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大胆假设
“我就是不想你像你爸爸那样啊。”秦妈妈抱着儿子的脑袋,痛哭流涕。
秦先生在五卅运动的时候参加游行示威,遭受英国警察毒打,因为没有能够及时治疗,有了病根,拖了一年多,最终还是不幸去世。
“妈妈,爸爸要是还在,他会支持我的,他会为我骄傲的。”
“咛个杠头!”秦妈妈打了儿子一耳光子。
“妈妈,儿不孝!原谅我吧!”
母子俩俩最终相拥而泣。
当母亲的了解儿子,他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小迪,答应妈妈。”秦妈妈轻轻拍打儿子的后背,泪水滴落下来,“活着,要活着,好吗?”
秦迪磕头,用力磕头,抬起头的时候,额头已经发青,脸上挂满泪痕,他竭力展露笑容,“妈,孩儿一定活着回来!打跑了日本鬼子,儿子还要结婚生子,请您帮忙带孙子呢。”
……
武汉。
“处座春风满面,看来是有好消息。”余平安连着一个牛皮纸袋子进来,微笑说道。
“什么味?”戴春风嗅了嗅鼻子。
“卤鸭脖,辣味劲道,味道不错,特意带了些回来给处座尝尝。”
“这个我可吃不了。”戴春风笑着摇摇头,“我可没有一个湖南胃。”
余平安哈哈大笑,惋惜说,“那我便自个慢慢吃了。”
戴春风将一份电文递给余平安,“看看吧,郑卫龙白日里来电。”
余平安双手接过,仔细阅读,击节赞叹,“好一个郑卫龙,好一个阮至渊!干得漂亮!”
放下电文,他满眼喜色,继续说道,“处座,郑站长指挥得力,阮至渊带领敢死队,深入虎穴,成功锄奸杨福元,阮至渊技艺高超,全身而退,可谓是文武双全,其手下牺牲同志之血勇可歌可泣,此足以展现我特务处上下不畏牺牲、报效党国之决心,属下认为当大力嘉奖!”
“我向委座汇报了此事,委座亦是非常欣慰,亲令嘉奖上海站方面。”戴春风面上是喜悦之色,
“这份嘉奖令,炳焱帮我看看。”戴春风说道。
“是!”
余平安入目看,心中却是暗自分析盘算。
嘉奖令上,首先是对上海站站长郑卫龙提出表扬和嘉奖,郑卫龙是上海站的站长,此乃应有之义。
随后,重点是对阮至渊的嘉奖,其奖励程度甚至是超规格的,其中最重要的是向阮至渊颁发六等宝鼎勋章。
按照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勋赏条例》的规定,凡陆海空军军人,对于国家建有勋绩或“捍御外侮、镇摄内乱立有功勋者”,可颁给宝鼎勋章。
阮至渊是少校衔,按例校官可颁发三到六等宝鼎勋章。
此番为阮至渊颁发六等宝鼎勋章,看似是奖励殊轻,实则不然。
国府对于云麾勋章和宝鼎勋章的颁赏极为严格,非大功者不可得。
阮至渊只是带队完成了一次制裁任务便获颁六等宝鼎勋章,绝对属于高规格嘉奖了。
如果按照这个颁发标准,程千帆至少要多几枚勋章。
为何高规格嘉奖阮至渊?
