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

　　战场上归来的壮士身影，映在城墙上。

　　十几米高的影子，显得特别魁梧。

　　伊凛默然不语，看着墙壁上的倒影，若有所思。

　　“哈哈哈——爽快！”

　　红发一肚子邪火得到宣泄，踏着粘稠的兽血，大笑归来，神色癫狂。

　　他终于痛快了。

　　波尔大总督在城墙上抽着烟，渐渐隐匿于烟雾中。

　　现在吉尔伽美什走了。

　　但他给众人留下的震慑仍在。

　　伊凛与几人在现实里，有些不对付。

　　但目前来说，还不会打起来。

　　或者说，并没有打起来的理由。

　　本来，波尔大总督认为，瑟茜娅身上藏着一件大宝贝。

　　可一路追到乌克镇，她、红发，都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战场，这个时代里。

　　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可能、也许是被坑了。

　　谷天晴表情愉悦轻松，走入城内。

　　伊凛跳下城墙。

　　他无视了装逼的谷天晴，走到蜜莉恩面前。

　　蜜莉恩的铠甲上，沾满了尚未干涸的兽血，浑身透着浓郁的血腥味与腥臭味。

　　“感觉怎么样？”

　　伊凛低声问。

　　“你是说？”

　　“怪兽的实力。”

　　蜜莉恩将无形剑收起，点点头，明白了伊凛的意思：“吾的身体很轻盈，灵活得不可思议。在战场上，让吾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冒昧问一句……”伊凛凑近了一些：“你的职阶技能是？”

　　“噢，”蜜莉恩略想不通，为什么伊凛的动作和表情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但她见伊凛没有嫌弃她身上臭臭的、脏脏的，蜜莉恩呆毛微微颤抖，脸上却很平静，掰着指头逐一数着面板上的职阶技能：“「直感」、「对魔力」、「骑乘」、「镜花水月」、「泰坦之力」、「剑心通明」、「动态视觉」、「绝对平衡」、「妖精祝福」、「正义之心」……”

　　蜜莉恩才说到一半，就发现伊凛在一旁瞪着眼睛，反应似乎有点奇怪，她不得不中止了诵读，好奇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伊凛摇摇头：“没什么问题了，请你不必再说了，已经够了。”

　　蜜莉恩皱了皱眉：“可下面还有……”

　　这不，还没念完呢。

　　“哦？”伊凛作出刚想起什么的表情，好心提醒道：“饿了没？”

　　蜜莉恩瞬间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将职阶技能一事抛到呆毛之后，如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嗯嗯嗯！饿了！”

　　“走，咱们去找点好吃的！”

　　“欧嘞！”

　　……

　　到了晚上。

　　乌鲁克城内。

　　女神广场上，燃起巨大的篝火。

　　乌鲁克子民，团团围在篝火前，在庆祝今天的胜利。

　　他们端上一道道当地美食，送上特色麦酒，为几位英灵接风洗尘。

　　其中，作为今天的重点功臣，蜜莉恩、红发、米歇尔、谷天晴，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

　　“嗝~”

　　蜜莉恩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打着饱嗝，拍拍微微鼓起的肚皮，吃得十分满足。

　　虽然她觉得，这里的烹饪技术十分粗糙，远远比不上伊凛的十分之一。但胜在量大啊！伊凛从来没做过那么多的食物，这一顿把蜜莉恩喂得饱饱的，再也吃不下了。

　　“感谢招待，吾吃饱了。”

　　蜜莉恩对乌鲁克子民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她逐渐喜欢上这个淳朴的史前文明城市。

　　这时，

　　一位举止优雅、穿着墨绿色长裙，面上戴着薄薄面纱的女人，盈盈走来。

　　“诸位英灵，我是辅助贤王的神官，西杜丽，请让我为你们安排休息住所。”

　　宫殿最顶端，是吉尔伽美什住的。

　　看来，自古而来越是身份尊贵的，越喜欢往高处住。

　　而他们的住处，安排在塔庙中层。

　　两隔壁的房间，一个男间，一个女间。

　　看来一人一个单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除了房间外，在楼下居然还有专门用来沐浴的池子。里面常年有干净的温泉，十分巴适。

