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

微弱的灯光，萧条枝叶的残影。

还有，女子的哭泣。

数十口半人高的水缸，在花园中排成一排。

每个水缸之中都养着一颗脑袋，那是一个个妆容精致，却被堵住了嘴，只能无声哭泣的女子。

她们不但妆容精致，而是戴着最精美的头饰，眉线唇角都被人细细的勾勒过，美得就像是画中人。

可如今这些画中人，只有头...

~

“娘娘，您慢点！”

清冷的月色下，两位穿着青色宫装的老嬷嬷，扶着王妃郭氏从外边进来。

郭氏难得的一身盛装，很是娇艳。

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子，反而带着几分男儿的英气。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些高不可攀的高冷。

郭氏面对那些美人缸，在嬷嬷挪过来的太师椅上坐下，没有把脚藏在裙底，而是大大方方的展示出一双穿着镶嵌青金石金线绣花鞋的大脚。

然后，她看着眼前的美人缸，脚尖一颤一颤。

“哟！

郭氏的目光忽然顿住，看向其中一个水缸，“这位姐妹的妆怎么花了？”说着，转头吩咐道，“赶紧画好咯，不然咱们王爷看见该不喜欢了！”

“老奴遵命！”

一满脸横肉，腰肢跟咸菜缸似的老嬷嬷笑了一下，走到那美人缸前，掏出眉笔胭脂开始细细的打扮。

且口中说道，“哎呦，多好看的姑娘呀！怪不得把咱们王爷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着，她的眼中猛的泛起满满的怨毒，口中骂道，“一个个的，你们不是美吗？不是妄想着有朝一日爬到我家娘娘头上，也当娘娘吗？”

就这时，她手中的眉笔有意识的那么一歪。对准美人颤抖的眼帘，用力一戳。

“呜呜！”

嘴被堵着的美人口中发出惊恐的呜咽，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就流到了水缸之中。

“娘娘，老奴手重了！”那嬷嬷转头俯身请罪。

岂料，她身后的郭氏却好似没看见一般，而且陷入了沉思当中。

夜色很静！

渗人的宁静！

似乎许久之后，郭氏才微微叹息一声，抚着额头，“都是女人！我也知道你们是身不由己！你们有什么错？你们没错！”

“你们也都是那些高丽豪门官绅想尽办法弄来的角色，调理好了送到了我们王爷身边，以色悦人！”

说着，她略微抬头，看着那些美人缸，“真要说起来，你们也是可怜人！可是...”

陡然，她的话锋一转，“可是你们的可怜我懂，我的可怜你们谁懂呢？呵呵！你们在王爷身边的时候，想必也没少说我的坏话吧？”

然后，她手指轻一抬，指着其中一个美人缸说道，“我记得你！那次我在花园中见到你一次，多看了几眼，你就回去跟我们王爷说，说我这个王妃的眼神能杀人，弄得你心里害怕的不行，是不是？”

“呵呵呵！”说到此处，郭氏摇头苦笑，“自那以后，我们爷呀，就不许我去他那边的花园子了！”

猛的，郭氏咬牙道，“不但不许我去，甚至半年都没进我的院子！你现在可怜？呵呵，若是我......若是不识破你们高丽人的歹心，说不得哪天，我这个王妃也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对不对？”

“呜呜呜！”那些美人缸中的美人，呜咽着摇头否认。

“我呀，是大明朝世袭罔替侯爵的女儿！我的姑母，是大明朝的贵妃！我郭家满门尊贵！”

郭氏的脸上带着寒气，“我还是大明朝皇帝金册册封的藩王正妃，名字入了皇家玉碟，跟我比，你们配吗？”

“自小到大，别说是委屈了，就连重话都没人跟我说过！可这几年，因为你们，我受了多少委屈？”

“我们当家的是爷，跟我们爷，有气我得忍着受着！可是对你们....呵呵呵！”郭氏低头，看了看自己整齐的指甲，“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随即，她又笑起来，“我爹活着的时候曾说过，这报仇呀，要么就不报，要么......就杀了他满门斩草除根！”

“但.....”郭氏突然满脸寒霜，“就算杀了你们满门，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气！”

“你们这些狐狸精，不但祸害着我们爷的身子，还蛊惑他吃那劳什子的丹药！”

陡然之间，郭氏眼中蒙上一层晶莹，“好的男子汉，居然被你们这些人给玩废了！”

“我当初嫁他的时候，他能拉九力的强弓，驯服最烈的野马！可是现在，他....”

“身子坏了不要紧，他的心气也坏了！”郭氏低头拭泪，“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他和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你们没错？呵！以色娱人没错！可你们存了祸害我们爷的心思，没错吗？”

“这次的事儿仇人很多！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外边的仇人轮不到我....我只能炮制你们！”

说到此处，郭氏站起身，“张嬷嬷！”

“老奴在！”

“扎瞎她们的眼睛，让他们看不见！”

“戳破她们的耳朵，让他们也听不见！”

“再....割了她们的舌头，让她们说不了话！”

“就这么养着，当花一样养着！”

“老奴遵命！”那张嬷嬷满脸狞笑。

~

花园的另一角，两个人影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

等郭氏转身出去，那老嬷嬷笑得跟鬼似的开始炮制那些美人缸中的女子，金百万忍住打了个哆嗦，别过头不忍去看。

“这娘们太毒了！”

他口中的娘们，也不知说的是那嬷嬷还是郭氏。

“郭侯的闺女，故宁贵妃的亲侄女，能是善茬儿吗？”

“那几个老梆菜也毒！”金百万又骂道。

“呵！”何广义苦笑摇头，“今日白天的时候，你口中这个几个老梆菜，可是胆识过人呀！”

忽然，金百万脑中猛的浮现出今日在王妃院落正门前的厮杀。

那些头发都白了的老嬷嬷们，掖着裙子挽着袖子挥舞着短刀，跟呲牙的母狗似的，守在王妃郭氏的身边。

“这些老嬷嬷，都是以前故宁贵妃身边的老人儿！”何广义摇头道，“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怪不得！”金百万恍然道。

随即，他猛的想起了什么，低声道，“都堂？”

“有屁就放！”

“那.......刚才这事儿，写不写进奏章里..”

“写你妈呀！”何广义斜眼骂道，“没病给自己找病是吧？”说着，又骂道，“别说这些女人本就该死，就算是.....”

说道此处他压低声音，“老一辈军侯家里，这种事多了去了！以前那些老杀....老侯爷们出去打仗，他们在外头杀别人，老婆在家里也杀别人！”

“嘿嘿，他们得意宠爱的那些小妾，让大妇祸害死的还少吗？”

“嘶...”金百万缩脖，看着何广义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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