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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反复


客厅里一派死寂,赵文锳视线落在谢澜垂在身侧的手上,看了一会,又转而看向窦晟。

        她脸上的疲惫被另一种神情取代了,有些震惊,有些恍惚,还有些审视和警惕。

        那个眼神很复杂,谢澜不能完全解读,但他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

        他知道赵文锳听清了刚才那句“男朋友”,不可能再被他和窦晟糊弄过去。除此之外,虽然他不能完全猜到赵文锳的反应,但眼前的局势起码告诉他那至少不是他最期待的反应。

        赵文锳胸口起伏,似乎有些激动,但几次欲言又止,又软了回去。

        她许久后伸手捂着胸口,往沙发背上靠了靠,一开口嗓音是哑的,“我做了血化验,肝胆彩超排到下午,就先回来看看你们。”

        她顿了顿又道:“头晕,小马接我回来的,他把车开去保养了。”

        窦晟闻言立刻上前拿起茶几上的病历,“化验报告在这里吗?”

        “在呢。”赵文锳由着他,视线却落在谢澜脸上。

        谢澜脑子很空,有些仓皇地躲开她的视线,过一会才想起要上前去一起看看病历。

        但窦晟很快就把病历放下了,皱眉道:“营养不良性贫血?怎么会营养不良的,还建议你住院?”

        赵文锳有些恍惚,好一会才回答,“贫血可大可小,初步诊断是饮食喝酒导致,但下午还得做几个化验。肝功能也有问题,建议我住院两天把指标稳下来。”

        “我跟你去。”窦晟立刻说,“先吃饭吧,我点个外卖。”

        赵文锳还在看着谢澜,听他这样问才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我叫过外卖了,过一会就到。谢澜……先回屋学习吧,你跟我过来。”

        谢澜僵硬着开口,“赵姨,我和窦晟……”

        “你先回屋吧。”赵文锳打断他。她说话气弱,但气势却很强硬,眉心皱起一瞬又松开,“明天要考试,别分心,学你的去。”

        窦晟不动声色地用胳膊碰了碰谢澜,低声道:“我陪陪我妈,等会吃饭喊你。”

        谢澜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先迈开脚上楼。进屋后又觉得不安生,放下书包回到楼梯口,往下看,刚好见窦晟扶着赵文锳进屋。

        进门的一瞬,赵文锳把窦晟的手挥开了,一直绷着的情绪暴露无遗,窦晟又立刻拉上去,跟着进屋反手把门关上。

        门落入门框,不轻不重地“咣”一声,带起的风让梧桐落在楼梯扶手上的猫毛在空中扑腾了一阵,也好像一下子把谢澜的心挥空了。

        谢澜在那独自立了许久才空落落地回屋,梧桐见他回来,立刻跳上床在他手心里轻轻蹭着头。

        他给猫蹭了一会,又六神无主地起身把行李包检查一遍,等了半个多小时,再次开门下楼。

        主卧门关得很严,一点声音都传不上来。

        他在那门口徘徊许久,还是听不到声音。

        片刻后,他犹豫着抬起手,轻轻敲门。

        笃、笃。

        窦晟很快响应道:“谢澜?”

        他的声音听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谢澜闻言伸手要去压门把手,赵文锳却又开口道:“你先回屋吧,我还没和窦晟聊完。”

        谢澜手僵在空中。

        刚刚转回点神的脑子又空了,他踩着楼梯往上走,反复品味着刚才赵文锳的语气——语气里很空,没有明显的愤怒或失望,但也不像以往温柔安抚,非要说的话,就是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情绪,本身就是一种情绪。

        刚要进屋,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赵文锳的怒吼。

        “你这种还不叫自私吗?那什么叫自私!”