　　几人分批洗完澡，已是半夜。

　　俯瞰而下，乌鲁克城，万籁俱静，万家灯火黯然无光。仅有零星的按固定路线移动的巡逻士兵持着的火把微光，在城内若隐若现。

　　尽职的乌鲁克护卫队，在城内、城墙上举着火把巡逻，不敢松懈。

　　夜空里，一轮大得夸张的圆月，高悬天际。

　　在月亮旁，那道将天空撕成两部分的裂隙，并没有消失。

　　裂隙中，时不时有分散的红光亮起，像是在其中，有某些存在，偷偷睁开了眼睛，在偷窥这边的世界。

　　西杜丽贴心为诸位来自异时空的英灵，讲解在乌鲁克的生存规则。

　　一、不得私自进入贤王的居室，会死。

　　二、不得以各种方式损毁女神像，会死。

　　三、不得在各种场合对贤王表现出丝毫不敬，会死。

　　其他的行为，英灵皆不受任何约束。

　　几位英灵安静听西杜丽讲解规则。

　　随后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只要不对女神像和那拽金毛干点什么不轨之事，他们几乎是在乌鲁克里不受任何约束的？

　　没有人傻到去问，当着贤王的面，对贤王不敬会怎么样。

　　因为，红发已经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所有人做了一次血淋淋的解说。

　　在西杜丽走后。

　　七位英灵，在房间里陷入沉默。

　　这里是男士大床房。

　　按理说，蜜莉恩、米歇尔、波尔三位女英灵，该滚回自己的房间去，爱咋咋的。

　　可蜜莉恩在地板上坐得稳稳的，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波尔大总督倚在半开的门旁，目光落到门外，迷离不定，手持烟杆，吞云吐雾，默然不语。

　　米歇尔在墙边，远离众人，默默地取出擦武器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镰刀。

　　“咳咳~”

　　伊凛故意干咳两声，打破这种尴尬。

　　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伊凛身上。

　　他一下子就成为了焦点。

　　虽然这种感觉，他并不喜欢。

　　他宁愿苟在影子里，偷偷摸摸地出击。

　　但眼下，似乎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说一句，”

　　伊凛面色平静地摸出两把小手枪，在手里来回把玩：“你们当中，如果之前有欠钱的、有仇的、有怨的，赶紧趁现在了结了。我想谁都不乐意看见，在接下来的战争里，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伊凛这话刚说完，红发瞪着眼朝伊凛看来，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气，一副像是要把伊凛洗干净、吃进肚子里的狰狞表情，仿佛是在说：老子就和你有仇！

　　“呵~”门旁，波尔大总督不屑一笑。

　　言峰公正举起手：“我觉得伊凛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一样的，应该暂时合作。”

　　伊凛看了言峰公正一眼，继续说道：“我想你们当中，有些人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陷入现在的境地。简单来说，是时钟塔。我想你们都从各种各样的渠道里，得知了一件事。那是关于一件宝物，所以，在各种因缘下，我们最终，聚集在了乌克镇内。”

　　“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件宝物，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言峰公正脸色一变。

　　伊凛微微笑着，在其他人的沉默中，他看向言峰公正：“其他人来到乌克镇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出。可你们，原谅我讲话比较直接，你们，属于什么地方。”

　　米歇尔忽然，握紧了手中的镰刀，闭上眼睛。

　　言峰公正捏紧拳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原来如此，”伊凛笑了，不等言峰公正与米歇尔给出答案，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彷徨海吗？我之前就已经觉得违和，巴瑟梅罗为了让我更相信时钟塔的窘迫处境，让一切在逻辑上，显得毫无破绽，所以才营造出时钟塔和彷徨海的敌对氛围。”

　　“不对，准确来说不应该，因为那是在我抵达时钟塔前发生的事。其实真正的情形是，时钟塔和彷徨海一直是敌对的，但正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因为某个目的，时钟塔和彷徨海，突然就手牵手，当起了好朋友。这就是人类啊，挺讽刺的。”

　　“等等……”红发一听，下意识瞪圆了眼睛，鱼尾纹都给瞪没了，拍床而起：“你意思是，那群该死的魔术师，把我给骗了？”

　　伊凛对红发的愤怒表示无法理解，他用古怪的目光看着红发：“你是精神……不，你是魔力侧？”

　　“不是，我是筋力侧。”红发摇摇头，顺便弯起臂弯，秀了一把发达的肱二头肌。

　　可他没明白伊凛在诉说中突然插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

　　“那不就得了，”伊凛摆摆手：“人家凭脑力吃饭，你一个脑子里长了肌肉的，被魔术师骗了，丢人吗？这不丢人，也不奇怪。”

　　红发：“……”

　　“呼——”

　　这时，听到这里，波尔大总督向伊凛走来，五官默然，挤不出笑容，她爽快说道：“明白了，合作。”

　　“大总督？”红发诧异地看着波尔大总督。

　　“合作。”

　　波尔大总督用毋庸置疑的口吻，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红发低下了头，咬着牙，不再说话。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总觉得不爽。

　　“明白人。”伊凛咧嘴一笑，朝波尔大总督竖起大拇指。

　　波尔大总督在伊凛面前坐下，紧身的军装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颠，她表情无喜无悲，又问：“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你有办法吗？”

