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花觉得心跳停了半拍，血有点凉，她原本打算送粮之前把这件事告诉张建成的，她攥紧了发凉的双手，问：“谁告诉你的？”

“我去了县里武装部！”张建成的眉眼间蕴含着愤怒：“大家都知道！你离婚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公社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我回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小溪村之外的人，那嘴是堵不住的，张青花忙得忘记了这一点。

离婚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巨大伤害，原本已经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被治愈了，可现在却被张建成在众人面前重新提及，还带着愠怒的质问语气！

青花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内心深处的伤痛就像抽筋似地又被抽了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可看着张建成身后的众人，她却发不出声音了！

秀秀本来远远地在敦促蛋蛋吃晚饭，冯大川跑过来把事情告诉了她之后就火速到邻村找赵晓生去了。

秀秀赶紧把蛋蛋交给莹莹，拼命跑过来，正看到一脸愠怒的张建成，张青花在他对面，眼神里隐含着悲恸。

秀秀心中一阵怒气，她好不容易把花花姐从悲恸的漩涡里拉出来，张建成这么一刺激，万一又回到起点去，就麻烦了。

秀秀扒拉开众人挤过去，一把将张青花抱在怀里，瞪着眼睛怒叫了一句：“张建成！”

张建成本来愤怒的眼神突然有点茫然，他从来没听秀秀用这么厉害的语气直呼过他的全名。

秀

秀气急，但见张建成愤怒又茫然的复杂神态，毕竟有点心软，声音也变得没那么严厉，但内容却让张建成倍加难过：

“你这是在生花花姐的气吗？”她说：“你回来之后没心思养伤，总想帮大家忙，去一趟县里就弄辆车回来，大家都佩服你感谢你，对咱们生产队来说，你是个好队员！但是……”

说到这里，秀秀停顿了片刻，垂眸看了看因过分悲伤而神情迟滞的张青花，心疼地叹息道：“但你不是个好弟弟！”

“你就算再生气，再想不通，也不应该在这里……对着花花姐声势咄咄地这么问！”秀秀的语调不高，但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对张建成示意现在所处的环境。

张建成倏然醒悟，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和周围站着的很多人，又看了看姐姐悲伤的身形，心头突然涌上一袭悔恨，他喃喃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公社人多嘴杂，毕竟不如小溪村的人对张青花事情的细节了解的清楚，张建成从公社人口中得知消息的时候，那种愤怒比现在要更甚，他一路都告诉自己要冷静，回来问清楚。

可终究还是被愠怒冲昏了头脑，竟然不择时机，他明白秀秀的意思，他眼下是在对姐姐进行二次伤害。

秀秀不给张建成解释的机会，迅速带着张青花走了，她把青花带进房间里便关上了门，任张建成站在院子里。

对自己离婚的事情，张青花已

经没有眼泪可流，秀秀一把将她抱住的时候，她就已经停止情绪的下坠，秀秀的全力支持，给了她很大的力量。

青花将秀秀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缓过来说：“秀秀！你让建成进来，我单独和他说！”

“不行！”秀秀认真地解释：“他去公社里指不定都听到什么话了，要不然也不会愤怒到不分场合地这么质问你！这事现在不能由你跟他说了，你说不清楚，让晓生哥跟他说！”

知道了消息的赵晓生骑车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张建成站在院子里耷拉着脑袋，气得一把把他拽进了里屋……

这一说就说了很久，赵晓生告诉他父亲去世时张青花一个女人操持后事的艰难，被强迫嫁人的原因，五年隐忍和向死而生的离婚过程。

赵晓生的诉说充满了对张青花命运的悲悯，对张建成一别数年对姐姐忽视的责备，他说这些的时候，张建成就低头听着，紧紧攥着拳头。

到最后，赵晓生说的口干舌燥，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过了许久，张建成低着头，语气干哑地沉问：“那个王栓被放出去了？”

“那也是没办法，当时的情况下，要想让青花马上脱离苦海，定罪和离婚哪个决定快就选哪个！”赵晓生说：

“殴打妇女这个罪虽然有人证，可顶多判个监禁俩月，强奸罪才能毙了他，可那是五年前的事，而且也形成了事实婚姻，要想判也得跟

他耗着！”

“这种婚姻咱听说得也不少了，哪个女人的下场能好的了，不是死了就是精神失常了，咱们耗不起！长痛不如短痛，这一下子离了婚，青花开始新生活，那是最好！”

“有咱们一大家子人呢，那王栓就算被放出来又能怎么着，他不敢再来找你姐！”

“兄弟！你姐这个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失察，当兵学回来一身本事，到最后连亲姐姐你都护不住！”

张建成低着头，听着赵晓生的解释，一双眼睛瞪得血红，赵晓生见他憋着一口闷气，恨得咬着牙根把两腮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对张青花还有误解，还是对王栓充满愤怒，但对于他刚才在众人面前又刺激到了张青花这件事情，赵晓生无论如何都消不了气。

他站起身，对张建成低声斥道：“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要是想的通，就跟青花好好道歉去，要是想不通，嫌你姐给你丢了脸，你就……”

赵晓生说到这里，眼睛也恨得发了红，咬着牙扬着手骂道：“要是想不通就给我滚蛋！”

张建成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含了水光：“你和秀秀都在埋怨我……那是我自己的亲姐姐……我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张建成蹭地起身出去，冲到秀秀房门敲门：“姐！我都知道了！你出来！姐！你出来！”

正说着，房门倏然打开，张青花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使劲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

样子。

在认识秀秀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耻辱，给张家丢尽了脸，但认识了秀秀之后，她认识到命运的裹挟并不是她的过错。

只要她敢于冲破命运的枷锁，追求自尊自强和自由，她就没有错！她使劲做出堂正而坚强的样子说：“建成！姐知道是给你丢脸了，但是……”

话还没说完，便见张建成在她眼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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