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花挪着脚步躲在秀秀身后，她现在害怕别人的目光。

秀秀瞪了瞪眼睛问：“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晓生转头，眼里有戾气一晃而过，目光略过秀秀身后，语调终究没敢高扬，平静地说：“来一会儿了！”

大川却和他同时回应：“刚来！”

赵晓生一个眼刀扫过去，冯大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低头。

到底是刚来还是来一会儿了，秀秀看着跑过去围着赵晓生摇着尾巴热络的小虎，心下已经明了。

她故作轻松，拉着青花进了偏屋，边说：“来蹭早饭呀！”

“嗯！”赵晓生看着俩人进屋，在即将关门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昨天的元宵没吃上，今天能补吗？”

“给你留着呢！”秀秀说着，将房门关上了。

这一早，除了张青花睡在秀秀房里不出来，大家都和往常一样，虽然大家什么都没说，但秀秀觉得气氛格外沉重。

当日下午，秀秀去了大队办公室。

十五一过，农耕就要慢慢开始了，生产队开始恢复了工作计划，王大有正在办公室里写分配计划，听到敲门声一看是秀秀，连忙放了笔。

“秀秀来了！”因为王燕的事情，王大有对秀秀一直挺客气。

去年秋天那件事，和陈六麻子的刑事犯罪放到一起，大可以让他家王燕蹲大狱，小也能影响王燕以后进大队进公社，要不是秀秀力挺，王燕脱不了身。

秀秀喊了一声“大有叔！

”进来坐下说：“有事和你商量！”

“先说这个事！”王大有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介绍信放到秀秀面前：“这是函授班第二期！队里把名给你报上去了！我原说晚上给你送家去，你来了就先给你吧！”

秀秀没想到！她很震惊！拿着那张介绍信，她想笑又想哭！

第二期函授班学下来，将是北坡公社实打实的财务后备力量，随着经济发展起步的时代，就算进不了大队或者公社，在以后的集体经济单位体里面也能安排个会计主管的职位！职业一定，日后绝对衣食无忧！

秀秀捏着这张介绍信，想着家里遍体鳞伤的花花姐，感觉现在的自己正是右手拿着文明先进的未来，左右捏着落后愚昧的过去，她就站在时代的拐角处，攥着选择的门票！

命运这事真的太让人唏嘘了！

介绍信上写的函授日期是二月初五，如果去的话，出了正月就要准备去上学，还是十五天，蛋蛋可以交给父亲照顾，可是花花姐呢？

秀秀放下介绍信，问：“王燕去吗？”

王大有看着秀秀，目光很慈祥：“跟上次一样，一个大队一个名额，我们燕儿做了错事，没那资格，就你去！”

说着，他还强调了一下：“公费的，你不用担心！”

秀秀陷入了沉思，只有片刻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她幽幽地说：“大有叔！让王燕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选择去踏碎旧时代

的糟粕！

不是为了张建成！而是为了花花姐！也是为了她自己！她得对得起重新获得的年轻生命！

在张青花破碎的生命面前，她觉得前世能嫁给程国强也变成了幸运的事！她不是圣母，可也不能当渣人！她幸运地从旧时代走出来两次，却把张青花永远留在旧时代的暗潮里，她做不到！

“秀秀！这是怎么话说的？”王大有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要不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情，他说什么也得把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给王燕留着，哪能轮得到冯秀秀！别说小溪村，就方圆几里，但凡是个明白人，谁不想要这样的机会！

秀秀说：“先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燕儿她其实……”她停了一下，最终只说：“我不怪她了！”

她把信函推回到王大有面前：“我跟燕儿这么多年的情分，别因为这件事就到头了，您给她留的前程，我没想要抢走！”

王大有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实在说不出话来！

秀秀一笑，说：“您让我还跟三爷接着学算账吧，我得帮建成哥带孩子，自己也有别的事情想做，没时间去函授班学习了！”

王大有这才看出来，这姑娘是真心的！他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您去跟燕儿说吧！让她别老不理我，就算对我有再大的意见，我至少比赵宁那种人更值得信任！”

王大有摸着那张介绍信，没来由地觉得自己有点卑微了。

“行！叔替王燕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谢谢你！你要是改主意了，二月前来找我都行，这名额都是你的！”

“不改了！你把这介绍信给换了吧！”秀秀端正神色说：“我来找您是有别的事和您商量！”

秀秀让王大有查查张青花的户籍还在不在小溪村，王大有说张青花虽然早几年就让婆家接走了，但一直没来开过婚姻介绍信。

秀秀知道这个年代农村人对婚姻登记的意识还不够高，虽然没登过记，但五六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事实婚姻，张青花要想离婚，只怕是更麻烦！

秀秀又问王大有能不能给张青花安排小溪村的生产劳动，拿小溪村的工分和粮食，王大有虽然想帮，但要重新加入小溪村生产队，还得让她婆家那边出封介绍信才行！

秀秀知道，让后坡村开介绍信出来，除非王栓同意离婚！

问清楚了事情秀秀就走了，王大有对里间说：“你出来吧！都听见了吧！”

王燕从里间走出来，低着头小声说：“听见了！”她正在里间帮父亲写汇报，一听秀秀进来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人家秀秀不计较那事了，人还认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得主动点，自己做错了事自己得弥补，不能破罐破摔！”

王大有敲着桌子说：“张建成那个人虽然没得挑，但他那个家，你看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吗？”

王燕低着头，她已经和父亲坦白过和秀秀之间矛

盾的来由，当时王大有没有骂这个闺女，只说闺女还是太小，看不清人世百态的错综复杂。

现在王大有终于开始对这件事情教育王燕了，他敲着桌上那份介绍信说：

“别以为蛋蛋是烈士遗孤，就可以忽略了，带孩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别说建成看不上你，就看上了你，你嫁过去就成了妈，这函授班还能上吗？”

“再有他姐姐昨晚在家里的事……”王大有压低了声音道：

“一大早就在村里传开了，他姐的婆家后坡村那个大队，出了名的穷，出了名的乱，有那么一个混蛋姐夫，你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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