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丈岛，乃是贫道的道场，也是吾昔年化形之地……”

　　东王公的神魂附于七宝草环中，开始讲述着往昔的辉煌时光。

　　从化形开始讲起，讲自己当年跟脚何其厚重，曾为女娲仰慕，后土崇敬，西王母深爱；讲他在紫霄宫讲道时授封男仙之首，令三千听道客无不悚然震惊；讲到他占据洪荒东海，海上亿万生灵尽臣服。

　　生前有多辉煌，陨落便有多惨淡。

　　直至被妖皇双子镇压，于混沌钟下肉身湮灭，才落魄至此。

　　孙悟空静静听完这一切，只是淡淡微笑，不置可否。

　　倒不是怀疑东王公诳他，而是他确信这货就是在骗他。

　　《佛本道》中记载过，紫霄宫讲道创造了大批洪荒大能，足足有三千之数，对洪荒格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这个时代的圣人皆是紫霄宫的弟子。

　　如果孙悟空没猜错的话，师父他老人家也有可能曾于紫霄宫听道，甚至认识这位东王公。

　　以师父热衷于写小说的爱好，看到东王公生前如此辉煌，死后却身世浮沉，命运多舛，怎么他没见到师父藏书中有书名叫《我东王公，纵横洪荒》呢？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他是师父，见到东王公有彪炳日月之气焰，死后却沦落到如此下场，肯定会按捺不住心中的创作之心。

　　然而这本书，却并未出现。

　　甚至在《佛本道》这样的正经历史书里，关于东王公的记载也极其有限。

　　所以很明显，东王公的实力，根本不被师父放在眼里，以至于师父都懒得写东王公的个人传记。

　　当然了，这不意味着东王公不值一提。

　　能与巅峰时期的妖皇争锋，又为紫霄宫三千听道客中的一人，即便是一缕残魂，只要能恢复几分的实力，也比当今绝大多数大罗金仙强大多了。

　　“不知如今的洪荒天地，究竟成了怎样的面貌，又是什么族裔成了洪荒霸主？是巫族，还是妖族？”

　　东王公沉寂在方丈岛许久，不问世事，自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当年洪荒无数大能都猜测，巫妖之间，必有一战。

　　这一战，势必改写洪荒的未来。

　　见到孙悟空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妖怪都有着如此精妙绝伦的道性，可见后世的妖怪过得应该相当不错。

　　他猜想巫妖大战，恐怕妖皇胜了，妖族成了天地的主角。

　　虽然他败在了妖皇之手，但也认可对方的强大，能击败他的人，能不厉害么？

　　所以他更愿意相信，洪荒天地，已被妖族占据。

　　“洪荒？早就不存在了。”

　　“巫妖争斗，并没有一个胜者。”

　　东王公听了孙悟空和谛听的话，立刻傻眼了。

　　洪荒都没了，那现在这里是什么地方？

　　巫妖都没有取胜，那么谁又成了赢家？

　　孙悟空懒得解释，旋即将《佛本道》的知识，以圣人经打入东王公的脑海之中，让他自己去吸收其中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东王公沉下心神去感悟之时，孙悟空便将方丈仙岛上的资源搜刮了一番，能带走的统统带走，此为机缘，错过之后，想要再来岛上可就难了。

　　哪怕有谛听的能力，也未必能听取这座岛的位置。

　　用师父的话来说，‘所谓机缘，就是天选之人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对的地方’。

　　自然需要好好把握住，不能浪费。

　　“倒是可惜了这满地的先天灵根。”孙悟空略有些遗憾。

　　先天灵根就算在天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但他们还真没什么好的手段收走，就算放在神魔不灭粒子中，也会被血气污浊。

　　谛听也在方丈仙岛收了不少好东西，见孙悟空遗憾地看了眼地上的灵根，不由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连天宫胜景都没办法保全先天蟠桃树，何况是我等，要保存先天灵根花费的资源太过恐怖，不是一般人能耗得起的。”

　　“也对。”

　　孙悟空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东王公才缓缓回过神来，有些怅然若失。

　　“没想到，吾之宿敌，竟然与十一位祖巫同归于尽！这分明是天道算计啊！帝俊有雄才伟略，怎么会上当！呜呼哀哉！”