        谢澜懵了一瞬,窦晟紧跟着解释了一句什么,但听不清,

        而后下面又没声了。

        门铃突然响起,谢澜如获大赦,赶紧下楼开门。

        赵文锳点了他爱吃的日本料理,两个大号纸袋里摞着十几个餐盒,包装很精致。

        他拎着外卖回来,主卧门开了,窦晟从里面出来。

        “吃饭吧。”窦晟语气平静。

        谢澜看向他身后,“赵姨呢?”

        话音刚落,赵文锳就从里面出来了,眼眶一片红,明显哽咽过,让他原本努力伪装起来的笑脸一刹那烟飞云散。谢澜杵在那有些无地自容,任由窦晟把外卖从手上拎去厨房,脚下却像是长了钉子,被钉在原地。

        赵文锳脸色很难看,路过他身边,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先吃饭吧。”她低声道:“等你考完保送考试回来,我们再细聊这些事。”

        谢澜如芒在背,僵持好一会才跟进去坐下,跟窦晟一起去抠那些外卖盒子。

        但他手有些抖,抠了一会都没抠开,直到被窦晟伸手捂住。

        “我来吧。”窦晟接过盒子,神情依旧平常,“没事,你安心吃饭。”

        谢澜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红了一大片,估计是被一巴掌抽出来的。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赵文锳,赵文锳看着自己儿子,神情里是货真价实的愤怒。

        他来家里这么久,头一次见赵文锳真的跟窦晟发火。

        饭桌上氛围很冷,赵文锳不说话,谢澜就更加无所适从。窦晟平静地给两个人夹菜,直到赵文锳吃完放下筷子,才抬头问了一句,“现在去医院吗?”

        赵文锳压根没理他,继续独自往外走。

        “赵姨!”

        谢澜堵在嗓子眼里的话终于出来了。

        他放下筷子起身,喉头颤了许久才道:“……对不起。”

        他很懵,似乎除了道歉,说不了别的。

        他有很多很多理由可以说给赵文锳听,从他刚回国时的状态,到对窦晟生出的好感、依赖、大学里的规划。也有很多道理可以讲,比如性取向是天生的,也应当是平等的……

        可这些都没用,因为这些都是他和窦晟的事,对赵文锳而言,如果这本身是一种伤害,那么再多道理都无法抹去。

        赵文锳脚步顿住,半晌才回头看他一眼,“先别想这些了,你们的事我还没问完窦晟,问完再说。”

        她说着忽然头晕似的,扶了下门框,皱眉回头催促窦晟道:“你能不能快点吃?”

        “我吃完了。”窦晟立刻起身,“不等小马叔了,我现在叫个车。”

        赵文锳一声不吭往外走,窦晟等她走了才跟过去,路过谢澜,轻轻抓了一下他肘弯。

        “没事。”窦晟低声宽慰道:“我妈还在盘问我,没表态呢,我也说不准她最后会是什么反应,但至少目前还没说支不支持。”

        谢澜心乱如麻,下意识道:“怪我……”

        “瞎说什么!”窦晟捏着他的手紧了紧,“男朋友是我喊的,馅是我露的,关你什么事?”

        他说着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这时机特别不好,但露都露了,没事,我先陪我妈确定她身体没大问题,然后再慢慢解释。你千万千万别分心,无论如何先把保送拿到手,知道吗?”

        谢澜眼神很空,许久才终于抓到一点头绪,“赵姨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术语我跟你说了你也乱。”窦晟叹气,“好像是缺两种微量元素,要肌注射,这个不算特别大的问题。麻烦的是肝有点异常,酒精肝没跑了,大夫建议住院观察两天。”

        谢澜点点头,下意识想说我也去,但扫了眼主卧紧闭的房门,又犹豫。

        窦晟搂了他一下,用力揉头,又捋捋后背,“没事,真没事。但明天

        早上我们可能没法送你去机场了,小马叔送你,行吗?”

        谢澜立刻点头,“你今晚要在医院?”

