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点担心，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说完就只会沉默，陆景桓难得语塞。

　　一片寂静中，反而是看似踌躇的孙承完先声夺人。

　　“oppa，我们下车吧。”

　　一脸憔悴的人儿低垂着眼睑，语气比以往都笃定。

　　她的声音很小，近似于喃喃自语，“我们……从《我结》下车吧。”

　　“……”

　　见陆景桓一时间没有做声，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抬头。

　　“我太业余，我太差劲，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没办法让那些占有欲只出现在节目里。

　　“它们是明明不该有的，可现在每一刻都在折磨着我。

　　“我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可以只享受那些当下，完全不介意一切只是虚构。

　　“其实完全做不到，我压根就做不到。

　　“我只会患得患失，只会在意自己根本不配在意的事情。”

　　孙承完的声音有些沙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来自于痛苦与释然的摩擦。

　　它们在女孩肚子里周旋许久，终于不堪重负。

　　故作坚强的孙承完给自己一路打气，却还是承受不了巨大的落差。

　　她混淆了，然后深陷进去，又在一次次拍摄后强迫自己抽离，备受折磨。

　　到最后，就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节目里有多快乐，现实时就有多怅然若失。

　　“我足够运气好，能够拥有这样一段奇妙的经历。”

　　孙承完顿了顿，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但我的运气也到此为止了，与其让彼此那难堪，不如让这一切就在这里结束。”

　　孙承完终于抬起头，却只是直直看着前方，一点不敢转过头来。

　　她怕自己再多看陆景桓一眼，就又会变得犹犹豫豫。

　　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些，她不想搞砸一切。

　　陆景桓静静听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无所顾忌的人总是活得痛快，善良而有原则的人反而总是痛苦。

　　如果抱着只是玩玩，只是逢场作戏彼此抱着取暖的心态，孙承完都不会这么痛苦。

　　她的道德感让她坐立不安，宁愿放弃别人视若珍馐的东西，来换取内心的宁静。

　　“怪我太蠢，以为继续录制的话，你至少会开心一些。”

　　陆景桓自我检讨，“还是太自恋，以为能待在一起，你就会高高兴兴的。”

　　孙承完连忙摇头，“是很高兴。”

　　“但是。”陆景桓替她转折。

　　“但是，就好像这份高兴是偷来的一样。”

　　孙承完努力找着贴切点的形容，“每一个和oppa在一起的瞬间，我都觉得自己好幸福。

　　“但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时间一到，我的马车就变成了南瓜——我得把一切还回去。”

　　“还给谁？”

　　陆景桓轻声道：“你不用还给谁，我身边没有任何人。”

　　“早晚会有的。”

　　孙承完把下巴搭回膝盖上，“我不能等到那时候。我会……我会吃醋到，不甘心再做oppa的朋友。”

　　就算是现在，孙承完都时常被自己的占有欲惊讶到，如果真的这么僵持下去，她完全不敢想象以后的自己。

　　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求而不得的疯子？

　　孙承完最怕被情绪支配，她想找回那份理性，一点点也好。

　　可是……

　　“现在就可以吗？”

　　陆景桓的语气也很轻，“如果下车后我就谈恋爱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

　　“我……

　　“我……”

　　女孩沉吟许久，却吐不出任何一个别的字。

　　好半晌，她才缓缓转过头来，眉梢和嘴角都抑制不住向下，只能用咬住嘴唇的方式来控制表情。

　　“我会努力的。”

　　孙承完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我会努力整理情绪，直到用朋友的心态来面对oppa。

　　“如果一时半会做不到，就暂时……离开一会，暂时从oppa的生活里消失。

　　“我会努力到，能够心平气和地回来为止。”

　　即使没办法在一起，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也愿意。

　　她不想吓到陆景桓，只敢把这样的话放心底说。

　　或许以后她会喜欢上别的人，会把此刻经历的一切当作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甚至觉得自己简直是恋爱脑到家，大感羞耻。

　　但那些都是或许，都是以后的事。

　　就现在，她愿意为陆景桓做这些，哪怕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意义。

　　陆景桓侧过头，刚好触碰到她的目光，停车场里不甚明亮的顶光，将晦暗不明的光投到她的脸上。

　　孙承完的脸上有了阴影，长长的睫毛此刻尤其明显，微微颤动着，一如她强装镇定的心脏。

　　陆景桓心动了。

　　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积攒的情绪终于溢过了冷静。

　　嘴巴先于脑袋，他下意识就坦白。

　　“我也分不清，完妮。”

　　“莫？”

　　“我说，我也分不清，我也做不到，我也……混淆了。”

　　陆景桓庆幸自己背靠着光源，脸上的表情能被阴影遮掩少许。

　　“不要下车，我不能和你下车。

　　“无论是节目还是现实，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他顿了顿。

　　“有镜头也好，没镜头也罢，无所谓，都无所谓，我不想再演戏了……

　　“我只想喜欢你。”

　　陆景桓也低下了头，让自己的目光藏在阴影中。

　　“承完xi，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角落的停车场无人问津，保姆车上的两人，心底掀起了抑制不住的海啸。

　　……

　　……

　　……

　　孙承完做出过很多假设，假想过很多自己提出下车之后，陆景桓的反应。

　　对方会如释重负，然后按捺住轻松的心情，故作惋惜的挽留吗？

　　还是会直接点头，说其实现在下车对彼此都好？

　　还是摸摸她的头，说“没关系，下车了大家也还是好朋友”？

　　她思考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过这一种。

　　或者说，不敢想。

　　节目与现实的双面人生，已经让她的自信心被消磨殆尽，不敢奢求。

　　这么渺小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人坚定的选择？

　　她连想都不敢想。

　　陆景桓开口之后，她几乎下意识忘记了呼吸，整个人好像飘在云中。

　　晕乎乎的。

　　oppa他……喜欢我？

　　他不准我下车，他想要和我……在一起？

　　明明说话的人就在面前，孙承完的眼睛却失焦了，除了剧烈的心跳，周遭的一切感官都变得模糊。

　　是在做梦吗？

　　自己是在做梦吧。

　　肯定是。

　　卑微得像是尘埃的女孩神情恍惚。

　　自己果然是……太喜欢了啊。

　　都喜欢到做梦了。

　　嘴角弯弯。她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

　　轻轻地，一言不发地，缓缓凑进陆景桓怀里。

　　好像一只乖巧的猫。

　　“抱紧我。”

　　“啊？”陆景桓怔然。

　　“oppa，快，快抱紧我。”

　　“……”才吐露心意的当事人不明所以，只能乖乖照做。

　　“怎么了？”

　　“再抱紧一点，反正梦也要醒了。”

　　晕乎乎的小家伙陷入了沮丧的幸福中。

　　濯濯的泪水终于积攒不住，落出眼眶。

　　听明白她的话，陆景桓只觉心疼，拥抱得比之前每一次都用力。

　　他不想再顾虑任何事了，他只想和孙承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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