　　“天地之间，竟还出现了六尊圣人……果然，紫霄宫布置的六个紫色蒲团，大有深意！连西方那两个不要面皮之辈，都成了圣人！”

　　“后土化轮回，娲皇补天，三教创立……”

　　得知如此多的洪荒之事，东王公心神震动。

　　未曾想他陨落之后，日月辟易，星河斗转，苍天亦垂垂老矣！

　　天柱折，地维绝，洪荒坍塌成三界，曾经辉煌一时的妖族竟然成了三界的牛马，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

　　想到这，东王公心中郁恨难消，不由仰天自嘲：“吾当年，还是太急躁了！”

　　“怎么了？”孙悟空听到草环中传来叹息，出声问道。

　　东王公唉声道：“吾为男仙之首，有号令天下男仙的权柄，倘若当年我不急于发展自己的势力，巫妖自陷！洪荒自崩！待到如今，吾当为祖仙之首，号令三界，九天十地无不臣服！

　　还是……

　　太急了啊！”

　　东王公不恨别人，而是恨自己！

　　他明明只要苟住，不去浪，不与妖皇正面对抗，无作无为，活着就能成为众仙之首，可惜他当年急于发展势力，最终被妖皇亲手覆灭！

　　恨欲狂，悔怨天。

　　终究是败在了自己的愚蠢之上！

　　实在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啊！

　　听到东王公深深的悔恨，孙悟空略微沉思起来，难怪师父百般推崇稳健大道，如果这东王公修成此道，镇压诸天神佛，号令三界并非难事，便是昊天大帝只能给他打下手。

　　可惜啊，师父并未将稳健大道传授给东王公，否则端坐灵霄宝殿上方的，便是他东王公了！

　　也难怪他会悔恨不已。

　　只要他什么也不做，这偌大的三界都是他的，他做得越多，错的越离谱！

　　所以说，在东王公那个时代，躺平才是王道，这么努力干什么呢？

　　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如此刻苦铭心的教训，让孙悟空明悟了许多，也越发让他感受到师父的用心良苦。

　　原来，师父是以东王公的事迹来教育他们，所以才推崇稳健之道，遵循苟中求进，而非一蹴而就。

　　“师父他老人家，真是深不可测啊，借古讽今，用意深远，可惜当年我们师兄弟没有人能领悟。”

　　孙悟空略微感慨了几许，随着境界的提升，他才更能体会师父的教旨，有时候稀松寻常的几句话，无意中便透露着师父对洪荒往事的慨叹和评判。

　　这是当年的他所不能完全理解的。

　　随后孙悟空便带着谛听和东王公，自方丈仙岛出发，往花果山返回。

　　谛听这段时间还一边聆听天庭方面的动向。

　　最近几日，天宫似乎有所动作，应当是发现花果山聚集无数妖众，有荡平妖魔的心思了。

　　他们就等在花果山，看天庭如何来战！

　　……

　　天宫这边。

　　灵霄宝殿上，玉皇大帝高坐云台，下方众神与周天星宿站定，文官武将分列两排。

　　“启奏陛下，齐天大圣确实与我一同镇守在仙酝台上，他还大发神力斩杀了一员闯关的妖神，功劳不小，在花果山聚集妖众，恐怕只是大圣广会道友，并非要为祸一方。”

　　七杀星君跪于下方，为孙悟空求情道。

　　虽然他与孙悟空只有短暂的交情，但对方给他的印象并不坏，所以七杀星君也愿意站出来为孙悟空说话。

　　不过很快，文官这边便有一位天师出列道：“陛下，这妖猴不服管教，此前便私自下凡，触犯了天条，如今真武大帝派他去仙酝台镇守，他也擅自离职，如今更是聚拢了上古妖神上千，下界妖魔数万，怕是图谋不轨，尤其是当中还有一只有着大日金乌血脉，恐有复辟妖庭之嫌，还请陛下速速发兵，犁庭扫穴，荡平花果山！”

　　玉帝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巡视了一圈。

　　见状，托塔天王李靖出列道：“回禀大天尊，我等在地仙界抓获妖神不廷胡余及其余妖众数人，不廷胡余不仅认罪俯首，臣还从他那里打听到，妖猴愿侍奉陆压之女，现为其手下充当一名妖猴大元帅，以花果山为据点，势要反天！