余平安暗自揣测,极可能是戴春风在向委座汇报的时候,稍稍减少了对郑卫龙的夸赞,重点汇报了阮至渊的非凡、英勇多谋之举。
阮至渊不是特工,此人是文官出身,文官且不惧死亡,心怀党国,冒矢上阵,堪称表率。
如此,委座对于阮至渊自然印象大好,心情开心之下,一枚六等宝鼎勋章便有了。
嘉奖令上还提及了殉国的几名特工,多加抚恤。
“非常公正,勇者赏,殉者恤,处座有心了。”余平安叹服说道。
戴春风闻言,开怀大笑。
程千帆干掉了邹凤奇,甚至组织上海特情组袭击日军军马场,取得了‘华德路大捷’;郑卫龙的上海站也终于顺利完成认为,制裁了汉奸杨福元。
此可谓是好消息不断,戴春风最近也在校长面前颇有面子,很是受到了一些赞许。
此外,正如余平安所料,这份嘉奖令虽然是出自老头子之首肯,不过,其根本在于戴春风在禀告捷报之时的取舍,没有按照潜规则将功劳大部分放在首官郑卫龙的身上,而是重点夸赞了阮至渊。
当然,阮至渊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堪称‘惊艳’,戴春风属于‘实话实说’。
如此做的原因和戴春风对待郑卫龙的态度有直接关系。
郑卫龙是力行社特务处十人团之一,是元老级别诸侯。
对于能力不俗的郑卫龙,戴春风非常重视,特务处上上下下都知道郑卫龙是处座眼前的红人。
不过,红人却并非绝对亲信。
对待郑卫龙,戴春风在欣赏和重用之余,还是保持高度警惕的,既要用其人,又要避免郑卫龙崛起太快。
阮至渊虽然是郑卫龙的助理,且貌似是郑卫龙的亲信,但是,戴春风却知道,阮至渊本人对郑卫龙并非绝对忠心。
一年半前,郑卫龙狠狠地敲了阮至渊一笔,帮助阮至渊隐瞒其与日本女特工惠子通奸一事。
此二人自觉此事做得天衣无缝,但是,戴春风对此早就全盘通晓,便是阮至渊私下里对郑卫龙掠夺其浮财的恨恨之言,戴春风也都知道。
如此,表面来看,阮至渊是郑卫龙的绝对亲信,戴春风亲自为阮至渊在委座面前美言,并且竭力为其争取了超规格的嘉奖,郑卫龙还要感谢戴春风呢,便是特务处上上下下得知此事,也要夸赞一声处座对上海郑站长果然与众不同,可谓是爱屋及乌。
此外,这也是表率作用,特务处上上下下也会感叹且振奋,只要做出成绩,处座自然不吝嘉奖。
实际上,戴春风暗中则可将阮至渊拉过来,暗中削弱郑卫龙在特务处的势力。
此可谓是一石多鸟之计。
戴春风按下响铃。
“处座!”毛瞬进来后,看了余平安一眼后,恭敬说道。
“将此嘉奖令发给上海程续源。”戴春风沉声说,“加密!”
上海站方面,掌握电台的并非上海站站长郑卫龙,乃是上海站书记程续源。
“是!”毛瞬接过嘉奖令,放进文件木夹中夹好,转身离开。
……
修肱燊家中。
吃罢晚饭,何雪琳带着白若兰去同住在马思南路的一位洋行太太家中打麻将去了。
小宝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修肱燊和程千帆在书房聊天。
聊着聊着,程千帆便将话题引到了太湖水匪这个话题上。
日本人将会逐渐加大对太湖水匪的管控,或招揽,或剿灭。
程千帆也意识到,太湖水匪这部分不可控力量,实际上大有文章可做。
不过,他对此虽然有所了解,但是,并不够深入。
而修肱燊在巡捕房多年,且身位政治处的翻译,对于很多隐秘之事也多有涉猎,正是极好的打听对象。
再者说了,宫崎健太郎为了完成课长交代的任务,努力打听相关情报,这非常合理。
“太湖水匪匪患由来已久,国府也多次清剿,不过,一连串的剿匪行动并没有遏制住水匪的凶悍气焰。”
“民国十八年的时候,浙江嘉兴还发生了水匪抢劫军警枪支后,劫掠中国银行嘉兴支行现钞九万六千余元的骇人事件。”修肱燊说道。
“正是因为此骇人听闻事件,国府才决定由军队开始清剿太湖水匪?”程千帆问道。
修肱燊点点头。
正是因为水警清剿太湖水匪不力,为了对太湖水匪进行更有效的围剿,水警不得不把这一艰巨任务的接力棒传给了军队。
民国十九年的初春,国军第五师熊天翼所部的十三旅等部队奉命开往太湖剿匪。
“此次大规模剿匪行动,共计俘获海州帮匪首张兆华、河南帮匪首田侉子各一名,小匪首及散匪130余名;击毙匪帮自任团长及营长各一名,散匪四百余人;截获匪船25条,男女肉票五十余人。”
“此次行动的指挥官是十三旅旅长胡靖安。”
“可是故胡上将靖安?”程千帆惊呼。
“正是此人。”修肱燊说道。