　　伊凛笑着摇摇头：“暂时没有。”

　　波尔大总督闻言，脸色一变，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射向伊凛。四周烟雾也更加浓郁，将波尔大总督的身影，笼罩在烟雾中。

　　“呵呵，我说的是暂时。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塔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对这件事做出了干预。换言之，这里是里世界，我们正在一场试炼中，”

　　“只要把这里当成是一次试炼，那么思路就很清晰了。离开里世界的方式，无非只有一种众所周知的办法。”

　　“完成主线任务！”红发听着伊凛梳理情况，肌肉脑瓜壳逐渐开窍。

　　“对啊，”伊凛眼睛眯起：“完成主线任务就可以了。而现在主线任务之所以还没发布，按照我对理解，要么就是，塔的干预不完全，要么就是，我们还没有达到触发主线任务的条件……”

　　这时，伊凛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微微蹙眉，看向空无一物的窗外。

　　但他的停顿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接上了话，目光从窗外移回，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接下来只有等。这是一场战争，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赢得这场战争而已。”

　　伊凛将仇恨转移到时钟塔与彷徨海身上。

　　众人同仇敌忾，总算是将现实中的冲突，暂且放下，全心全意将这次试炼打过去再说。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目前不过是因为七人目的一致，才能达成合作。一旦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这种脆弱的联盟关系，会在顷刻间，崩塌殆尽。

　　整个谈话过程中，

　　言峰公正一直低着头，面色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离开后，男士大床房里，剩下红发，伊凛，言峰公正，谷天晴四人。

　　四个大男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本就没那么熟，各自坐在一角，气氛尴尬到让人忍不住在地面抠出三室一厅来。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半夜。

　　言峰公正默不作声，背对着所有人，躺在墙壁边，熟睡过去。

　　但伊凛其实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假装睡着了而已。

　　红发倒是光棍，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了合作的现实。光着膀子，仅穿着一条四角短裤，大字型躺在石板床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深夜。

　　伊凛突然睁开了眼睛，悄悄离开此处。

　　乌鲁克城中，静谧无声。

　　伊凛化作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来到宫殿的最高处。

　　头顶上，是漆黑的夜幕，还有那一道将天空撕成两部分的空间裂隙。

　　伊凛半夜从房间里溜出来，他不是来看夜空的。

　　也不是来迎风拉夜尿的。

　　更不是来幽会的。

　　在空旷的神殿天台上，摆了一张石桌。

　　石桌旁，铺了一张柔软的兽皮毛毯。

　　在毛毯上，坐着一个人。

　　是吉尔伽美什王！

　　他正背对着伊凛，张开胯，用随意慵懒的坐姿，坐在毛毯上。此刻的吉尔伽美什王，独自一人，仰望天空中的那道裂隙，一动不动。

　　这时，

　　一位披散着绿色长发，穿着一身纯白色简朴布衣的翩翩美少年，从吉尔伽美什的身后飘出。

　　他的五官精致得如同少女，有着一对纯净得像绿宝石般的瞳孔，令伊凛在一瞬间，差点误以为他是女性。幸好，对方的胸前平得离谱，让伊凛总算没有分辨错误。

　　“你好，Caster。”

　　绿发少年飘到了伊凛面前，清秀的脸上面带歉意，用雌雄莫辨的温柔声线缓缓说道：“我是王的神赐兵装——「天之锁」。抱歉，王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所以——”

　　“闭嘴，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歪着头，仍背对伊凛，却斜眼朝正在对话的伊凛与绿发少年瞟了过来，粗暴打断两人的对话：“你难道以为现状会动摇本王的心智吗？你可太天真了，别忘了本王是谁。”

　　“请吾王原谅天之锁的无礼。”

　　自称“天之锁”，吉尔伽美什却称他为“恩奇都”的绿发少年，笑着向吉尔伽美什道歉后，便朝伊凛微微一笑，消失在原地。

　　“是灵。”

　　聂红袖出现，皱着眉冷声道。

　　“咦，居然是灵呢！”

　　白小依也不甘寂寞。

　　“我现在该说果然是灵吗？”

　　小美歪着脑袋，用天真无暇的表情问道。

　　在吉尔伽美什身边，恩奇都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脑袋，小声BB：“王，他们感情真好。”

　　“退下。”

　　吉尔伽美什面无表情地单手将恩奇都摁了回去，重新恢复逼格，用一个金澄澄亮得晃眼的华丽杯子，摇晃着琥珀色的麦酒，傲然道：“拥有微弱神性的混血杂种。呵，本王允许你与本王同席而坐。”

　　伊凛闻言，心中讶然，但还是默默地在石桌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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