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陈桂兰仰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冯根。

天色黑了，冯根低头看着媳妇眼睛水汪汪的样子，像是弱小无助的小动物。

陈桂兰附在丈夫的怀里，语调哽咽，更显得弱小无助：“根儿，别赶我走，我死也不会放弃的，绝不会让你别人说闲话！”

冯根咽了咽口水，结婚两年，这媳妇倒是没有太大的过错，但他就是总觉得这媳妇不单纯，可洞房花烛夜的落红不会假，他也不好说啥，以后的日子里就骂骂咧咧地没个好脾气。

要说真把她赶出家门，冯根到真没下过那样的决心，毕竟这年月，跑了媳妇再找也不容易，只是两年都没动静，弄得他一直被人嘲笑，心里不痛快罢了。

一想到这，冯根隐约又生起气来，揽着媳妇，憋着一股怒气愤愤地说：“臭婆娘，两年都没见动静，害得我被里里外外的人嘲笑，再不行就给我滚蛋！”

陈桂兰一听这话就害怕，冯根是她现在唯一的可靠的归宿，她就是想破脑袋也要留住这个归宿：“那咱们去屋里！”她说。

冯根闷闷地说：“老子爱在哪就在哪儿……”。

陈桂兰掩盖着心中的失落，为了前途忍住了心里所有的憋屈，边想边说：“根儿，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茂林那边行吗？我看有果子已经熟了，就是长得太高我够不着！”

冯根说：“这大灾荒的年月哪来的果树，有果子早就被逃荒的人先摘了去！我

不去！我明天一早还要去公社呢！”

“你就跟我去吧！”陈桂兰试探着说：“茂林那边人稀，俗话说地为床、天为被！在那里天地都有精气，我就不信还不能成功！”

“臭婆娘……”冯根听明白了媳妇的意思，去野外这种主意她都能想得出来，冯根心里憋屈，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

第二天傍晚，冯根被陈桂兰带着去了茂林，进林子走了半晌，他就没耐心地问：“你带我朝哪走呢？果树呢？”

晚霞余晖将要隐退，光线暗沉，陈桂兰扔了包袱，紧紧揽着丈夫的手臂：“摘果子不重要，咱们是来种果子的，种完了再找果树！”

冯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本来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冯根有顾忌，被媳妇这么一蛊惑，胆子也大了起来，冯在泥土里也没了顾忌，可是突然间他却停住了。

陈桂兰问：“你咋了？”

冯根闷声说：“你听不见吗？好像有孩子哭声在那边！”

陈桂兰嗤笑：“哪那么快就有孩子哭……”她抓着冯根的手，却突然也听到了隐约的哭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真有！我好想也听见了！”

冯根起身，整理好衣服，顺着哭声朝林子深处走了一段，在一片草叶里发现一个小小的襁褓，他颤抖着打开襁褓，里面是个穿着花布衣服的小婴儿。

冯根有点害怕低喃喃着：“是个女婴！邪性了，我这还没动手呢，咋就凭空就蹦出

个女婴来？”

陈桂兰躲在冯根身后：“荒郊野地的，这是被人扔了呀！也不怕被狼叼走！”

“走！别管她！”冯根拽着媳妇转身就走，他可一贯不好管闲事！

陈桂兰跟在他身后走，嘴上喃喃地说：“咱走了那娃娃可就死了，见死不救是造孽呀！我听人说，抱养个女娃，可以冲喜，要不咱把她抱回去吧！”

“说了不来摘果子，你非要来，凭空找麻烦！”冯根拽着媳妇执意向前走：“我冯根儿，结婚两年没生出孩子来，平白抱养个女娃回去，那不是招人笑话嘛！赶紧朝家走！”

陈桂兰小声地啜泣起来：“人家都说你们冯家兄弟三个着急分家，把爹妈都饿死了，所以到你这才断了后，我也是急了才想出这法子，谁知道会遇到这事，说不定是天意，咱抱回去冲喜真能管用！”

“放屁！”冯根大骂一声，却停了脚步。

婴儿哭声越来越大，冯根忍不住跑回去又看，他的脸在婴儿面前一出现，娃娃立即不哭了，冯根贴近了看，只见这小女婴长得白白嫩嫩特别好看。

“这不是刚生出来的吧，看上去也不小了……”他忍不住伸过手去，谁知那小女婴立即抓住了他的食指放嘴里吸吮。

“嘿嘿，这是饿了！”冯根觉得心都软了：“这是哪家天杀的父母，灾荒总会过去的，孩子可不是那么好生的，怎么就扔了！”

陈桂兰还是躲在他身后，说：“

根儿，洪村有个算卦的，特别灵，咱要不抱过去算一卦，要是能冲喜就留下，要是不详，再扔回来！”

冯根回头瞪着她，觉得媳妇的话太残忍，他抱起来娃娃说：“算个屁！这么漂亮的娃娃要是不祥之物，这人在世上还活个什么劲！”想到这里，冯根一咬牙，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陈桂兰紧跟身后：“你要抱回去养吗？你可想好了，抱回去让村里人看见，就没法扔了！”

冯根没理她，一个劲朝林外走。

秋风瑟瑟起来，他听着小婴儿在怀里哼唧，心里直骂自己倒霉，转而又想到陈桂兰说的那套天地精气的说辞，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再迈步的时候，对媳妇说：“带我去找那个算卦的！”

陈桂兰带他去了洪村，冯根从算卦那里出来的时候，满面喜色，陈桂兰知道陈六对冯根的忽悠成功了，她忍不住摸自己的肚子，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怀孩子上。

三个月后，陈桂兰被村医确认怀孕了之后，整个人是震惊的，现实证明了冯根绝后的事实，而怀了心上人的孩子，让她既害怕又兴奋：

她想起老车站那个疯狂的午后，想起抱养了冯秀秀之后，在冯根面前假意逢迎的每一个夜晚，情绪在愤恨恐惧和欣喜若狂之间疯狂跳跃……

冯大川降生的那个夜晚，小儿秀秀拍着手一直哈哈笑，在她稚嫩的笑声里，冯大川呱呱落地，天外雷鸣轰动，一场大雨

终结了连年大旱，旱灾终于结束了，人们迎来了新生。

自此，冯根打心里将秀秀当成亲生女儿喂养，村子里流传起冲喜婴儿不可冒犯的留言，再没有人敢说秀秀闲话，慢慢的，秀秀被抱养的事实逐渐淡化，直到冯秀秀十八芳华，风华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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