“可惜了!胡上将是剿匪有功之臣!”程千帆叹口气。
胡靖安在太湖剿匪后,不断升迁,累功至国军第五师师长,只可惜在民国二十年的时候围剿江西hong匪的时候不幸‘殉国’。
后来常凯申以“剿共”有功,下令追赠胡靖安为陆军上将衔,安葬于南昌青云谱。
修肱燊暗中观察程千帆的表情变化,看到程千帆露出遗憾之色,心中果欣慰不已。
虽然不知道程千帆为何突然对太湖水匪感兴趣,但是,当这个话题起来的时候,修肱燊便心中有了盘算,故意随口提及了此次太湖剿匪之事,其目的就是引出胡靖安。
以此机会暗中观察程千帆对红党的态度。
此前,党务调查处曾经暗中调查程千帆,对于此事,修肱燊是非常生气的。
他不认为程千帆和红党有瓜葛。
但是,私下里,修肱燊却足够谨慎,红党对于年轻人的蛊惑手段太多了,他担心程千帆受到红党蛊惑。
不过,修肱燊自己此时内心深处却也是轻笑一声,自己真是多疑成性了。
千帆这小子,喜好钱财,在女人之事上也颇为放肆,这种人怎可能和红党有瓜葛。
“这次军事行动是迄今为止政府清剿太湖水匪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也是战果最辉煌的一次行动。”修肱燊笑着说,“其中梅州帮匪首张兆华的巢穴苏州三山岛被攻破,双方遗尸近百具,可谓是尸横遍野,以至于现在三山岛上也是人烟稀少,百姓多不敢居住。”
三山岛!
程千帆心中一动,暗暗记住了此岛屿。
……
就在此时,楼下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
“先生,您的电话。”
楼下传来了吴妈的喊声。
“我去接个电话。”修肱燊起身说道。
“我也下去吧。”程千帆说道,尽管他对修肱燊书房的保险柜颇感兴趣,但是,绝对不会去碰。
修肱燊是他的老师,长辈,对他极为熟悉。
同样的他对于修肱燊也是颇为熟悉,甚至堪称是忌惮。
便是‘竹林’同志生前都对修肱燊颇为忌惮,再三提醒他面对修肱燊的时候需要格外谨慎。
程千帆对此深以为然,除非有绝对必要,他不会有对修肱燊‘打主意’的想法和行动。
只说一点,修肱燊到底是哪一方势力之人,程千帆至今没有摸透。
……
修肱燊挂掉电话,微微叹口气。
“老师,出了什么事情?”程千帆问道。
“杨福元被杀之事你听说了吗?”修肱燊问道。
“下午的时候听说了。”程千帆点点头,他在上午时分便听得杨福元被杀的消息,他心中既惊且窃喜。
程千帆得出判断,此事应该是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所为。
杨福元是铁杆汉奸,死有余辜。
此事是巡捕房的巡捕闲聊所说,程千帆虽然渴望了解更加确切的情况,不过,发生枪击案的是虹口,不是法租界,他手下的巡捕也并不知晓更加确切消息。
此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也不好过多打听此事。
此时听到修肱燊提及杨福元的名字,程千帆颇为惊讶。
“杨福元的大儿子杨启发打来的,此人曾经与我有些来往,故而请我帮忙。”修肱燊说道。
“帮忙?”程千帆皱了皱眉头,“杨福元多半是被武汉方面派人干掉的,莫不是请老师帮他寻找凶手?”
“自然不是,杨启发也不敢找凶手报仇。”修肱燊摇摇头,“他知我和英美租界工部局的人有些交情,请我帮忙联系工部局的人,向日本人索要杨福元的尸体。”
“杨福元的尸体?”程千帆轻笑一声,“他为日本人奔走疾呼,日本人这是要拿他的尸体做文章,大肆操办一番?”
“据说是特高课方面扣押了尸体,要尸检。”修肱燊摇头说道,“杨启发自然不愿意看见亡父身上被动刀子,又不敢自己去找日本人索要。”
“那老师您?”程千帆问修肱燊。
“我婉拒了。”修肱燊摇摇头,“杨福元被杀,日本人现在一定恼羞成怒,任何人因为无端涉及此事,都难免惹来日本人的注视。”
说着,他看着程千帆,“记住了,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有些看似很小的原因,却可能引来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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