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见秀秀血色还没有恢复，一副虚弱苍白的样子，也落了泪，反反复复安慰秀秀，让她不要在意那些身世过往，日子要向前看。

这两天村里的八卦非常多，从多方面印证了秀秀被抱养的过往，也让村民们认清了陈六麻子做局骗人的真面目，迷信的人也都被当头一棒，再也不相信算卦算命那一套没影的东西了。

王燕给秀秀讲了许多村里人的风评，全是对冯母的指责谩骂，而对于冯根和四个孩子，皆是唏嘘。

特别是秀秀，大家现在都一边倒地对秀秀又心疼又可怜，很多人都觉得秀秀了不起，敢于抗争命运，没让恶毒的养母得了逞。

秀秀却觉得心虚，她是重生了一回，才把握了这一世的命运，就这也是在生死门前走了一遭，差点没醒过来。

王燕和秀秀说了很多闲话，眼睛却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秀秀忍不住问：“燕儿，我怎么觉得你不是来看我的，你这是在病房里找什么呢？”

王燕不乐意地瞪着眼睛说：“当然是来看你的！我第一天就想来，是张建成让我等两天再来，说你需要静养！”

秀秀笑问：“那你到处张望着，是想干啥呀！”

王燕贴近前，悄悄地说：“那还不是受我爸之托，看看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张建成嘛！”

经过王燕一番解释，秀秀这才知道，原来她昏睡未醒的第二天，张建成就将水塔工程小组长的差事交给了于海

强，放弃了副队长的机会。

还和大有叔提出想从生产队离开，自己出去挣钱的想法，大队长当然不能批准，知道他着急照顾秀秀，就临时准了他两个星期假，谁知他立刻就神出鬼没找不着人了！

秀秀听了心下一惊，从她醒来后一直没见到过张建成，却一直被他安排人轮番来照顾，就是每日必喝的鸡汤，她知道也是张建成安排的。

这个年月，没有人能天天喝上鸡汤的，她家里的那几个亲人也没这本事，只有张建成才会做到。

她答应王燕，一定会劝说张建成重回生产队，送走王燕后，秀秀就故意问了一下护士，有没有见过张建成，护士是这样回复她的：

“从你入院第一天开始，每天晚上都有一个男人来陪护，弄了张行军床就睡在你病床边，你看，行军床就在你床底下呢，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你问的叫张建成的人？”

秀秀到床下一看，果然有一张军绿色收缩平放的行军床，除了张建成，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对她如此关照了。

得知晚上都是张建成来这里守着她后，秀秀心里百感交集，她仔细看了医生开的处方药，每天晚饭后的处方药里都有半颗帮助镇静的安定药，怪不得她每晚都睡得特别沉。

半粒药很明显，晚饭后吃药的时候，秀秀趁护士没注意，故意取出来没吃。

她等到很晚，却终究难挨虚弱，一忽悠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已

经是深夜，病房里又黑又静，只有零星的咳嗽声。

秀秀侧身而卧，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在她床边支开的一张矮矮的行军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张建成面对着她侧卧着，微微的鼾声显得极其疲惫，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映射进来，秀秀借着暗色微光，静静地看着他。

他瘦了，但眉眼依然坚毅，他的呼吸深沉而均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令人心生安定，他把两条手臂交叉蜷在一起枕在耳下，面对着她，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起身观察似的。

这是戒备的军人的睡姿，睡相一点都不轻松，秀秀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额头。

她重病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可时时处处都能感受到他的照顾，医院里处处没有他，却处处都有他的安排！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辞去生产队的工作？为什么要放弃副队长的提拔机会？为什么那么着急去挣钱？

现在才1978年，新社会刚刚起步，春风还没有吹到边远的小溪村，现在贸然离开生产队还为时过早，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说，却知道必须劝说他。

秀秀伸出去的手马上就要碰到他的额头了，此时张建成突然睁开了眼睛，透过尚未清醒的迷蒙，张建成看到了秀秀那双依然哀婉的眼神，突然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秀秀瞪大了眼睛，惊诧地要收回手，可张建成就那么握着她消瘦的手不

放开，他的目光饱含着一种情深意切的绵延，仿佛透过万水千山在望着她似的。

半晌之后，张建成才清醒过来，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不可测，非常镇定地甚至长臂，将她的手送回到病床上，将她的被子朝上盖了盖，然后手背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确认没发烧。

他坐起身，打开病床边的小台灯，皱着眉看着她，问：“你怎么半夜醒来了？觉得不舒服吗？”

秀秀摇着头坐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剪影打在墙上异常和谐，可秀秀觉得有点尴尬，她手上还留着他大手的温热，心绪颇不平静。

“蛋蛋呢？”她镇定着自己的心绪，轻声问。

“不用担心他……”张建成将双手放在大腿上，端然坐着，像回答领导训话似的：“我姐昨天才回去，蛋蛋和冯叔已经混得很熟了，冯叔和你妹妹在帮着照顾，芽婶也会每天过去看看。”

倒是真成了吃百家饭的孩子了！秀秀心疼蛋蛋，也心疼眼前这个瘦了好多的男人。

“你不用每天都来，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秀秀顿了顿，便直言道：“你的前途很重要，不要随便放弃！”

“前途……”张建成看了看她，喃喃道：“是很重要！”

“但是蛋蛋又被送回来了……”说着，他微微颔首，双手握成了拳头。

“有我呢！蛋蛋有我呢！”秀秀急忙说：“你不要再把他送走了，我会

把蛋蛋照看大，我发誓！”

“为什么？”张建成重新抬头看着她。

“因为……因为我也是孤儿！我也是被养父母带大的！同病相怜！”秀秀说这话的时候，再也不是从前的秀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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