        “八成是。”窦晟叹气,“我妈本来不愿意住院,但估计……刚才那场面有点上头,她现在晕得不像话,还是住两天院吧。”

        谢澜一万句话堵在嗓子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呆看着窦晟和赵文锳收拾了东西往外走,赵文锳走到门口又停住,回身到客厅电视柜前。

        “妈你拿什么?”窦晟立刻跟过来,“别蹲了,我帮你拿。”

        “走开。”

        赵文锳蹙眉挥开他,拉开电视柜抽屉,摸了个小针盒出来,还有一支放大镜,一起放在沙发背上。

        她看着谢澜,有气无力道:“手扎刺了用放大镜对着光找,看到小白点用针一挑就出来,针都是消毒的,你小心点。”

        谢澜喉头忽然哽了一下,眼眶发酸,仍旧说不出话。

        赵文锳看了他一眼,“晚上好好睡,考好点回来,等我先把病看了再说你们俩的这点破事。”

        “知道了赵姨。”谢澜哽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我会考好点。”

        窦晟眼神心疼惨了,下意识就想过来摸头,又被赵文锳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门一开一关,家里只剩下谢澜一个。

        他站在原地,手指和脚趾都像过了电似地麻,好一会才僵硬地上前把放大镜和针盒拿起来,徘徊片刻又放回电视柜,上楼回房间。

        明天是礼拜天,学校附近酒店不好订,看了几家都没房。谢澜心乱如麻,没心思查远处的酒店,最后只在一家快捷宾馆订了个无窗的单间。

        他捏着手机,想要给窦晟发消息,但又只能忍着。

        窦晟跟赵文锳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在赵文锳眼皮子底下。不管赵姨是什么态度,但至少她这会身体不舒服,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刷存在感。

        谢澜站在窗边看着江上立交桥来回的车流,走了好一会神。

        回国这么久,从踏入这个家门起,他从未有过此刻的感觉。

        分裂,割离,无所适从,还有些孤独。

        他至今都能回想起赵文锳见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到这就是回家,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一下午没干别的,就炖这碗面了。”

        那天的场景犹在眼前,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但却在他脑海里扎了根。除此之外,一起扎根的还有那句毫不遮掩的“你跟浪静真的太像了”。

        肖浪静走后,谢景明很少再提那个名字,或许是心里有愧,也或许只是单纯希望不要触碰到谢澜的伤心事。这本无可厚非,但那天当赵文锳张嘴随意地提起那个久违的名字,就好像突然挪了一下谢澜心底里卡着的大石头——石头还在那,只是被人轻轻戳了下,却让他恍惚间意识到,这块石头其实并没有长死,戳一戳,挪一挪,它也会动弹动弹。

        “咪——”梧桐忽然在身后叫了一声。

        谢澜一下子回过神,突然觉得脸颊凉嗖嗖的,一抬手,手背在下颌上蹭了点潮湿。

        他吸了吸鼻子,回头摸了一把梧桐,梧桐立刻呼呼呼地撒起娇来。

        最坏的结果就是赵姨完全不接受。她是个强势的女人,很有可能会勒令他们分开,也有可能在行为上阻止不了,但情感上一直不接受。

        如果是那样……

        谢澜一手摸着梧桐,茫然地看着窗外。

        许久,他又看了看这个住了半年的房间。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了。

        他被突然闪过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但转瞬又难过地觉得,只能如此。

        他不可能伤害赵姨的。

        不可能伤害那个明明毫无亲缘

        ,却掏心掏肺对他的女人。那个人仔细照顾着他的感受,明明在酒局应酬间忙得身心俱疲,却还惦记着给他搞一碗刨冰,让他心安,隔天风尘仆仆回家,立刻拿捏起十二分小心,仔细斟酌着应酬他的生父。

        可能那时候身体已经很不舒服了,饭桌上还是陪谢景明喝了几杯。

        说什么闺蜜情,闺蜜当年究竟好到什么份上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赵姨对他的每一丝好都是真诚的。

