她，“你坐吧，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就随便吃点。”

他的语气客气又疏离，江月霞也没觉得有什么，便转头看着李美玉，“我包里带了肉回来，你晚点拿去腌一腌。”

李美玉看着她竟然吩咐自己做事，心头一梗，直接坐了下来，“你现在威风了，像个干部了，都学会使唤你娘做事了。”

江向军无语了，刚才明明都说好了，大家好好说话，好好相处，怎么孩子到了家，她又开始这样了，“孩子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她累了才叫你做，你不做等下我来做。”

李美玉想想心里就委屈，两个女儿现在都事业有成，多威风啊，报纸登了，电视也上了，江月薇还在政府工作呢，可是她这个亲娘呢，什么光也没有沾到还要被使唤，难道还不能让她说两句吗？

江向军见她安静了下来，然后就道：“先吃饭，再不吃一会就凉了，今晚就先将就着，明天再点好吃的。”

大家就坐下来吃饭，要过年了，别人家都是大鱼大肉，再不齐也有点肉沫，江家倒好，桌上除了一点豆腐和青菜，也没块肉，江月霞觉得比当初她走的时候过得还要苦。

不过，她之前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苦日子，也没说什么，只闷头吃了几口，然后抬头看着江星国，“我同学爷爷是个篾匠，手艺很好，靠这个养活了她爸妈几兄弟，如果你想学，我去跟她说一声，看看能不能让他爷爷带你一段时间，以后你也做这个。”

大人吃点苦没什么，可是家里还有个小孩，还要长身体，这样下去不行的，她不会当江家的血袋子，江星国的孩子他得自己养，没了一条腿他还有双手，篾匠都靠手，很容易学。

江星国闻言愣了会，反应过来后有些诧异：“你愿意帮我？”

江月霞只看着他：“你就说你想不想学？”

“那肯定想啊。”江星国道，“咱们队现在有人做这个，不过人家没让我学，看都不让看，就怕别人学会了。”

大概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队里的人，对江家可一点也不如以前客气了，所以他们日子过得很难。

江月霞也不想管别的，如果江星国愿意学那她就去问，到时候她也不欠江家什么了。

李美玉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吃了两口饭后问江月霞：“你刚才说回来要办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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