　　那妖猴初来乍到，大闹灵霄宝殿，陛下仁慈不予计较，还赐他‘齐天大圣’之威名，结果他非但不心存感激，反倒行凶作恶，若不诛杀此獠，天庭颜面何存！

　　肯请降旨降妖，某愿挂帅！”

　　在场的四大天师，众多文官武将，也一并出列。

　　“恳请陛下降旨降妖！”

　　在荡平妖族方面，天庭的文官武将可以摒弃前嫌，做到同手同脚，沆瀣一气。

　　除了截教所属的妖神，几乎没有人愿意与妖怪同屋。

　　何况还是下界成长起来的孽畜，全无半点人样。

　　玉帝轻轻点头：“便依众爱卿所言，由李天王为降魔大元帅，着凌霄殿四大元帅，二十八星宿，雷部众神，火部众神，贪狼、破军、七杀三星君，十二元辰，一同下界降妖！”

　　随着玉帝点将，李天王脸上喜色渐露。

　　他早就想除掉这只妖猴，可惜此猴凶悍，不好镇压，而自己手下诸多将帅皆不堪大用，哪吒摸鱼划水，不尽心尽力，实在难以报仇雪恨。

　　而现在玉帝亲自点将与他，荡灭花果山不过眨眼！

　　这些天兵神将可都不弱，皆为天庭的主力大军，特别是雷部与火部乃是天宫的主战部队，战力惊人，皆是封神时期骁勇善战的强者。

　　平日里闻仲与罗宣都是眼高于顶的傲慢之辈，哪怕是封神的败军之将，他们也依旧看不起他这个降魔大元帅，认为自己是输了封神之战，却并未输给你李靖！

　　但如今，他们也受自己差遣。

　　若非玉皇在上，李靖真想大喝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年穷’！

　　除此之外，三大星君，二十八星宿，都是一等一的强者，实力不容小觑。

　　甚至李靖一度觉得，这般配置，荡平花果山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别说花果山了，就是除大秦国以外的大半个东胜神洲，都能灭他个几万次。

　　他遂领旨谢恩。

　　玉皇挥挥手，宣布无事退朝，便起身往披香殿去了。

　　众神也都退出凌霄殿，李靖自然是召集兵马，亟待杀向花果山。

　　与此同时，披香殿内。

　　玉帝并未勾栏听曲，享受奢靡，披香殿甚至连个仙女都没有。

　　大殿之中，只有地上跪着的长庚星君和一位赤着脚盘坐在蒲团之上的大仙。

　　敢在玉皇面前坐下，除了大罗金仙还能有谁。

　　这赤着脚的大神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赤脚大仙了。

　　玉帝小酌仙茶，看向太白金星道：“长庚，若是李靖兵败，你再去招孙悟空上天。”

　　太白金星心中暗惊，但他心思通透，想得极多，却不细问，而是行礼道：“谨遵陛下圣谕！”

　　谁能想得到，陛下调度给李靖这种程度的兵力，荡平一个部洲绰绰有余，居然预判李靖会败！

　　这个消息若是传道外界，恐怕会引起大地震！

　　难怪屏蔽所有人，连李天王都未召见，只留下他一个。

　　只能说天意如刀，随意不要去揣测！

　　一旁的赤脚大仙呵呵一笑，难怪玉皇大帝会选择太白金星当自己的近臣，能领悟圣意，却不自作聪明，这种人太少见了。

　　玉帝接着看向赤脚大仙，语气便客气了不少，天庭的大罗金仙着实不多，少有的几尊，也是截教上仙，连他也调动不了。

　　因此天庭若有要事委托，人选实在没有几个。

　　“花果山中有一尊妖圣飞廉，乃是大罗金仙境界，实力雄厚，恐雷部、火部诸神被其所戮，还望大仙出手，将此妖拖住。”

　　面对玉皇的请求，赤脚大仙也不敢有分毫托大，因为无论是境界还是地位，对方都远超过他。

　　大仙便深深回了一礼，点头答应了下来，“大天尊圣谕，自当脑干涂地，尽心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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