        他也当如是。

        只是……

        谢澜从口袋里摸出那只梧桐叶挂坠,拿出来摸了又摸,对着叶脉有些放空。

        只是他会很难过。

        他早已不再是单纯为了代替妈妈重过一遍人生,他留在国内,更多是想和窦晟在一起。做UP也是,想陪窦晟拿百大,如果不能同时,就看着窦晟拿百大。

        还想明年要带窦晟去英国扫墓,对妈妈说自己走出来了,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快乐。

        他是那么的喜欢窦晟。

        手机震了一下,是何修。

        -航班号、酒店名发给我。

        谢澜匆匆把行程信息发过去,丢开手机躺在床上放空。

        梧桐躺在他手边,打着呼噜半睡半醒。小猫不识愁滋味,只要躺在主人手边,从不在意何处是归乡。

        谢澜蜷在床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落日逐渐脱离视野,江对面的高楼接二连三亮起,夜幕拉开,整座城市如常般上演着热闹和璀璨。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突然听见手机震动,然后一个激灵就醒了。

        家里和窗外都是一片昏沉,说不清是深夜还是凌晨。梧桐在旁边忘我地舔着毛,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屏幕上跳着“小马叔”三个字——04:01。

        谢澜心脏狂跳,按下接听,小马叔脆生生地问道:“澜澜起床了吗?我还有十分钟到楼下。”

        “我起了,起了。”谢澜慌不迭地下床,又站在地中间捏着手机放空。

        心脏还在狂跳,不太舒服。

        小马笑道:“那行,那你洗把脸,早饭我带了在车上吃,你注意东西别落下,尤其是护照。”

        “好。”谢澜稳了稳心神,“等会见,小马叔。”

        小马愉快道:“等会见。”

        电话挂了。

        天才刚亮起来,跨江大桥上只间或有几辆车驶过,整座城市还在一片朦胧的沉寂中。

        谢澜许久才重新拿起手机。

        他从昨天下午六七点一直睡到现在,有十个小时还多,窦晟发的消息全都错过了。

        点开第一条语音,背景音很吵,但窦晟的声音还算清晰。

        “刚陪我妈安顿下来,更进一步化验结果出了,贫血没大事。等会打B12和叶酸,一共打三天,肌肉注射挺方便的。然后肝损伤稍微有点严重,但也不是那种治不好的,吃药加吊水,在医院观察,估计明后天出院吧。”

        这段语音后,隔了俩小时,在晚上十点多又发了段病房视频。

        那边是双人病房,一道门帘隔着,屋里光线有点暗。镜头转了一圈,拍到了墙、门外、还有正躺在床上翻手机的赵文锳。

        赵文锳皱眉道:“能别拍吗?”

        “你化着妆呢,这么好看,有什么不能拍。”窦晟嘀咕了一声,但还是把视频停在这了。

        再之后就是过了零点后的文字消息了。

        -么西么西?睡着了?

        -谢澜小朋友?

        -唉行吧,我让小马叔明天提前给你打电话,今晚不吵你了。

        -护肝的也打完了,我妈晚上吃盒饭还吃挺多。病房有点吵,但我妈情绪还算平稳。

        -谢澜,

        一定不要想多,相信我,你好好去考试。

        谢澜看到赵姨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把消息拉到最后,从记录上看,窦晟是凌晨3点才睡的,这会深睡眠,不太可能醒。

        他试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果然没等到回音。

        小马叔马上要到了,他匆匆把收拾好的书包又检查一遍,而后目光扫过书架,定在妈妈的手账上。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很软弱的念头。

        如果拿到保送资格了,这边高三读不读都无所谓。可以回来,也可以……先回伦敦,或者干脆在B市住一年。

        这丝念头昨天一直徘徊在脑海里,但他一直抗拒去想。但这会刚睡醒,这个念头一下子就防不住地冒了出来。

        但冒出的这一瞬,又被他飞快掐去了。

        人的心思百转千回。放弃的念头在脑海里跃跃欲试了一宿,好不容易出头一瞬,却也是最后一瞬。

        谢澜站在书架前,对着肖浪静的手账本,许久,有些倔强地扭头看向窗外。

        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除非窦晟本人站在他面前,跟他说一句分手。

        家里门铃响了,他来不及多想,匆匆把带的一套换洗衣服从书包里拽出来,把那几本手账塞进去。

        “澜澜?”小马的声音在下面响起,“走不走?”

        “走!”谢澜喊了声。

        他背著书包大步流星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小提琴还立在书桌边,他过去背起琴盒到隔壁窦晟房间,推开门,把琴盒放在了窦晟床头。

        谢澜手指在琴盒上敲了又敲,低头亲了琴盒一口,低低道:“如果家里有暴风雨,我还没回来,你就负责替我安慰一下男朋友。加油你一定可以。”

        小马踩着台阶上楼的声音传来,谢澜又匆匆回房举起梧桐狠狠亲了两口,带着一嘴猫毛,把梧桐也一起抱到窦晟床上。

        “你也是啊。”他拍拍猫头,“机灵点,安慰好自己的人间形态。”

        小马站在门口好奇地探了探头,“什么人间形态,干嘛呢?”

        “没事。”谢澜笑笑,“走吧。”

        六点二十的飞机,到机场,换登机牌,过安检。登机厅非常远,他背著书包紧赶慢赶,等终于到登机口,刚好赶上登机。

        好久没坐飞机了,上一次还是从伦敦回国时。虽然国内飞机比越洋飞机小了不少,但机舱里却是如出一辙的空调冷感,舱内循环空气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让人感到有些安心,又有些讨厌。

        谢澜的座位靠窗,由于临时退掉赵文锳的票,和靠过道的大叔之间隔了一个空位。

        他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向窗外。

        机场空旷,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颤抖着缓缓升起。清晨伊始,虽然日头还不足,但那明朗的阳光显然昭示着一个大晴天。

        窦晟依旧没回消息,手机安安静静,安静到有些孤独。

        谢澜不甘心地又戳了戳和窦晟的聊天框,然后又戳开B站。

        今天飘在上面的私信都是跟保送考试有关的。

        -澜崽今天是不是要去T大面试了,加油啊!

        -澜崽加油!谢澜天下第一!

        -豆子也跟你在一起吧?dmem给爷冲!

        谢澜心里乱,平时很少看私信,但这会却一条一条地往下刷着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甚至还回复了几条。

        一直看到眼睛对着屏幕开始失焦,机舱突然响起提醒。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再次确认,关闭手提电脑等电子设备,手机关机或调节到飞行模式,系好安全带。谢谢。”

        空乘从前面往后查了过来,谢澜仓促地给窦晟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要起飞了。好好照顾赵姨。”

        他对着那条消息犹豫一下,又追了一条:“帮我跟她说,真的很抱歉,让她失望了。”

        第二条消息刚发送出去,空乘就走到了面前,谢澜立刻调到飞行模式,看着信号一瞬间从屏幕上消失。

        空乘对他笑了笑,走了过去。

        起飞很顺利,准时准点。飞机像一只巨大的白鸟,拖着洁白的羽翼,在宽阔的起飞坪上启动、加速、腾空——

        地上的机场和停车场、来时跑过的盘错的高速公路,都在视野中逐渐变小,飞机在上升中倾了倾机身,穿过云层冲上蓝天。

        这是谢澜回国后的第七个月。几万英尺高的天空澄澈如洗,绵软的云摊开在那些光线中,被飞机的羽翼冲散,又仿佛拥抱着飞机和机窗背后的人。

        和他来时那样鲜明,令人愉快。

        谢澜对着窗外有些放空。

        回国仿佛还在昨天,但一晃已经这么久过去了。

        久到他已经很难回忆起,伦敦天气的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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